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是？”

    握在手腕的掌心松開，少女腳步聲緩緩走遠(yuǎn)，須臾，黑暗中又輕微的響聲。

    好在裹了油紙的柴火并未受潮，星點(diǎn)火光慢慢亮起，映出少女彎彎眉眼，“是延居洞?！?/br>
    堆成一堆的木柴燒得劈啪作響，烘得人漸漸溫暖起來。

    洞璧上映出的一雙人影，背對而坐。

    覆面的黑巾早就被摘下，露出清俊的容顏。也不知是不是被火光印染，裴衡止顴上始終帶著明顯的紅。

    那雙美極的桃花眼愣愣盯著出口，耳邊還有少女時(shí)近時(shí)遠(yuǎn)的聲音。

    “這里還是早些年爹發(fā)現(xiàn)的，原先一到夏天，我都會(huì)跟玉書來此玩耍.那時(shí)候呀，還能捉到好大的魚.這里隱蔽，一般人是尋不到的。不過我囑咐了玉書，咦！”

    靠在背上的人似是xiele力，沉沉倚住馮小小。

    “裴公子？！”急忙回身探查的少女，被他額間生出的guntang驚得忍不住低呼。

    似是察覺到身側(cè)有人，裴衡止本能地喃喃著要水喝。

    遞在唇邊的木質(zhì)水壺，只一口，冷意便散進(jìn)全身，凍得迷糊中的裴衡止一個(gè)激靈，下意識地閉緊了唇齒。

    馮小小哄了半日，燒糊涂的郎君倔得很，怎么也不肯再喝，現(xiàn)下又沒個(gè)容器能燒些開水。

    思來想去，也就只有那個(gè)法子

    紅了臉的少女咬唇，半晌才下定決心，抖著手拿起水壺，山澗水入口冷冽，須臾便溫?zé)崞饋怼?/br>
    她緩緩俯身。

    混沌的思緒被淡淡的香氣裹挾，那雙閉著的桃花眼費(fèi)力地睜開一條縫，在看清貼過來的人影時(shí)。

    腔子里沉沉跳著的心倏地動(dòng)得飛快，燒在心底的火遠(yuǎn)遠(yuǎn)超過了留在額上的guntang。

    修長的手指死死扣住身下的竹席，他怔怔地，瞧著不斷靠近的少女。

    第27章 他亦入迷　　聽見她軟著嗓要水喝

    濃密的長睫低垂， 遮住了其中情愫。

    越靠近他，馮小小撐在地上的手指便越發(fā)用力。她虛虛閉著眼，屏住的氣息， 與混亂的心跳，無一不讓少女面上生出guntang。

    從她耳后滑下的青絲， 輕輕柔柔拂在郎君清俊的面上，似是一根根羽毛，頑皮地?fù)显谂岷庵剐募狻?/br>
    他既不敢動(dòng)，亦不想動(dòng)。

    半睜開的桃花眼眸， 猶如染了最沉的夜色。緊緊盯著近在咫尺， 鼓著腮幫子準(zhǔn)備認(rèn)真喂水的少女。

    腔子里那顆早就亂了序的心，登時(shí)便猶如乘著風(fēng)的紙鳶， 飄忽忽提到了嗓子眼，裴衡止緊張地僵在原處， 摳在竹席的手指攥得更緊。

    她明明近在咫尺，又好似還隔著很遠(yuǎn)。

    郎君喉結(jié)輕顫， 再瞧馮小小唇上的水漬， 猶如清晨沾了露水的花瓣，早前看過的那張圖， 里面的人物登時(shí)就變了樣。

    變成了他與她， 青絲糾纏， 親密異常。

    裴衡止忽地閉上了眼， 不敢再想。

