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玩笑，羅老爺子在藝術(shù)界赫赫有名，有他在，誰敢坐著？

    李朝陽教授臉上飛紅，激動地沖到羅萊身邊，一把握住他的手：“羅大師，羅大師，您怎么有空來我們學校？我以前曾經(jīng)旁聽過您的課，非常非常仰慕您?！?/br>
    羅萊嫌棄地甩開手，斜著眼睛看他：“小李啊，你當上教授了？開會只曉得臉紅脖子粗地爭，半點長進都沒有！”

    李朝陽連連點頭：“您還記得我??？這這這……是是是，您教訓(xùn)得對！”

    岳霖慌著走上前，向羅萊和文云舟伸出手：“盛子越竟然是羅大師的徒弟、文校長的師妹？難怪畫得那么好！這么好的人才……竟然舍得送到我們系來，這這這，這是天大的面子??！怎么一點口風也沒漏？”

    好歹你們先吱一聲兒，也不至于鬧出今天這一場烏龍啊。增加一個免修指標也不是難事，對不對？何苦得罪人。

    難怪剛才盛子越說未經(jīng)允許不敢擅報師門，竟然……唉！真不是她吹牛。

    羅萊將雙手背在身后，沒有理睬他。文云舟倒是伸手與他握了握，笑了笑：“我?guī)熋檬莻€純真簡單的人，她生性低調(diào)，不愿意靠關(guān)系讀書。這一次如果不是因為被欺負得太狠，她都不得告訴我們?！?/br>
    岳霖感覺臉上被狠狠掄了一巴掌，“啪！”清脆悅耳。

    他苦笑道：“文校長言重了，也沒誰欺負她……”

    羅萊一巴掌拍在會議桌上：“轟——”地一聲響，“還要怎樣才算欺負？你們只差指著她的鼻子說：同學，免修指標已經(jīng)內(nèi)定，你畫得再好也沒有用！”

    肖強見勢不妙，忙笑嘻嘻走過來，殷勤地伸出手：“羅大師、文校長莫生氣，就是個免修指標嘛，這樣這樣，我們再增加一個指標，三位同學一起上，怎么樣？”

    羅萊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剛才就是這人百般刁難盛子越，不是個好東西！他將手背在身后，從鼻子里發(fā)出一聲“哼！”

    文云舟站在羅萊身邊，也沒有理會肖強伸過來的手，扶住羅萊的胳膊，道：“師父，這人是建筑系管本科教學的肖主任，城市規(guī)劃專業(yè)的教授?！?/br>
    羅萊比肖強高了大半個頭，居高臨下背手而立，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一眼，滿臉的高傲不屑：“哦，你要不介紹，我根本不知道他的專業(yè)是城市規(guī)劃！”

    文云舟知道師父最恨這個人，接過話問道：“那您以為他的專業(yè)是什么？”

    羅萊“哈！”地一聲譏笑，“我看他搞的是官場規(guī)劃專業(yè)！指標制造專業(yè)！”

    肖強被羅萊這一譏諷，臉上哪里掛得?。繗獾眯乜谝魂囂弁矗骸澳隳隳隳恪碧^激動，他扶住會議桌才勉強站穩(wěn)。

    知識分子都有幾分清高，唇槍舌劍的時候也有，但多半都是軟刀子，哪里會有人當著一屋子教授的面嘲笑他只曉得玩弄權(quán)術(shù)、私設(shè)指標？

    肖強羞愧難當，臉上一陣紅一陣白，除了一個“你”字，再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羅萊最恨這種兩面三刀的人，剛才在走廊聽到他喝斥盛子越，氣得直跳腳。出了這口惡氣，心中痛快，慢條斯理地說：“啊，這位什么主任你莫怪，我就是看你們大學建筑學專業(yè)的免修指標說加就加，覺得有意思，哈哈哈哈……”

    盛子越?jīng)]想到師父這么給力，在心里比了個“耶！”

    賈輝扶住肖強，他年紀輕，還想努力維護領(lǐng)導(dǎo)形象：“高校會議，你們未經(jīng)允許擅自闖入，太不像話了！當我們京都大學是菜市場么？”

