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這話，汪爺爺?shù)善鹧劬?，“你小子怎么說話呢，我還沒老到那種地步，我這身體已經(jīng)一天比一天好了，再讓我躺下去，我可受不了！”

    楚立強：“……”

    不是說不太好嗎？楚紹，你傳遞的這是什么假情報！

    楚紹也懵了，像是要證明自己，汪爺爺還真從床上下來了，他走到一旁的梨木椅上坐下，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喝完以后，他重重的放下茶杯，對楚立強哼了一聲。

    楚立強無奈苦笑，楚紹見狀，替他解釋道：“汪爺爺，我爸不是那個意思?！?/br>
    做完這些動作，汪爺爺也感覺自己有點幼稚了，他不自在的咳了兩聲，然后抬起眼睛，這才注意到楚紹：“你跟你爸一起來了啊，來，爺爺給你壓……”

    正要掏錢，汪爺爺目光一定，看向楚紹身后，“這丫頭是？”

    兩人見面，凈顧著寒暄，都忘了介紹自己身后的孩子們，楚立強連忙說道：“我女兒，楚酒酒?！?/br>
    汪爺爺?shù)哪抗忸D時變得犀利起來。

    他幽幽的問：“你對得起九泉之下的娟子嗎？”

    楚立強：“……”

    他哭笑不得道：“您誤會了，酒酒就是我和娟子的女兒，她跟楚紹一樣，出生在部隊，但是身體不好，我們怕養(yǎng)不活她，就把她送鄉(xiāng)下去了，后來回到首都，我們也沒往外說，是我爸不讓說的，他說這里面有說法，有忌諱。”

    楚興華都死了，別人就是想問，也死無對證，楚立強把鍋甩給他，甩的那叫一個毫無壓力。都是為了楚家的后人，楚興華就是知道，也不會怪他的。

    汪爺爺聽的眼睛都瞪圓了，他趕緊對楚酒酒招手，“過來，快過來，讓爺爺看看?！?/br>
    楚酒酒乖乖上前，汪爺爺看著她，喜歡得很，“真俊，寶貝兒，今年多大了？”

    首都人喜歡叫孩子寶貝兒，楚酒酒不是第一回 聽見了，她眨眨眼睛，回答道：“十四了?！?/br>
    “上學(xué)沒有？”

    楚酒酒搖頭，“沒有，等過完年，我才去上初中?！?/br>
    楚立強在一旁解釋，“之前她在鄉(xiāng)下，那里教學(xué)條件艱苦，我就沒讓他們?nèi)ド蠈W(xué)。楚紹也一樣，等二月份，我?guī)麄z去報名，酒酒該上初二了，楚紹去上高二?！?/br>
    汪爺爺：“跟得上嗎？”

    楚立強：“跟得上，他們沒上學(xué)的時候，也一直都在學(xué)習(xí)?！?/br>
    “好好好，那就好。”

    拍著楚酒酒的手，汪爺爺又嘆了口氣，“真是沒想到，娟子閨女都這么大了，十四了，十四了……”

    念著念著，突然，他想起什么來，扯起嗓子，他中氣十足的往外面喊：“鴻業(yè)！鴻業(yè)快進來！”

    楚立強：“……”

    本來他還不怎么確定汪爺爺身體到底好沒有，聽見這聲喊，他就確定了。

    看來是真好了。

    汪鴻業(yè)一頭霧水的走進來，看見楚紹來了，他琢磨著一會兒叫他一起出去玩，目光轉(zhuǎn)到旁邊，看見楚立強，好多年不見，其實他也不怎么記得楚立強長什么樣了，但他跟楚紹長得像，所以，汪鴻業(yè)一眼就認出他是誰了。

    他禮貌的喊道：“楚大伯，過年好。”

    楚立強對他微笑，“鴻業(yè)過年好。”

    說完，他從口袋里拿出兩塊錢，還沒遞過去，汪爺爺就打斷了他，他急急的叫汪鴻業(yè)，想讓他快點轉(zhuǎn)頭，“鴻業(yè)，快看看，這是你酒酒meimei，是你楚大伯和娟子大娘的親閨女，親的啊，哈哈哈哈哈！”

    汪鴻業(yè)：“……”

    楚紹：“……”

    楚立強：“……”

    親的就親的吧，您這么高興，是幾個意思？

    這倆人都不知道內(nèi)情，但是汪鴻業(yè)知道，他驚了兩秒，然后臉刷的就紅了，連楚酒酒長什么樣都沒看清，就轉(zhuǎn)身跑了出去。

    楚酒酒第一回 看見有人見了自己就跑，她一頭霧水，汪爺爺看自己逗的太過火了，摸摸鼻子，他對楚酒酒解釋道：“沒事，他那是害羞了，酒酒長得漂亮，他不好意思跟你站一起。別站著了，來來，都坐，我給你們抓把瓜子?！?/br>
    汪鴻業(yè)跑出去，也沒跑多遠，就在自家門口坐著，一邊氣自己爺爺?shù)牟恢{(diào)，一邊偷偷回想，楚酒酒到底長的是什么模樣，順便，他還在心里把楚紹抨擊了好幾遍。見了這么多回面，從沒聽他說過楚酒酒是他親meimei，就這，也算朋友??！