    任由少女的氣息不斷靠近， 直至溫軟覆來。一點(diǎn)點(diǎn)蹭過他的唇角，淺嘗輒止后便飛快離開。

    只不過這觸感，卻不像是他剛剛惦念的朱唇。

    裴衡止一愣，小兔子果真傻乎乎的， 一緊張就容易忘事。

    就如同今個(gè)兒近午時(shí)分，那碗沒有蔥花的雞湯。

    昏黃的火光，映出一張紅艷艷的俊顏，郎君抿唇，還未勾起笑意，舌尖便含入了一截指尖，冰冰涼涼。

    他下意識地吮了吮，忽然像是意識到什么，猛地睜開眼。

    就瞧見那雙烏黑的水眸震在原處，鼓著的腮幫子倏地一松，咽了水下去。馮小小驚得半晌都忘了動(dòng)，指尖仍杵在他的唇間。

    “我，我看你嘴唇都開裂了，就想幫你潤潤唇，再喂水?！彼盟茖W(xué)堂上被抓了包的小童生，結(jié)結(jié)巴巴解釋著。又生怕裴衡止不信，忙抽出手與他發(fā)誓道，“我真的沒有非分之想！”

    她舉起的指尖還有水光。

    那雙美極的桃花眼一滯，偏過臉，不甚自在地輕輕嗯了一聲，心底卻懊惱遺憾的緊。

    可剛剛留下的妄想，卻好似扎了根的種子，無聲地在心底蔓延開來。

    裴衡止不敢再盯著無知無覺的馮小小。又忍不住，只偷偷用余光瞥了瞥正專心坐在一旁暖著水壺的少女。

    她離得遠(yuǎn)，剛剛又沒喝到水，本就不甚清明的郎君頓時(shí)覺得哪哪都不舒服。

    躺在竹席上的裴衡止悄悄往馮小小身側(cè)拱了拱。

    明暗的光線，叫映在洞璧的身影重疊在一處，猶如一根藤蔓的枝葉，密不可分。

    少女抱著水壺看了一陣，漸漸有些出神。

    裴衡止亦入了迷。

    她高高豎起的青絲下，露出一小段雪白的脖頸。近耳垂處還能瞧見被山石擦出的紅痕。

    只瞧得裴衡止心中越發(fā)懊惱，說到底也是他來得太晚。

    想起剛剛在馬上瞧見她跌下斷崖，衣袖紛飛，仿佛隨時(shí)都會(huì)羽化而去的模樣，郎君如玉的面容登時(shí)慘白一片。

    “馮姑娘。”

    “裴公子?！?/br>
    外間水聲隆隆，馮小小一轉(zhuǎn)頭，就對上了單手撐地坐起的裴衡止。兩人同時(shí)開口，又同時(shí)停了下來。他眉目間還有郁色，卻在少女遞上水壺的剎那，軟和了下來。

    那雙美極的桃花眼似有萬丈星河，他坐的離火遠(yuǎn)一些。

    剛剛浸過水的黑衣尚未完全干透，這會(huì)正貼在身上，寬肩窄腰，鼓鼓囊囊，勾勒的清清楚楚。

    馮小小往下一打眼，又愣了半晌，方才意識到自己剛剛看到了什么。少女耳根登時(shí)紅了個(gè)透徹，直發(fā)慌，她心虛地偏過臉，“這會(huì)應(yīng)該不算太涼了，你試試?！?/br>
    “嗯?！?/br>
    木質(zhì)的水壺厚實(shí)，除了外層沾染了她的溫暖，喝進(jìn)口中，仍是冷意刺骨。偏那雙烏黑的眸子一瞬不瞬，似有萬分期盼。

    裴衡止只得接連喝了好幾句，強(qiáng)壓住泛上心頭的寒氣，笑道，“多謝馮姑娘。”

    “這都只是小事，裴公子不用客氣的?！瘪T小小莞爾，烏黑的水眸老老實(shí)實(shí)看向他的雙眼，不敢再四處亂瞟，“對了，裴公子剛剛要說什么？”

    “我.”

