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魚他想開了 第124節(jié)
他看著江倦,目光很沉也很深,里面有許多江倦看不懂的東西,薛放離微微一笑,好似漫不經(jīng)心地說:“可我怕啊。” 過去的許多年,他無畏亦無懼,更心無牽掛。哪怕每一日都在被喂食毒藥,哪怕與蔣晴眉的尸身被鎖在一起十四日,薛放離從未生出過絲毫恐懼,他有的只是厭惡,他厭惡世間萬物,他更厭惡他自己。 可是后來,他開始怕了,他怕得越來越多,他的顧慮也越來越多。 他怕江倦心疾復(fù)發(fā),怕江倦命不久矣,怕江倦怕他,最怕江倦不要他。 他怕的一切,統(tǒng)統(tǒng)與江倦有關(guān),統(tǒng)統(tǒng)是江倦。 “你是菩薩,我與你不同,我是從地獄里爬出來的惡鬼。” 薛放離闔了闔眼,“我太貪心了。我想我的小菩薩再多眷戀我一些,我想我的小菩薩再多疼一疼我。我若是不成一個(gè)好人,裝成一個(gè)受盡苦難的好人,又要怎么樣才能獲得小菩薩的垂憐,又怎么樣才能讓他再多施舍我一些眼神?” 他殷紅的唇輕揚(yáng),明明在笑,卻只讓人覺得寂寥不已。 “我……” 江倦呆愣愣地看著薛放離,過了好半天,才疑惑地問他:“你為什么會(huì)這樣想?。俊?/br> “我沒有這么好。什么小菩薩,都是你自己想的,我根本就不是。” 江倦擰起眉尖,“我是容易同情心泛濫,可我也不是每一次都是出于同情。茶樓那一次,你騙我說你害死了一個(gè)人,當(dāng)時(shí)我就在想,你做得不對,可是……我沒法怪你,我還在想那時(shí)候你過得很不好?!?/br> “我看見李侍郎被剜掉眼睛,我做了一下午的噩夢。王爺你做得還是不對,可是……我卻在想你這樣做,是為了我。” “我……”江倦抿了抿唇,“每一件事,你做得都不對,可我還是忍不住給你找借口——你是迫不得已,你是有原因的。” “你那么聰明,我裝瞎裝得那么好,你都能一眼識(shí)破,怎么這種時(shí)候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呢?” 江倦看看薛放離,抓住他的手指,“我不是同情你,我也不要你裝好人來留住我,我只是……” “我只是喜歡你?!?/br> 江倦輕輕地說:“你再怎么惡劣、再怎么討厭,再怎么糟糕,我也想跟你待在一起,就算你惹我生氣,害我氣到哭,我也想讓你留下來。” “我算是什么菩薩啊。我要是菩薩,早就完蛋了,我根本不想普度眾生,我只想渡王爺你一個(gè)人?!?/br> 第92章 想做咸魚第92天 在此之前,江倦毫無感情經(jīng)驗(yàn),所以他一再逃避,也過于害羞,甚至讓薛放離做出不再逼他的承諾。 可是這一次,這些話,江倦很自然地就說了出來,他把這歸結(jié)為恨鐵不成鋼。 他沒出息,王爺竟然比他還沒出息,只會(huì)想東想西,想的還全是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但是再怎么樣,心跡全然袒露,江倦還是有點(diǎn)緊張的,他的手指攥緊薄被,等待這一份告白的回饋。 等啊等,等啊等,等了好一會(huì)兒,江倦都沒有聽見薛放離開口,他終于忍不住了,“王爺,你——”話音戛然而止。 江倦一抬頭,就望入男人的眼中。黑沉沉的,好似是空寂又寥落的深海,薛放離在看他,又仿佛在看幽深海底浮起的一點(diǎn)螢光。 太專注了,專注到讓人心疼。 江倦怔了怔,本來只是緊張,現(xiàn)在被看的又有點(diǎn)不好意思了,他伸手去捂薛放離的眼睛,邊捂邊問他:“……你就沒有什么話要和我說嗎?” 