    汪鴻業(yè)坐在門口生悶氣，突然，眼前走過來幾個人。為首的，就是他之前見過的楚月。

    楚月手里提著東西，她身后，是楚立地和高美銀，還有她弟弟楚日。

    看見汪鴻業(yè)坐在這，她笑著問：“鴻業(yè)哥哥，你怎么不進屋呀？”

    第92章

    前幾天，楚月好不容易勸好了父母，讓他們跟著自己一起來給汪家拜年。高美銀一聽就答應(yīng)了，楚立地卻是猶豫了一會兒，他總覺得，汪春生是他爸的老朋友，他不會待見他們這些已經(jīng)斷絕關(guān)系的楚家人。

    還有就是，汪家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什么人了，除了下不了床的汪春生，就剩下一個還在上學(xué)的汪鴻業(yè)，這種條件，楚立地沒仔細的想過，但他的潛意識一直在告訴他，沒必要啊，都落魄成這樣了，他們何必還巴巴的上門送東西。

    關(guān)系好的人家拜年是不必帶禮物的，只要人到了，說一聲新年好，就已經(jīng)足夠。但楚立地一家此前從沒來過，只有他們家的女兒過來看望了一次，驟然上門，手里還不帶點東西，怎么看怎么說不過去。

    于是，楚立地讓高美銀去買點能送的出去的禮品，而高美銀攥著錢，沒動彈，她等了兩天，很快，有人來給高老太太送年禮，高美銀在眾多點心和水果當中，挑中了一袋蘋果。

    這蘋果又小又干癟，高美銀偷偷嘗了一個，發(fā)現(xiàn)一點都不甜，還沒什么水分，撇撇嘴，她把包裝重新封好，然后就拎著來汪家了。

    快到門口的時候，楚月從她手里把蘋果接了過去，她說不想累著高美銀，高美銀好歹是她媽，自然能看出來，她這是在耍心眼，想讓汪家人看到，東西是她拎來的。高美銀覺得楚月這點子心眼根本就不夠看的，不過想了想，都是一家人，誰拎都一樣，于是，高美銀什么都沒說，就把蘋果遞給楚月了。

    一家四口站在汪家門口，楚月問出那個問題已經(jīng)好幾秒了，汪鴻業(yè)表情幾度變化，看起來十分復(fù)雜。

    這可真是，冤家路窄……

    楚立地的注意力不在汪鴻業(yè)身上，他正在懷念的看著這條街道，小時候他就是在這長大的，這條街道的盡頭，就是以前的楚家。

    汪鴻業(yè)從臺階上站起來，來家的客人沒有往外趕的道理，他讓開門口，對他們說道：“爺爺在里面?！?/br>
    汪鴻業(yè)這話是對楚立地一家人說的，并不是對楚月一個人，被他忽視了，楚月心里有點不高興，雖說她已經(jīng)做好了打持久戰(zhàn)的準備，但汪鴻業(yè)這人也太不解風(fēng)情了，見面兩次，到現(xiàn)在連個笑模樣都沒有。

    心里不高興，表面她還是很和善的，再次對汪鴻業(yè)笑了笑，她把手里的蘋果送過去，她甜甜的說道：“那我們先進去了，這是我mama買的蘋果，鴻業(yè)哥哥，都送給你?！?/br>
    明明是送給汪春生的東西，到她嘴里就是給汪鴻業(yè)了，汪鴻業(yè)心不在焉，他想著屋里的楚立強一家，嗯了一聲，接過來，然后，他快步走向主屋。

    主屋里言笑晏晏，楚立強坐在汪爺爺對面，楚紹在一旁站著，手里抓著一把瓜子，他也不吃，就這么拿著，然后看汪爺爺掛在墻上的照片們。都是黑白照，有的是授勛場景，有的是全家福，還有一張是汪鴻業(yè)穿開襠褲的時候，瞥見汪鴻業(yè)發(fā)光的屁股蛋，楚紹很不厚道的笑出了聲，然而剛笑起來，他眼睛一轉(zhuǎn)，就看見了汪鴻業(yè)旁邊也站著一個穿開襠褲的小孩，跟汪鴻業(yè)被偷拍后迅速轉(zhuǎn)身，所以只露出了一個屁股蛋不一樣，他露出的可是前面。

    大家都說楚紹小時候長得像小姑娘，沒錯，這張照片里的小男孩就是唇紅齒白，毓秀非常，如果忽視他岔開的雙腿，還有小小的那啥，確實可以把他當成一個小姑娘。

    死活都沒想到自己還有這種黑歷史存留于世，楚紹默默盯著那張照片，恨不得用眼刀把它粉碎了。

    ……

    楚酒酒坐在汪爺爺旁邊，正在跟汪爺爺說話，跟韓爺爺相處慣了，楚酒酒本來就擅長和老人家打交道，更何況，汪爺爺?shù)男男员软n爺爺還像小孩子，這樣一來，他們相處的更加無壓力了。

