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無所知的小混混趙弘維懊悔得發(fā)瘋，覺得是自己不努力，沒錢給兒子看病，發(fā)誓要出人頭地，然后往“非正道”撈快錢的路子上一路狂奔而去，再沒回頭。

    人的膽子，有時候就是作惡得手，越養(yǎng)越大的。等老婆把身體養(yǎng)好了，靠著摩托打劫發(fā)了一筆小財?shù)内w弘維迎來了自己的二進宮。

    夫妻感情還是好的，張永梅等到了丈夫出獄，夫妻重聚更勝新婚，很快又有了身孕。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懷胎，產(chǎn)子，趙弘維本以為妻子是心理陰影才如此緊張，緊張到甚至有些癲狂的地步，于是百般小心撫慰?？墒堑诙€兒子，還是沒活過三歲。

    為了養(yǎng)二兒子鋌而走險越走越遠，脾氣也愈發(fā)暴躁的趙弘維不知聽了誰說了些什么話，一個人跑去了張永梅的家鄉(xiāng)?；貋碇?，再也壓抑不住，和媳婦動了手。責怪，廝打，哭喊，咆哮。

    失去兩個親生兒子這個坎，邁不過去，就是夫妻心里一輩子的刺，如鯁在喉，吐不出來，咽不下去。

    酗酒、家暴都出不了氣，最后還是離了婚。趙弘維賺的那幾個臟錢一分也沒留給張永梅，讓她凈身出了戶。

    要命的是，張永梅出走接近兩個月，才發(fā)現(xiàn)自己離婚前其實又懷孕了。她走投無路，身無分文，只想求前夫回頭再撈她一把，沒想到，放下自尊找過去，原來趙弘維已經(jīng)東窗事發(fā)，多次出入酒吧夜店兜售“丸子”“粉末”，三進宮，有期徒刑15年。

    探過最后一次監(jiān)，張永梅就此消失在了趙弘維的視野里。絕望的她生下了一個女兒，坐大巴，轉(zhuǎn)火車，踏入了省會的火車站，放下了一個襁褓。

    省會，大城市，大都市，好心人多，有錢人也該多吧，活路總該多些吧。要也還是活不了，那就是她孩子的命。

    后來的十幾年，張永梅也說不清自己是怎么活下來的，居然還等到了趙弘維出獄，甚至找了她三年多，才找到了洗碗擦地保潔什么都干的她。告訴她，牢里聽人說，這世上有些病，生男娃是養(yǎng)不大的，得生女娃。

    活著沒有奔頭從來話不多說埋頭宛如行尸走rou的女人，突然就生出了無窮無盡的希望。她的女兒，只要沒有病，一定能長大！她現(xiàn)在還有個十八歲的大姑娘等著喊她一聲媽呢！

    可是怎么找呢？不知道。

    自己的過去都是丟人的事，哪敢上什么尋親的電視節(jié)目聯(lián)系記者。但是這對離婚的夫婦仿佛找到了生活的主心骨，在省會的火車站附近扎了根，打工繞著這里轉(zhuǎn)，閑下來了就拿著照片找人問。

    不知道女兒會長啥樣，但是總該像父母吧。他們洗了好多張自己年輕時候的合影，去問有沒有人見過18歲這么大的姑娘長得像自己。要是好心人真好心，興許襁褓里的生日沒有改，小名也沒有改呢？

    那是他們的小女兒，沒敢起大名，怕養(yǎng)不活。起了個小名，叫，小小。

    找了三年多，宛如大海撈針。女兒沒消息，張永梅的身體卻先崩潰了。這十幾年來，她過得不是人日子，身體糟蹋的連牢里的前夫都不如，打工賺了點錢就去副食店兜一圈，回來租住的地下室里，陰冷潮濕，酒喝得比水多，煙抽得比男人兇。

    還都是劣質(zhì)的。盡撿著最便宜的買。

    越咳越厲害，實在憋不住去醫(yī)院一查，肺癌晚期，已經(jīng)擴散。

    人呢，有時候劣性難改。每次一走到難關(guān)面前，趙弘維心里，就只有“走捷徑賺快錢”的辦法。雖沒復婚吧，但是前妻還擱醫(yī)院里躺著呢，盜竊，這位年輕時還自詡風流倜儻的爺們，四進宮了。

    這次是五年。但是張永梅已經(jīng)等不了五年了。她躺在這間走廊盡頭的病床上，為求張秀照顧，什么遺產(chǎn)都給出去了，只留了手上一個已經(jīng)變色的結(jié)婚時的黃金戒指，和床頭那張舊時光的照片，算是最后一點念想。

    但也就那一點點遺產(chǎn)，張秀就猶豫了。電梯里那姑娘，那彎彎的眉眼，深深的酒窩，太像了，實在是和這張幾十年前的合影太像了，還專門撿著優(yōu)點像。

    可那要真是張永梅她親閨女，錢咋辦？會不會反悔？

    張秀就刻意往周笑笑去的那個病房里多路過了幾次，再和那病房里的護工打聽打聽。年齡對上了，夾雜著方言的不標準普通話那么一傳，“小小”這個名字也對上了。

    沒跑了，肯定就是她。

    原來她不是那家的養(yǎng)女，聽說只是學生，在外地讀大學，為了照顧老師專門飛回來的。難怪張永梅夫婦守著火車站三年都撲了個空。

    能飛回來，想必經(jīng)濟條件不錯。能為了照顧老師飛回來，想必心地也善良。不會來爭這點遺產(chǎn)吧？

    張秀猶豫了整整一天，眼看著張永梅都神志不清了，醫(yī)生一直說讓做好心理準備，想必這時候就是想改遺囑，連交待卡號密碼都沒有行動力了。再說張永梅打工十幾年，再加上夫妻兩這三年來齊心協(xié)力，也不過就攢下了十來萬。張永梅來檢查的時候肺癌晚期都已經(jīng)擴散了，既不放療化療，也不弄啥靶向藥中藥，花費不大。再刨掉后事的費用，也就剩下個幾萬塊吧。

    她當個護工盡心盡力最后送終一場，這閨女想必也不至于為了這幾萬塊大動干戈。張永梅人都要死了，自己就圖個心安吧。

    想妥了的張秀，在午飯時分等在電梯門口。周笑笑每天陪了夜，早上回去燉湯，中午送過來，都是準時準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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