可惜天不遂人愿。當(dāng)他彎曲膝蓋，想換個姿勢以不與維德的腳碰撞時

    碰。

    他的腳環(huán)撞到了書桌內(nèi)部。

    并發(fā)出了一聲清脆的碰響。

    第23章 銀發(fā)

    砰！

    與此同時發(fā)出的, 還有伊麗莎白的茶杯因落地而產(chǎn)生的碎裂聲。

    路希安頭上的冷汗這才下來。他松了口氣，小心翼翼地將那只腳踝收回，隨著他的動作, 外面的談話似乎到了高潮。

    維不, 陛下，我很抱歉，但您的回答實(shí)在是太出人意表了，我是說, 朋友。他聽見伊麗莎白慌張的聲音，所以我剛剛不小心將茶杯

    我與他為什么不能是朋友？維德譏誚地道，當(dāng)初可是他好心帶回了西塞爾莊園, 所有人都說, 我可得好好感謝這位小少爺。當(dāng)然，他在把我?guī)Щ貋碇螅驼熳聊ブo我的奴隸刻印要烙在哪里比較好。

    有這回事嗎？路希安想了想, 還真有這回事。

    后來，從被認(rèn)回西塞爾家族后, 去學(xué)院學(xué)習(xí)后, 去圣所之后, 他對我的照顧可是數(shù)不勝數(shù)。將我的名字和他的名字捆綁在一起, 是你們先做的。維德道。

    沉默，長久的沉默。

    那么伊麗莎白道，路希安的那些事, 都是真的嗎？

    他真的和教皇他真的不是人族, 他真的

    他真的死了嗎？維德, 你真的殺了他嗎？就算他該死, 他也不該死在你的手里！伊麗莎白激動起來, 你至少該把他交給教廷審判！你怎么可以私下把他

    還是說，他沒死？你把他關(guān)起來折磨，你

    路希安縮在書桌里，緊張地聽著兩人提到自己的名字。維德的沉默是長久的，他似乎在思考著什么或許是對于伊麗莎白的回答。

    路希安忽然就想起了布賴特。如今伊麗莎白提到他的場景，與當(dāng)初布賴特向維德索要他的場景，是何其相似！

    路希安想。

    維德不會要帶伊麗莎白去見他吧？

    就像當(dāng)初，他曾大半夜地將他抱到禁獄里，當(dāng)著布賴特的面摸他的小腿那樣。

    可這次終究是出乎了他的意料。維德沒有回應(yīng)伊麗莎白的詢問無論是那些被他所威嚇出來的，路希安的事都是真的嗎？路希安真的死了嗎？路希安真的欺騙了我們嗎？的疑問。

    還是那句曾是朋友。

    他給予伊麗莎白的回答，只有陰沉的笑容，與一句話

    無可奉告，格林小姐。他說，你并沒有知道任何事的權(quán)力。

    你！維德，你以為你算

    詢問已經(jīng)耗盡了伊麗莎白所有的勇氣與耐心。從未遭受過忤逆的大小姐原本想要發(fā)怒，卻因青年周身驟然升起的威壓下發(fā)著抖。

    那一刻她忽然意識到，她不該闖入這里。維德西塞爾和路希安西塞爾之間，有著一種微妙特殊的聯(lián)系。而她方才觸碰到了這一壁壘。

    隨時會被引爆的壁壘。

    最終，她顫著嘴唇道：我、我很抱歉。

    長久的沉默在書房里蔓延。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伊麗莎白格林急切地想要逃離這里、連同逃離維德的身邊。可她最終只是冷汗涔涔地勉力道：那么，皇帝陛下，關(guān)于家父生日之事，屆時，期待您的

    你不必費(fèi)這些心思。

    維德再次冷酷地打斷了她。

    他眸光略過眼前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分明懼怕極了也厭惡極了他，卻硬要為他所有的威勢與力量而湊上來的、竭力掩飾著諂媚的金發(fā)少女，有些惡質(zhì)地笑了：我暫時還沒有毀滅格林家族與你們的幾十個種植園的興趣，當(dāng)然。

    隨著他的話語，伊麗莎白的臉越來也白：也并不需要一名皇后。

    埋在心底的心思被徹底戳穿，伊麗莎白終于撐不下去了。維德單手支著下巴，看著少女難看的臉色，心里想，她的確喜歡過路希安。

    他見過少女對圣子憧憬的模樣，也聽說過，伊麗莎白曾央求過父親，想要與路希安定下婚約。

    但他絕不會讓她看見路希安，無論是出于炫耀、還是出于示威。

    如今的路希安是只屬于他一人、只能為他所見、所擁抱、所吻、所感受他的溫?zé)岬?/br>
    所有物。

    他勾起唇角，心里涌起充滿惡意與微妙喜悅的笑意。

    他不自覺地伸展了一下長腿。幽深的桌洞內(nèi)，路希安因這驟然靠近的膝蓋而扭曲了自己的姿勢以躲避。他的小腿因過度繃緊而痙攣著。

    維德的氣息近在眼前。

    少女終究離開了書房。隨她而離開的，還有有禮的維德。關(guān)門的聲音響起后，路希安終于從藏身的書桌里爬了出來。

    他的手中還攥著那張圖紙，掌心的冷汗卻快要將羊皮紙浸濕。他深深呼出一口氣，咬住牙關(guān)，以最快的速度向著密道跑去。

    在即將抵達(dá)裝飾壁爐時，一種微妙的反應(yīng)襲上了他的脊椎。

    路希安猛地回過頭去，銀白的發(fā)梢在空中被風(fēng)掀起、如同飛舞的銀蝶。那一刻，書房窗戶之外不遠(yuǎn)處的一座塔樓上，一點(diǎn)銀光也映入了他的眼里。