    伸手從懷里掏出玉清膏，裴衡止一抬眸，就見馮小小仰著頭，正準(zhǔn)備倒水喝。

    山澗水寒涼，女子又受不得凍，這么灌下去，只會(huì)傷了身。

    來不及多想，修長的手指極快地從她手中接過水壺，放在火邊。

    “裴公子？”馮小小不解，她不過是口渴，想喝些水罷了。

    清俊的郎君一頓，又不好解釋。他來時(shí)趕得匆忙，好不容易尋到馮小小，什么都沒想就跟著跳了下來，這會(huì)子心神一放松，方才覺出后背火辣辣的疼。

    眼下，倒是一個(gè)極好的借口。

    裴衡止皺眉，低道，“我好似傷到了后背，還請馮——”

    “噯？”馮小小心下一緊，剛剛從斷崖滾落之時(shí)，的確聽到他幾聲悶哼。只不過后面情況緊急，她也沒顧上細(xì)問。

    “讓我看看?！崩w細(xì)的手指沒有遲疑，直接搭在郎君衣領(lǐng)處，輕輕往外一撥，兩道分明的鎖骨猶如禪意的梅枝，伸向被衣衫遮擋的肩頭。

    她手下利落，剝得飛快。

    ——請馮姑娘先背過身去。裴衡止壓在唇邊的后半句登時(shí)便沒了影。

    那雙美極的桃花眼慌得不知該看向何處，就連藏在眼角處的淚痣也越發(fā)殷紅，修長的手指緊緊攏住馮小小還欲往下剝的衣衫。

    他本就姿容艷絕，如今又是一副驚詫無助神色。整個(gè)人猶如跌下凡塵的仙君，被壞人欺負(fù)的手足無措。

    很顯然，馮小小就是那個(gè)所謂的壞人。

    “我，我不是.”

    她的手指還扒在郎君衣領(lǐng)處，倒顯得口中的解釋愈發(fā)蒼白。

    “嗯，我知道?！迸岷庵沟偷鸵恍?，“你不是孟浪之輩。”

    郎君眼角眉梢俱是溫柔，看得馮小小呼吸一窒，問得犯蠢，“那我還能再看么？”

    轟——

    剎那間，裴衡止面皮止不住的紅。

    馮小小也好不到哪里去，忙結(jié)結(jié)巴巴補(bǔ)救道，“我，我是說看看你的傷?！?/br>
    “你.”他偏過臉，眼眸中星光璀璨，極為順從地松開壓住衣衫的手指，“看什么都行的?！?/br>
    郎君聲音極輕，似是一陣風(fēng)，軟軟吹過馮小小羞紅的面頰。

    兩人忽得安靜下來。

    水簾外，遠(yuǎn)遠(yuǎn)來了紛亂的馬蹄聲。崖底聲響，這幾人本就是大嗓門，說起話來更是葷素不濟(jì)。

    “怪了，就這么屁大的地方，這兩人還能跑到哪去？”

    “保不齊是天黑淹進(jìn)了這深潭之中。咱們再尋上幾圈，總歸那姓方的，也就給了十兩銀子，咱們兄弟又是找人又要滅口，著實(shí)不甚劃算?！?/br>
    “可不是。若非那姓徐的娘子實(shí)在美艷，又肯讓我摸摸小手，這臟話我才不會(huì)接。”

    “你還別說，那小娘子瞧著便是個(gè)食髓知味的，我看那姓方的一副書生氣，定然不能叫那小娘子滿意。要我說啊，白花花的銀子哪里抵得上這小娘子扭扭腰?！?/br>
    他們邊說邊笑，縱馬繞著譚邊轉(zhuǎn)圈搜尋。

    裴衡止眼中一冷，迅速地抽柴滅火。

    偏那些人越說越?jīng)]個(gè)底限，饒是裴衡止在軍中待過一段時(shí)日，都聽得面紅耳赤，更何況是尚未出閣的馮小小。

    那雙在夜里極為冷清的桃花眼一瞇，只低道一句失禮，順勢便捂上了她的雙耳。

    馮小小的雙手本就搭在郎君衣領(lǐng)處，被他這么一帶，反而落進(jìn)了寬闊的懷抱之中。

    一不留神，唇角便磕在了他的鎖骨之上。

    吃痛的馮小小下意識抿了抿唇，卻好似獻(xiàn)吻，輕輕落在了裴衡止心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