    郭青石、朱紅梅將賈輝一拉：“莫亂說話！”賈輝還有點懞，抬頭看向岳霖，岳霖拉下臉：“快點給兩位貴客倒茶！”

    肖強有高血壓，被羅萊氣得血氣上涌，半邊腦袋都在嗡嗡地響，整個人完全不知道南北東西。賈輝將肖強扶到會議室的角落坐下，這才起身倒茶。

    羅萊拖開一把皮質(zhì)大椅，大剌剌坐在會議桌邊：“來，你們繼續(xù)開會。難得我老骨頭出來一趟，旁聽一下不介意吧？”

    他沖文云舟招招手：“你坐著聽聽，校長當久了思維僵化，也要出來學習一下京都大學是怎樣培養(yǎng)人才的！”

    “培養(yǎng)人才”這四個字，讓岳霖心上宛如壓上一塊大石。

    是啊，學校是培養(yǎng)人才的搖籃，京都大學作為全國知名高校，更應(yīng)該高屋建瓴、承擔起排頭兵的責任?？墒恰母镩_放的潮流一來，自己是不是有些偏離原來的航線了？

    岳霖沉默半響，望向盛子越，開口說話，聲音干澀無比：“盛子越同學，請先到外面等一下，我們開會之后再告訴你們結(jié)果?！?/br>
    盛子越望向羅萊，羅萊輕輕點了點頭。文云舟安靜坐在會議桌旁，態(tài)度高冷，只有面對盛子越時才多了份溫度：“你先等一下，我們很快的?！?/br>
    盛子越輕手輕腳走出會議室。

    穿過長長的走廊，在走廊的盡頭有一個過廳，與樓層平臺相聯(lián)接。谷穗與歐陽旭站在那里輕聲說著話，腦袋湊得很近。

    聽到腳步聲，兩人同時抬起頭，看到是盛子越，眼睛一亮：“搞完了？我們一起等結(jié)果，還是先回去？”

    盛子越道：“一起等結(jié)果?！?/br>
    谷穗與歐陽旭對視一眼，小心翼翼地問：“盛子越，剛才進去的那兩個是什么人？你認識嗎？”

    走廊有些暗，過廳只有一盞日光燈。不知道是不是啟輝器接觸不良，燈光忽明忽暗的，燈管底部有一點點發(fā)黑。

    抬眼看著那快要報廢的日光燈，盛子越瞇了瞇眼睛，微微一笑，笑容里帶著滿足與驕傲：“那兩個啊，是我的后臺?！?/br>
    第124章 聯(lián)合培養(yǎng)

    會議室里正經(jīng)歷一場激烈的爭執(zhí)。

    岳霖對文云舟說：“文校長, 既然盛子越是羅大師的弟子，那這個免修資格肯定是符合的。另外兩個孩子是凌永年教授的弟子，共同進退。所以……我們能不能折衷一下：再增加一個指標, 讓三個孩子同時升入大二，怎么樣？”

    羅萊眼睛一瞪：“這就是京都大學培養(yǎng)學生的態(tài)度？五年制培養(yǎng)方案因人而設(shè)，隨時可以縮短？”

    岳霖苦笑, 這是肖強一意孤行的結(jié)果, 決策有些倉促, 其實他當時也不太以為然，但自己是主任, 這個鍋他必須得背。

    他只得認真解釋：“建筑學專業(yè)的五年制培養(yǎng)方案是京都大學首創(chuàng), 當年由四年改五年由多位專業(yè)教師反復(fù)研討，深思熟慮之后才確定下來。

    現(xiàn)在市場經(jīng)濟下, 人才培養(yǎng)模式也面臨改革, 免修指標的設(shè)定是一種嘗試，算是試驗田吧。對于美術(shù)基礎(chǔ)扎實的學生, 縮短培養(yǎng)周期未嘗不可。”

    李朝陽忍不住發(fā)言：“當年我全程參與了五年制培養(yǎng)方案的制訂過程，非常清楚為什么要這么實施。現(xiàn)在，這種免修方式我不贊同！

    如果學生真正優(yōu)秀，像盛子越這種有藝術(shù)天分的, 可以設(shè)導(dǎo)師制。由導(dǎo)師根據(jù)學生情況量身定制培養(yǎng)方案, 補修、輔修其他專業(yè)的知識，提前參與導(dǎo)師的研究項目，培養(yǎng)真正的建筑大師。”