薛放離任由他動(dòng)作,“不是說過了嗎。” 江倦不許他蒙混過關(guān),“不行,我要你再說一遍?!?/br> “好,”薛放離說,“我心悅于你。” 真的再說一遍了,江倦?yún)s又搖頭,存心挑他刺,“這句話你說過了,我不要,你給我換一句?!?/br> 該說什么呢。 他曾深陷泥淖,卻有一只手主動(dòng)向他伸來,薛放離牽住了這只手,于是他回到了人間。 可他天生就是一個(gè)壞種,牽住這只手的時(shí)候,他并不感激,他只想把少年扯入紅塵,讓他與自己一同在苦海中沉浮。 后來他日益貪心。他不止想牽住少年的手,他想少年眼中唯有自己一人,他想少年的悲憫只給他一人,他用過往的苦難作為籌碼,換得少年的心軟與愛憐,他戴上溫柔和善的面具,不那么認(rèn)真地扮演一個(gè)好人。 這一日,面具撕開,他本性畢露,他的謊言被揭穿,終日的畏懼與惶恐終于到來,薛放離想,他有的是時(shí)間與少年耗下去。 最長不過一輩子。少年哭得再怎么可憐,再怎么畏懼他,他也不會(huì)心軟,更不會(huì)放過他。 他就是一個(gè)惡鬼,他就是一灘爛泥,少年沾上了他,這輩子都別想再甩開他。 誰讓少年向他伸出了手。 誰讓少年向他伸出了手,卻又不肯給他牽一輩子。 他偏要恩將仇報(bào),他偏不放過他。 可是少年說不是同情。他說無論他是怎么樣的人,他都想與他待在一起。他愿意留在他身邊。 這怎么不是菩薩呢? 這是他的小菩薩。不渡蒼生,只渡他一人。 可他渡了自己一人,便是渡了蒼生。 “你在我身邊,就是在渡我,”薛放離說,“不是菩薩就不是菩薩吧。蓮座上的菩薩,又有什么好做的,來我懷里,做我的心頭rou,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喜歡什么就喜歡什么?!?/br> 江倦總算滿意了,他把薛放離拉上床,然后一下抱住他,在他懷里拱來拱去,聲音模模糊糊的,“好,我來了?!?/br> 薛放離垂眼望他,手抬起,本要觸及江倦,卻又不知道想到什么,止在半空中,江倦對此無知無覺。 他被哄開心了,賬卻還是要與薛放離算的,他可不會(huì)被甜言蜜語沖昏頭腦。 “以后不許再這樣了?!?/br> 江倦用指尖描著薛放離外袍上的刺繡,“你自己一通亂罰,把人折磨得半條命都沒有了,還要官府做什么啊?” “好?!?/br> 薛放離答應(yīng)得太快,江倦懷疑他在敷衍自己,想了一下,江倦又說:“你最好是真的決定洗心革面了。你老被罵日后要下地獄,你就好了,你不信鬼神,你是不怕的,我好怕?!?/br> “地獄一點(diǎn)也不好過,我又怕吃苦,萬一真的有地獄,你真的會(huì)下地獄,我也得陪你一起下地獄了?!?/br> 江倦睫毛動(dòng)了動(dòng),“王爺,你總讓我疼你,你也疼疼我好不好?我真的不想吃苦,我也好怕疼?!?/br> 薛放離:“……好?!?/br> 除了私自用刑以外,還有江倦上他的當(dāng)。江倦捧住他的臉,接著說:“你也不能再有事瞞著我了,什么也不可以?!?/br> 說到這里,江倦想起什么,又提醒薛放離:“那個(gè)丫鬟……跟我說團(tuán)子丟了的丫鬟,你也不許私底下罰她?!?/br> “好?!?/br> 他仿佛一個(gè)無情說好的機(jī)器,江倦說什么都答應(yīng),江倦靈機(jī)一動(dòng),“還有。日后你再看奏折,不許再拉我一起了。” “……” 安靜,室內(nèi)一片安靜。 江倦:“?” 他問薛放離:“王爺,你說句話呀。日后不許再拉著我一起看奏折了,你聽見沒有?” 