    塔樓上正拿著望遠(yuǎn)鏡的人沒想到他會回過頭來，他自己也怔住了，看著畫面里的紅眸青年。

    路希安的眼神冷了冷。他盯著那一段，手指握緊羊皮紙、死死攥入手心。

    壞了。

    這是在他腦內(nèi)閃過的兩個字。

    無論這個人是誰，無論他是從何時起在這里監(jiān)視。一切都告訴他，他如今已經(jīng)不能再在這座城堡里呆下去。

    維德不可能沒有發(fā)現(xiàn)這個人的窺視。于是只有兩種可能：一，他是維德的人。二，若他不是維德的人，維德也會有極高概率將他捉來、從他的嘴里打聽出他所看見的一切。

    而這一切只導(dǎo)向一個結(jié)果

    他歸來的被發(fā)現(xiàn)！

    那人因路希安容貌而生的短暫的怔愣后，便立刻背過身逃走。路希安也在此時，用尖牙咬住了自己的唇。

    只能這么快就出手咯。他低聲道，原本還想再準(zhǔn)備一會兒的。

    他轉(zhuǎn)開通往維德房間的密道，低身鉆進(jìn)去。

    在維德送伊麗莎白格林離開城堡前，他還有一段用于準(zhǔn)備逃亡的時間差！

    路希安在密道中小心地奔跑。在離開密道時，他注意未曾踩到那塊凸起的石磚。

    臥室出現(xiàn)在他的眼前。路希安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打開維德的衣柜。

    維德的衣柜如他本人般冷厲整潔。路希安從里面撿出一件襯衫、一條長褲與皮帶，并一雙侍從們新送來的、還未穿戴過的長靴。

    他脫下睡袍，將那些衣物穿到自己的身上。比起他來說，維德的骨架更大。襯衫穿在他身上總有些松松垮垮的感覺。他扎緊了自己的腰帶，接著系緊了長靴的皮帶還好有這些皮帶在，它們讓這雙比起他的尺寸來說大了些的長靴，也能貼合地被他穿戴在身上。

    臨走前，路希安順走了房間里一根黑色絲帶。他吹著口哨，用絲帶綁住自己銀白長發(fā)、使它們成發(fā)辮松松垂在腦后。

    我開始了。

    他打了個響指，打開其中一道暗門，沒入黑暗。

    羅斯緊張地在城堡中快走。

    那只由矮人工匠精心打造出的望遠(yuǎn)鏡被他放在大衣的內(nèi)袋中?？纱丝趟呀?jīng)無暇顧及這只曾被他愛重如騎士的寶劍般的造物。他匆匆地走著，眼皮突突地跳，額頭也冒出了細(xì)汗。

    他絕不會忘記剛才他所看見的那一幕！

    秉著墨菲大公的任務(wù)，他在四處打探失敗后，帶著這幅望遠(yuǎn)鏡，不抱任何希望地上了那座塔樓。通過望遠(yuǎn)鏡與塔樓正對著的、維德書房的窗戶，他能看見書房里維德坐在書桌前、正在與伊麗莎白格林談話那名金發(fā)少女可是一名絕世的美人。

    只是用望遠(yuǎn)鏡偷偷看她，便已經(jīng)足以讓羅斯?jié)M足。

    不過維德明顯沒有憐香惜玉的意思。金發(fā)少女不久之后便似乎因?yàn)閱栧e了問題而陷入了短暫的惱怒與最終極致的恐懼中。那一刻，維德身上迫人的氣勢讓他的心也跟著被攥緊好在維德最終并沒有殺死伊麗莎白，相反，他甚至稱得上是紳士且心情好地把她送了出去。

    羅斯這才松了口氣。維德與伊麗莎白走后書房空蕩蕩。他原本想放下望遠(yuǎn)鏡，轉(zhuǎn)而去另一個地方。

    誰知

    在兩人離開后，他看見一道身影從維德的書桌底下鉆了出來！

    那一刻，他的心情便變得微妙起來。

    維德倒是挺會玩兒的。他想，在與伊麗莎白小姐談話時，將自己的情人藏在書桌底下給他嘖。

    他倒是沒想到，從少時便總陰沉著臉的西塞爾家的維德居然私底下玩著這種勾當(dāng)。

    不過這個發(fā)現(xiàn)也讓他渾身一震。踏破鐵鞋無覓處，他緊張地盯著望遠(yuǎn)鏡，想要看出那情人的容貌來。

    那一刻，他就連呼吸也停住了。

    他首先看見的，是一頭銀白的長發(fā)。

    銀發(fā)在人類之中，是極為罕見的。更遑論是即使只是背影、也能看出的那人纖細(xì)如藝術(shù)品的腰與修長的雙腿即使羅斯是純正的異性戀，也為眼前所見的這一幕而心臟漏跳了一拍。