    葉薇教授在一旁附和：“對, 我贊同李教授設(shè)導(dǎo)師制的提議?！?/br>
    李朝陽說：“貿(mào)然跳級到大二，很多課程無法銜接，這根本不是培養(yǎng)人才, 而是辦速成班，反而害了孩子們?！?/br>
    岳霖沉默不語。

    有些話，李朝陽不吐不快：“各位教授，時代在變，教學改革勢在必行，但應(yīng)該反復(fù)權(quán)衡，從培養(yǎng)國家需要的優(yōu)秀人才出發(fā)，注重頂層設(shè)計。不能隨意地今天出一個免修，明天來一個推免，這樣做太有損我們京都大學的形象！”

    幾位教授都暗暗點頭。是啊，高校人才培養(yǎng)的頂層設(shè)計非常重要。改革沒有錯，但盲目改革試錯成本太高。

    葉薇教授發(fā)言：“李教授說得對。免修指標這事，并沒有通過教授指導(dǎo)委員會的討論，本身就不符合流程。和專業(yè)建設(shè)有關(guān)的事，都不是小事，必須經(jīng)由專業(yè)教授審定，不能由某些行政領(lǐng)導(dǎo)說了算。”

    會議室里響起一陣竊竊私語。

    羅萊毫不客氣地說：“免修指標的制定是不是合理，建筑學專業(yè)的學制可不可縮短，那是你們京都大學的事情，我不想聽。”

    岳霖愣住，抬起頭直直地望向羅萊。

    羅萊輕輕一笑，笑容里帶著驕傲：“我的徒弟，我知道。我們這次過來，不搶這個免修指標，你們愛給誰就給誰！”

    文云舟接著說：“對，我們過來是想和你們商量一下聯(lián)合培養(yǎng)的方案?！?/br>
    ？？？這是要鬧哪樣？

    教授委員會的成員都呆住了，一開始不是盛子越要與另外兩個競爭免修指標嗎？怎么現(xiàn)在為她撐腰的羅大師和文校長口口聲聲說這指標愛給誰就給誰？

    李朝陽卻一聽就明白，霍地站了起來：“果然還是你們有眼光！京都大學建筑系與京都美術(shù)學院聯(lián)合培養(yǎng)，好主意！”

    羅萊斜了他一眼，道：“大一由我親自帶，在京都美術(shù)學院學習，你們認可學分。如果有與建筑學相關(guān)的課程，你們開出來我們補修?！?/br>
    李朝陽飛快地在本子上寫了幾行字，“呲——”地一下撕了下來，送到羅萊面前。

    “羅大師您看，這些課程大一挺重要，還是建議盛子越同學認真學一下。她如果沒有時間去教室，自學也可以，有不懂就來問我?！?/br>
    羅萊接過這張紙，點了點頭。

    文云舟望向岳霖：“我聽說，報名免修的兩位同學，一個父親是建設(shè)部的領(lǐng)導(dǎo)，一個父親是市建筑公司的老總。老岳啊，聽我一句勸，大學是教書育人的清凈之地，莫染上那些社會臟污之氣。

    教育，是國家發(fā)展的根本。如果連大學，尤其是京都大學這樣的頂尖高校，都向權(quán)貴低頭，那我們這個國家就完了！”

    這一番話落在耳朵里宛如驚雷一般，岳霖后背冷汗涔涔而下。辦公室頓時都安靜下來，一點聲音都沒有，郭青石、朱紅梅、宋教授……都覺得臉上發(fā)燒。

    岳霖站起身，向文云舟伸出手，語氣誠懇：“文校長一席話，驚醒夢中人。我明天擬一份聯(lián)合培養(yǎng)的方案，送給你過目。希望從盛子越同學開始，我們一起培養(yǎng)更多、更優(yōu)秀的人才！”

    文云舟與羅萊一起站了起來，文云舟握住岳霖的手，羅萊的手則被李朝陽一把抓住。

    文云舟說：“合作愉快！”

