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徐敬棠已經(jīng)拉著涌星從人堆里跑了出來。涌星看了徐敬棠一眼，又看了一眼，先是忍著抿嘴笑，可這笑意卻是無法掩飾，涌星越笑越大，忍不住笑彎了腰。徐敬棠知道她在笑自己，自然不會(huì)這樣輕易放過她，纏著她，逗弄她，非得叫她說出為什么來。

    涌星被他鬧得沒辦法，才指了指徐敬棠的腦門——原來徐敬棠剛才點(diǎn)火的時(shí)候，涌星被身后的小朋友們一推搡，沒站穩(wěn)地撞了徐敬棠一下。徐敬棠也是往前一踉蹌，正好炮仗點(diǎn)燃，炮灰飛到了他的額頭上，烏黑的一小塊，涌星越看越想笑。

    “夢巴黎還開著呢，去不去？”

    徐敬棠望到街角那扇還亮著的大門，扭頭問涌星。涌星沒想到夢巴黎竟然還開著門，于是也點(diǎn)頭表示贊同。

    夢巴黎還是老樣子，仍是十年前時(shí)興的樣子，只是在如今看來卻稍顯老舊了。但也很多人就喜歡這股十分有時(shí)間感的老舊氛圍，是而夢巴黎的生意倒是也不錯(cuò)，不過還是為了生意將菜單改成了中文。

    此刻正是飯點(diǎn)，店內(nèi)座位不多，兩個(gè)人跟著侍者來到空著的卡座，才發(fā)現(xiàn)竟然是十年前的那一張。

    “真奇怪?！?/br>
    涌星坐下，望著紅火的窗外，又舉目四望，對著低頭點(diǎn)單的徐敬棠開口，“這感覺真奇怪?！?/br>
    徐敬棠點(diǎn)了單將菜單還給侍者，望著扭頭望著窗外的涌星，抬手打開糖罐，夾了四塊方糖丟進(jìn)她面前的咖啡里。

    “真是無事獻(xiàn)殷勤?！?/br>
    涌星十分受用，可是又不好意思，連忙低頭喝了一口咖啡，“更奇怪了?！?/br>
    “怎么奇怪了？”

    “說不上來，”涌星搖搖頭，“就好像夢巴黎里的時(shí)鐘跟我們的不一樣。”

    就好像夢巴黎一點(diǎn)都沒變，全是老樣子。

    徐敬棠聽懂了她話里的意思，但沒有說什么，他仍舊是不喝咖啡，只端著透明水杯望著她。餐點(diǎn)上來的很快，涌星驚訝地發(fā)現(xiàn)侍者上來的甜點(diǎn)就是之前她胡亂點(diǎn)單后最好吃的那塊黑漆漆的布朗尼。

    “栗子朱古力布朗尼，還喜歡么？”

    徐敬棠將碟子推到她面前，涌星看了看他，低頭嘗了一口，“你怎么知道這點(diǎn)心的名字的？”

    “吃你的吧?！?/br>
    徐敬棠嘴角帶笑卻不打算解釋什么——畢竟他無數(shù)次的來到夢巴黎，一塊一塊的試探點(diǎn)單，就是為了在這一刻風(fēng)輕云淡地問她一句“還喜歡么”。

    涌星今夜心情很好，甚至點(diǎn)了兩杯甜酒，兩個(gè)人面對面小酌了一番。待飯畢后，涌星站起來才發(fā)現(xiàn)自己有些醉了。

    徐敬棠吃的很少，看的出來他仍舊不愛西式的吃食。今天實(shí)在是太愉快了，所有的驚喜都像含苞待放的花蕊一般層層遞進(jìn)地送到她的面前，讓她目不暇接，幾乎忘記了一切。

    這頓飯吃的很慢，他們彼此都未曾言語，但彼此十分有默契地明白今夜過去后又意味著什么。涌星逼著自己不要再去想下一步，她只想享受此刻。

    他們出門的時(shí)候，已近午夜。街上也沒了人影，家家戶戶燈火通明，但都緊閉門戶，不停有煙花從尋常人家的院落里飛出天際，空氣中飄來陣陣餃子的香氣。

    街上一輛車都沒有，他們兩個(gè)走在空曠無人的大街上。涌星踩在電車的軌道上，歪歪扭扭地走著，徐敬棠伸出手扶住她，而涌星卻停下了腳步。一聲尖銳的呼嘯聲飛出來，他們仰著頭望著天上綻放的朵朵煙花。

    “真好看。”

    欣賞了一會(huì)兒，涌星才開口，她幾乎是貪婪地望著天邊漸漸消失的煙火。

    徐敬棠望著她難掩失落的神情，忽然開口道，“陳涌星，愿不愿意陪我跳支舞？”

    “？”

    涌星有些驚訝地望著她，微微聳肩，笑道，“徐敬棠，你是不是喝醉了？”

    “別這么小氣，一支舞而已?！?/br>
    徐敬棠一把抓過她的手，容不得她說不，“跟那么多野男人跳過，就是不跟我跳。”

    “什么啊，徐敬棠，這大街上的！”涌星哭笑不得，又眼看著他拉著她不像是開玩笑，連忙推他搪塞，“不好意思，我走了一天了，腳疼?！?/br>
    徐敬棠低下頭來望著她的腳，裹著細(xì)膩絲襪的腳的確縮在半高的瑪麗珍鞋里。那雙腳在他熾熱的注視下，瑟縮了一下。

    “那就不要穿了。”徐敬棠說到做到，他才不顧及什么，壞心眼地低頭作勢要解她的鞋帶。

    “喂！徐敬棠！你不會(huì)要來真的吧？”

    涌星嚇得連忙摟住他，而她自己的手順勢從他兩腋下插到后背。徐敬棠立馬站直了身子，一下就成了涌星摟著他的樣子。

    “你這話說的偏頗。”

    涌星覺得距離太近了，剛想收回，可半途被人攔腰抱住。

    “陳涌星，我徐敬堂什么時(shí)候?qū)δ銇磉^假的？”

    涌星臉上一紅，頭頂男人的聲音再次傳來。

    “來嘛。”

    “累了就踩在我的腳上，保準(zhǔn)不疼的?！?/br>
    第68章 螳螂捕蟬

    涌星已經(jīng)忘記忘記自己是怎么回到梧桐弄的了, 只記得那晚笑得生痛的喉嚨。

    他們一路走到梧桐弄的弄堂口，路燈，建筑, 萬家燈火都被拋在了腦后。

    即使很多年之后, 涌星還會(huì)忍不住想到1938年的那個(gè)舊歷新年。

    那是他們相逢的第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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