    他想，維德還真是好福氣。

    銀白發(fā)的美人背對著他，正在往壁爐那邊走。羅斯控制不住地用眼睛去掃他在長發(fā)下漏出的腰與其下的腿，心里琢磨著這名極品美人的容貌。

    直到那名美人回過頭來。

    那一刻，羅斯就連渾身的血都凝固了。

    身為墨菲大公的侍從，羅斯的過人之處便在于認(rèn)臉。因此

    即使改變了發(fā)色、即使改變了眸色、即使額上多出了魅魔獨(dú)有的魔紋。

    那一刻他還是認(rèn)出了那名美人的身份。

    路希安西塞爾！

    西塞爾家族的養(yǎng)子，維德的堂兄，曾經(jīng)的百合花圣子，愚弄了整個人族的黑蓮花，被復(fù)仇的維德殺死在圣殿中的身敗名裂的仇敵，與最終出現(xiàn)在這里的

    半魅魔！

    他的魅魔血統(tǒng)覺醒了？他怎么會在皇宮里？他沒有死？維德對他做了什么？他方才在書桌下為維德

    傳說中被維德養(yǎng)在宮中的金絲雀，那名情婦，居然是曾經(jīng)的圣子路希安？！

    在被對方發(fā)現(xiàn)后，羅斯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逃跑。他在長長的走廊上快走著，腦袋里亂糟糟的都是方才所見的圣子的面容，與他在書桌下與維德的場景（腦補(bǔ)的）。

    他必須把這件事告訴墨菲大公！不如果墨菲大公準(zhǔn)許的話，他簡直想向全世界分享他的驚恐！

    直到一雙靴子，停留在他的面前。

    羅斯驚恐地抬起頭來，所對上的，是一雙銀色的眼。

    原來那個在宮里亂竄的人是你。黑發(fā)的女子對他微微一笑，你在宮里看見了什么好東西呢？

    莉莉絲說著，轉(zhuǎn)身對著斯賓塞管家房間的方向道：勞煩您你們?nèi)俗迨沁@么使用敬語的嗎？勞煩您，跟我去見一趟管家。去好好講講，您所打探到的東西。

    你你是什么人？羅斯恐懼道。

    王的手下。莉莉絲道。

    在斯賓塞管家領(lǐng)走了還在驚恐垂淚的伊麗莎白后，維德回到了自己的書房中。

    他坐在書桌前，垂眸盯著桌面，不知道在想什么。終于，他吃吃地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

    光是想到如今世界上，與那些路希安的愛慕者相比，只有他知道路希安在何處、只有他能夠擁有路希安、如今的路希安也只能看到他，他就感到強(qiáng)烈的快意。

    最終，他平靜下來，起身在書架上翻找，并最終拿出了一個盒子。

    一個裝飾華麗的木盒。

    木盒中，漆黑的天鵝絨軟墊上是一枚翠綠的寶石。寶石色澤通透，即使是在夜里也閃爍著瑩瑩的光，像是用盡了所有的森林，才能精粹出這樣一滴綠來。

    這枚寶石是維德在從亡靈族族地回來的路上偶然得到的，他想，它像極了路希安曾經(jīng)眼眸的色澤。

    他將寶石托在手心，想起路希安如今尖尖的耳，忽然想，這枚寶石可以做一個耳墜。

    親手穿透路希安薄薄的皮膚、擦掉順著傷口流下的血絲。

    親手在他的身上留下永不消失的耳孔再親手將這枚耳墜戴上去。

    維德?lián)u了搖手搖鈴，將侍從喚進(jìn)來。

    他將盒子連同囑咐一起交給了侍從，眼神卻在手將盒子遞出時，釘在了書桌下的地毯上。

    陛下，怎么了？

    強(qiáng)烈的毛骨悚然感涌上侍從的身體，那一刻，他竟無法形容自己所遭受的恐懼。他下意識地發(fā)著抖，看著維德緩緩低下身。

    并從地毯上，撿起了一縷長長的銀發(fā)。

    第24章 坑了維德

    路希安對于外界一切混亂都一無所知。

    他閉著眼, 背靠在冰涼石磚上。早上才發(fā)生喂食給了他足夠精力，讓他能夠以相對安全姿態(tài)、長期地呆在這條密道里。

    他嘗試著將殘存氣息引入這只腳環(huán)中。在花時間研究圖紙后，屬于腳環(huán)完整法術(shù)回路已經(jīng)映入了他腦海。他在驚嘆于維德創(chuàng)造力同時, 也很為自己解析能力與記憶力得意。

    其他人可做不到他這種地步。

    氣息在法術(shù)回路中小心地流動。路希安閉著眼，咬著唇, 竭力去感受每一道彎曲與迂回。他無暇再去思考維德或逃亡事，只將全身心投入到解鎖這一過程中。

    終于, 他聽見了輕微咔嚓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