    李朝陽說：“這邊的導(dǎo)師就讓我來吧？大二把盛子越交給我?guī)Ш貌缓?？?/br>
    羅萊沒有回話，甩開手和文云舟一起往會議室門口走去。

    岳霖慌忙跟著上前，卻被回過神來的肖強攔?。骸爸魅?，那……免修指標就給谷穗和歐陽旭了？”

    岳霖抬手將他的胳膊一把推開：“免修指標取消，你也給我滾回教研室去！”

    平時的老好人陡然發(fā)作，能量驚人，肖強茫然不知所措。象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一把揪住郭青石的衣袖：“老郭，這是怎么了？”

    都是有良知的知識分子，只不過學術(shù)也有圈子，久處關(guān)系網(wǎng)的漩渦，免不得學會了周旋、逢迎。

    郭青石被文云舟那一番話說得羞愧難當，此時看肖強不知死活、不思懺悔，還在糾結(jié)什么免修指標，鄙夷一笑，拂袖而去。

    肖強呆呆地看著教授們從自己身邊走過，這些人平時一個個都笑臉相迎，今天不知道為什么都對他冷眉冷眼的。

    羅萊和文云舟到底給他們灌了什么迷魂湯？自己只是迷糊了一下下，這就變天了！明明清醒過來的時候聽他們說不爭指標要搞什么聯(lián)合培養(yǎng)，這不是好事嗎？為什么突然主任要取消免修指標？

    沒人理睬肖強，魚貫而出，岳霖替羅萊和文云舟開了門，態(tài)度恭敬：“多謝羅大師、文校長過來指導(dǎo)工作，明天上午十點我?guī)ш爜戆菰L校長，可以吧？”

    文云舟退后半步，緊跟羅萊而行，側(cè)過臉輕輕點頭：“我在辦公室恭候大駕?！?/br>
    走廊的腳步聲驚動了一直等在過廳的盛子越三人。

    盛子越輕巧巧迎上前，笑靨如花：“師父，師兄！”

    被系領(lǐng)導(dǎo)、教授們簇擁奉承的羅萊、文云舟微笑著沖盛子越點點頭：“走，我送你回宿舍?！惫人肱c歐陽旭見到這一場景，心中開始忐忑：盛子越到底是什么來頭？

    岳霖看到谷穗與歐陽旭，沉聲道：“兩位同學先回去吧，明天會由班主任告訴你們面試結(jié)果?！?/br>
    谷穗還想說話，卻被歐陽旭一把拉住。歐陽旭恭順地回答：“好的，岳主任?！闭f罷，拉著谷穗退到一邊，快步下樓，一直走出一樓大廳，才在門口的花壇邊停下腳步。

    晚上的校園安靜而昏暗，花壇邊有兩棵開得正旺的月季，歐陽旭將身形隱在月季花樹之后，悄悄說：“你傻呀，沒發(fā)現(xiàn)情況不對嗎？盛子越找來的人怕是來頭不小。我看這免修指標的事啊……懸?！?/br>
    谷穗有點著急：“那怎么辦？”

    歐陽旭低頭沉思，聽到辦公樓里人聲漸漸響了起來，知道這一群人已經(jīng)快要出來了，抬頭道：“這樣，你先回宿舍，問問盛子越那兩人是誰。我在這里等等肖主任，打聽一下情況。有什么問題，我就回家一趟?！?/br>
    谷穗絞著手指頭：“盛子越厲害得很，我怕她?！?/br>
    歐陽旭笑了笑：“伸手不打笑臉人嘛，你怕什么。”

    谷穗只得點點頭，徑直先回宿舍，留下歐陽旭還在等待。直到所有人都出來，依然沒有看到肖強的影子，他有點奇怪。

    再過了五分鐘，肖強才慢慢從樓里走出來。瘦長的身影在樓里燈光的映照下，在門口水泥路面上拖出長長的影子。

    歐陽旭迎上前去，剛剛喊了一聲：“肖主任！”就被披頭蓋臉一通吼。

    “主什么主，任什么任！為了這破免修指標，主任怕是也當?shù)筋^了！”

    肖強在會議室窩了一肚子的火，盡數(shù)被歐陽旭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