薛放離:“……再說吧?!?/br> 江倦可不傻,他的再說,肯定是在糊弄自己,江倦看看薛放離,拉來他的手放到自己的心口處,慢吞吞地說:“王爺,我這兒還有點(diǎn)疼,你給我揉一揉。” 頓了一下,江倦補(bǔ)充道:“我都讓你氣成這樣了,現(xiàn)在我只是不想看奏折,你連這都不肯答應(yīng)嗎?” 薛放離:“……嗯?!?/br> 目的達(dá)成,江倦?yún)s還是沒有見好就收,他選擇再接再厲,“還有,我要是想睡覺,你得放我睡覺,不許再搖我了?!?/br> 薛放離低下頭,他不置可否,但神色明顯不太贊同。 江倦只好再度使用心疾大法,“這次我心疾復(fù)發(fā),肯定有睡不好覺的原因,你得讓我休息好,睡不好覺,身體要怎么好嘛?!?/br> 他說得理直氣壯,可問題在于任由江倦睡,他可以在床上癱上一整天,懶得令人發(fā)指,一點(diǎn)也沒有對不起他“江懶”這個(gè)小名。 但這會(huì)兒江倦心疾才發(fā)作,他正恃病而驕,薛放離只得順著他,“……我盡量?!?/br> 只是盡量,江倦還是有點(diǎn)不太滿意,不過他覺得這不是大問題,耍耍賴就過去了。 要求提完了,江倦又瞄著薛放離看,覺得氣氛這么好,薛放離總該抱抱他。 可是等了又等,薛放離也沒有動(dòng)作,江倦快要被他氣死了,“你怎么還不抱我?” 薛放離聞言,怔了一怔,他抬起手,可指尖將要觸及江倦之時(shí),動(dòng)作再一次地停了下來,這一次,江倦總算發(fā)現(xiàn)了。 江倦:“???” 遲疑!王爺抱他居然敢遲疑! “是我不好抱了嗎?你為什么不肯抱我?” 江倦又發(fā)脾氣了,薛放離垂下眼,神色卻沒有絲毫不悅,他凝視了江倦許久,低低地笑了,手也終于放下來,攬住了江倦。 攬住了他失而復(fù)得的珍寶。 不過只是一日,卻好似過去了許久。 把少年抱滿懷,聞著他身上的清香,貪婪地攫取他的一切,總能最大程度地令薛放離感到愉悅。 薛放離低下頭,用力地吻住江倦,手也在江倦的腰上揉得用力,江倦只好環(huán)住他的脖頸,又在他的懷里化成了一灘水,只能喘個(gè)不停。 沒過多久,孫太醫(yī)終于得以給江倦診脈,只是江倦軟倒在薛放離懷里,鬢發(fā)散亂不已,甚至蹭卷了好幾綹,更別說他的唇瓣都被親紅,眼神也滿是潮氣,渾身都是艷i情,好似被疼愛過一番。 孫太醫(yī)不敢多看,只是猶豫著提醒道:“殿下,太子妃近日心疾發(fā)作頗是頻繁,您得多注意一些,暫時(shí)莫要與太子妃……行房?!?/br> 薛放離“嗯”了一聲,嗓音低啞,“本王知道?!?/br> 若不是顧惜江倦的身體,薛放離自然不止是把人按在懷里,又是親又是揉,他會(huì)哄著江倦讓他做更多,把人欺負(fù)到哭。 只是——孫太醫(yī)說得不錯(cuò)。 看著江倦伸出手,露出一截白皙的皓腕,讓孫太醫(yī)給他診脈,薛放離神色微沉,才緩和幾分的神色又覆上幾分陰霾。 少年的心疾,發(fā)作得愈發(fā)頻繁了。 同一時(shí)間。 入了夜,官道過路之人寥寥無幾,只時(shí)不時(shí)有馬車轆轆駛過,之后便歸于一片沉寂。 牽著一匹馬,頭戴斗笠的老人走得很慢,他本是一身白衣,只是走了太多路,是以滿身黃土、風(fēng)塵仆仆,著實(shí)狼狽。 老人已過花甲之年,卻還是精神矍鑠,他時(shí)不時(shí)拍拍馬頭,嘴里念念有詞:“再走幾步。前邊兒有個(gè)茶館,到地方了給你要幾顆蘋果,讓你吃個(gè)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