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車上，姜照一一邊吃面包，一邊對(duì)趙三春說道，“明天我請(qǐng)你吃飯吧，你想吃火鍋嗎？你們成了精的蜀中青蛙應(yīng)該也很喜歡辣椒吧？”

    “不麻煩不麻煩。”

    趙三春都不太敢回想白天在山上的事，握方向盤的手都有點(diǎn)不穩(wěn)，“蜀中青蛙肯定也是愛吃辣子得嘛?！?/br>
    到了鹿吳山，姜照一跟著趙三春順著山路往上走，因?yàn)樗皇瞧胀ǖ木郑陟`氣衰微的當(dāng)下，帶著姜照一也只能是跑得快些，并沒有騰云駕霧的本事。

    在與白天的路徑截然相反的鹿吳山的陽面，覆蓋著更多的積雪，姜照一打著手電筒一邊走，一邊搖晃手電筒照射出去的光柱。

    她忽然看見了一道頎長的身影。

    在她手電筒的光柱里，那人穿著黑色的大衣，茫茫冷霧里，他稍稍側(cè)過冷白的面龐來看她，在那樣的光線里，他纖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了片暗淡的影。

    他身后，是更遙遠(yuǎn)的一重又一重的雪山。

    “李聞寂！”

    姜照一朝他招手，又連忙跑了過去。

    “你今天是不是打我了？”她手里捧著個(gè)橘子還沒剝，見到他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個(gè)。

    “為什么這么說？”

    他頗感意外。

    “不然我怎么忽然就暈了？”她怎么可能真的被趙三春的話糊弄過去。

    “你只是困了。”

    他看了眼縮在后頭沒跟上來的趙三春，只平靜地說了一句，便抬步往前走去。

    姜照一跟在他后面，

    大約是還記掛著在高梁山被山蜘蛛嚇到的事，她不斷地晃著手電筒的光柱，警惕地環(huán)顧四周。

    李聞寂忽然停了下來，他轉(zhuǎn)過身，看見姜照一手上那顆橘子吃得已經(jīng)只剩下最后完整的橘皮。

    他伸手拿了過來。

    姜照一正疑惑，卻見他手指間淡色的流光落入橘皮里，剎那燃燒作一簇火光，那火光懸在橘皮里，散出些酸澀的味道來。

    “只要是蛇蟲鼠蟻，都會(huì)怕這橘皮的味道。”

    他說著，便將那包裹著一簇火焰的橘皮遞到她的眼前。

    她才要扔掉的橘皮，在他的手里變成了一盞漂亮的小橘燈，而她捧著這盞燈，看著燈火照著他那一雙漂亮的眼睛，映出他眼瞳深處墨綠的顏色。

    她無端端紅了臉，又有點(diǎn)開心：“謝謝。”

    第19章 一個(gè)真相   二更合一

    在趙三春帶著昏睡的姜照一下山時(shí), 李聞寂從伍赫手里拿了一把鑰匙。

    “先生，”

    伍赫渾身發(fā)抖，匍匐在地上, 抓住了他的褲腿，“先生，是我有眼不識(shí)泰山, 請(qǐng)您，請(qǐng)您饒了我吧……”

    他連聲音都在顫抖。

    可李聞寂低眼睨他，踢開他的手，拽著他的后領(lǐng), 看他滿臉驚懼地抬起頭，

    也許是習(xí)慣性的彎了彎眼睛，聲音輕緩：“求什么饒??？”

    好似嘲笑，“多沒意思?！?/br>
    無形的氣流在李聞寂轉(zhuǎn)身的剎那絞死了那個(gè)身形魁梧的男人, 他很快沒了氣息, 身體在一團(tuán)渾濁的煙霧里變作了一頭灰毛狼, 躺在地上，一動(dòng)不動(dòng)。

    山洞陰冷幽深, 筵席散盡，滿目狼藉。

    李聞寂隨手用竹篾將那還在扭動(dòng)的銀環(huán)蛇挑起來, 燈籠里透出的光，照著那蛇影在石壁上扭曲變形。

    “我想請(qǐng)你帶個(gè)路。”他說。

    穿過迷宮一般曲折的甬道, 李聞寂用手中的那把鑰匙, 打開了一扇沉重的石門。

    穿過迷宮一般曲折的甬道，李聞寂用手中的那把鑰匙，打開了一扇沉重的石門，迎面而來的, 是一種爛木的潮濕味道。

    但石室里空空如也，很顯然，那老家伙聽到了風(fēng)聲，跑得很快。

    此前他手指間散出去的瑩光漂浮而來，才靠近他的肩，便瞬間消失無痕。

    李聞寂扔了竹篾，那銀環(huán)蛇摔在地上，奄奄一息。

    出了山洞，他便一直在感知紫微垣星圖里散出去的星子，直到天色漸暗下來，他才在鹿吳山里找到了些蛛絲馬跡。

    然后他才給姜照一打了電話。

    漆黑的山林里，姜照一捧在手里的小橘燈在她行走間照著濃密的樹影，投下暖色的光斑。

    “青蛙叔叔，這個(gè)給你?！?/br>
    有了小橘燈，姜照一轉(zhuǎn)頭要把手電筒交給趙三春，可她才按開手電筒，那光柱照在趙三春身上，他卻好像定在了原地。

    “青蛙叔叔？”

    姜照一晃了晃手電筒的光柱，她忽然想起小時(shí)候在奶奶家時(shí)，她和鄰居家的小孩兒用手電筒去照田埂上的青蛙，那青蛙就好像被施了定身術(shù)似的，根本不會(huì)動(dòng)了。

    “快關(guān)掉，我看不見了！”趙三春站在那兒，雙手亂晃，好像失了明的紫薇一樣驚慌。

    姜照一慌忙關(guān)掉手電筒，她有點(diǎn)驚奇，“你成了精也怕這個(gè)嗎？”

    “家族遺傳，哪是那么容易解決的……”

    事實(shí)上，即便是成了精，他本體生的是一雙復(fù)眼，在晚上遇見比較集中強(qiáng)烈的光線還是會(huì)短暫失明。

    或是見前面的李聞寂停下來，在微寒的薄霧里回過頭來，趙三春便連忙朝姜照一擺手，“快走吧?！?/br>
    姜照一只好轉(zhuǎn)身繼續(xù)往前走了。

    山頂?shù)难┙K年不化，卻有少部分見了陽光的從上頭融化流淌下來，嘩啦啦的水聲不斷，迎面的水氣濕潤又凜冽。

    細(xì)微的瑩光閃爍漂浮，李聞寂忽然停了下來。

    “怎么了？”姜照一正在搖晃小橘燈里的那一簇小火苗，他一停下來，她又差點(diǎn)撞上他的后背。

    青黑色的藤蔓上覆蓋了薄薄的一片積雪，不遠(yuǎn)處的峭壁上顯然別有洞天。

    “在這兒等我?！?/br>
    他回頭，看向姜照一。

    “好?！?/br>
    姜照一不明所以，但聽他這么說，她還是點(diǎn)了點(diǎn)頭。

    她也知道自己只是個(gè)普通人，幫不上什么忙，也就不去添亂了。

    趙三春也沒跟著去，見李聞寂的身影頓時(shí)化作流星一般的影子降落在對(duì)面的峭壁之間，沒入藤蔓遮掩下，狹窄的洞口。

    “……他到底是個(gè)啥子哦？”趙三春幾乎看呆了。

    姜照一卻就地坐了下來，那小橘燈里的光搖晃著照著她的下巴，在她身后勾勒出一道被拉長的影子。

    她朝呆站在那兒的趙三春招了招手，“青蛙叔叔，你也來坐會(huì)兒吧?！?/br>
    趙三春腿有點(diǎn)僵，才“哦”了一聲，沒站穩(wěn)，一屁股直接坐下去了。

    “不就是個(gè)橘皮燈？你小時(shí)候沒耍過？”他摸了摸屁股，看她雙手捧著那橘皮燈，一副很寶貝的樣子，他撇撇嘴，懷疑她沒有童年。

    “你不懂，這是我老公送的?！?/br>
    她歪著腦袋，看地上自己的影子。

    ——

    狹窄崖縫里只容一人通過，濕潤的石壁里時(shí)不時(shí)浸出水珠滴落下來，發(fā)出清晰的聲響，李聞寂周身有淺淡的氣流漂浮著，其中流動(dòng)的粒粒分明的金痕散出幽微的光色，照見眼前的一切。

    被掏空的懸崖內(nèi)里，竟然是一座建造完整的古宅。

    鋪設(shè)漢白玉磚的臺(tái)階上很潮濕，燈籠里的火光照見掛在檐下色彩不一的剪紙婦人像，她們無一例外，手里都拿著掃帚，臂上系著一個(gè)小小的袋子。

    燈籠照在那些飄來蕩去的剪紙身上，

    投下來的竟是熱熱鬧鬧的一道又一道半透明的身影，她們翠裙紅衫，手持著掃帚，躬身清掃那積在臺(tái)階上的水漬。

    掃帚擦過地面的聲音竟然也十分熱鬧。

    “先生氣性太大，老朽已經(jīng)退了一步，可先生為何還要緊追不舍?。俊迸_(tái)階之上，雕花木門內(nèi)，蒼老的聲音粗啞緩慢。

    李聞寂在底下站直身體，視線越過那些躬身掃地的婦人影子，靜盯著那鏤空的縫隙里也陰陰沉沉一片，透不出一點(diǎn)光的雙推門。

    紫微垣星圖里的星子從他的衣袖里一顆顆鉆出來，繞過那些表情僵硬的剪紙投影，落入了門窗的縫隙里。

    里面淡金色的光芒慢慢地盛大，

    而他在外面靜靜地等。

    地面忽然開始震顫起來，那房子里像是有什么東西在不斷壯大生長一般，僅僅只是幾分鐘的時(shí)間過去，“砰”的一聲，粗壯的樹根擠破了那木質(zhì)建筑，瞬間坍塌下來，在一片塵土飛揚(yáng)間，成了廢墟。

    盤踞的樹根縱橫交錯(cuò)，有的裸/露在地面，有的則深入地底，而那纏繞的樹根上半部分，卻是一個(gè)人的身體。

    那人身上裹了件袍子，像是民國時(shí)的打扮，一張臉滿是皺褶，幾乎要看不清他的五官。

    無數(shù)樹根緩緩移動(dòng)，如同他的腿一般。

    “金措？”

    李聞寂站在原地，冷眼看他。

    “先生知道我？”

    那老者大抵是有些詫異，隨后眉頭一蹙，便是極深的一道印子，“看來先生到這千戶寨來，就是沖我來的？”

    李聞寂搖頭，“只是順便?！?/br>
    他耳畔細(xì)如鈴音的聲音輕響，仿佛他的耐心也就止于此，“八十三年前，你殺了一只絜鉤？”

    摔在地上的燈籠里火光未滅，照著那些剪紙，也照見那些仍然在燈影里僵硬地掃水的婦人影子。

    金措的神色有一瞬僵硬，他那雙渾濁的眼睛再度將階梯下的李聞寂細(xì)細(xì)打量了一番，“是應(yīng)天霜托先生來的？”

    “他的尸體，你埋在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