    楚酒酒說的每句話，都能逗得汪爺爺發(fā)笑，楚立強在一旁看著，嘴角也勾了起來，他拿過手邊的搪瓷缸子，喝了一口水，然后，他又看向自己手上的手表。

    這手表是部隊發(fā)的，軍工出品，耐高溫耐低溫，而且抗水壓，雖說不再建設(shè)基地以后，這幾個作用就發(fā)揮不出來了，但它還有最原始的功能啊，就是看時間。

    ……

    他們不能在汪家待太長時間，還有三四戶人家，楚立強想帶他們?nèi)タ纯?，無關(guān)人脈和前途，這些都是曾經(jīng)跟他們交好，后來也沒徹底忘了他們的人，楚立強不想把互相的交情停留在他們這一代，下一代也該認識認識了。

    楚立強琢磨著，再待一刻鐘，然后他們就該走了，正在這時候，外屋傳來好幾個人的腳步聲。

    楚月率先掀開簾子走進來，她臉上掛著親和的笑，邁進這間屋子，她張口就要叫人，然而，她印象中的汪爺爺，并沒有躺在床上。

    床上空無一人，下面倒是坐著三個，還站著一個。

    汪春生就不用說了，另外三個陌生人，她望著他們，感覺有點眼熟，卻又叫不出他們的名字。

    笑容停頓在臉上，楚月正在思考他們是誰的時候，她身后的楚立地瞪大了雙眼：“大哥?！?/br>
    大哥？

    大……哥？！

    這下子，楚月臉上的笑容徹底僵硬了，她望著身姿挺拔的楚立強，一時之間難以把他跟久遠又模糊的大伯形象聯(lián)系起來。

    他不是死了嗎？！

    他怎么會回來的，還有，如果他是她的大伯，那旁邊這兩個……

    目光一點點平移，落到楚紹那張和楚立強如出一轍的臉上，楚月心中倒吸一口冷氣。她終于明白為什么上回她問出那個問題以后，汪鴻業(yè)和汪春生的表情都是一言難盡了。

    這是楚紹?。∷挠H堂哥！

    天吶，怎么會錯亂成這樣，楚立強沒死，楚紹也回來了，那……那這個女孩又是誰？！

    楚月的腦子已經(jīng)被問號占領(lǐng)了，另一邊，楚酒酒望著剛進來的幾個人，聽到楚立地的稱呼以后，她又瞬間扭過頭，看向楚立強。

    楚立強的表情沒有太大變化，只是唇角慢慢的壓了下去，放下搪瓷缸子，楚立強從剛才那種輕松又閑適的狀態(tài)中走出來，他站起身，對楚酒酒和楚紹說道：“時間不早了，酒酒，楚紹，咱們該去拜訪下一家了?！?/br>
    說完，他又看向汪春生，“您多休息，以后有時間我再來看您?！?/br>
    汪春生自從看見楚立地進來，心里就是哎呦一聲，他當然不會攔著楚立強，聽見這話，他連連點頭，“好好，鴻業(yè)！送你楚大伯出去！”

    他扯著嗓子往外喊，看見他精神那么好，楚月又被驚了一下。汪鴻業(yè)就在外屋站著，里屋進去的人太多，他都擠不過去了，聞言，他往前走了兩步，本想進來，然而高美銀堵著門口，他根本進不去。

    楚立強擺明了不想搭理楚立地，楚酒酒不認識他們，她乖乖站起來，跟在楚立強身后。

    什么都不說，其實已經(jīng)是一種仁慈了，橋歸橋、路歸路，以后就當陌生人，沒有情分，也沒有仇怨，然而楚立地腦子沒那么通透，他看見楚立強要走，腦子一熱，就抓住了他的胳膊。

    “大哥，你什么時候回來的？”

    楚立強立刻就把自己的胳膊抽了出來，皺著眉，看見楚立地一副非要知道答案的模樣，他耐著性子回答：“除夕?！?/br>
    一分鐘他都不想多待了，楚立強邁步繼續(xù)往前走，楚立地還是不放過他，“等等，你回來了，那爸呢，爸是不是也回來了，咱們家是不是要平反了？”

    楚立強心里冷笑，虧他還以為楚立地問這話，是真的單純關(guān)心他究竟什么時候回來的，其實他只是想知道，風(fēng)向是不是變了，楚家的好日子，是不是又要回來了。

    汪鴻業(yè)趁著大家沒注意，總算是擠了進來，可剛進來，就看見這么劍拔弩張的一幕，他頓時不敢出聲，悄悄站在汪春生身邊，跟自家爺爺一起，默不作聲的吃起瓜來。

    楚立強轉(zhuǎn)過頭，他面無表情的看著楚立地：“爸死了?！?/br>
    啥？死了？！

    高美銀嚇一跳，她瞪大了眼睛，抓住自己丈夫的肩膀，她剛想說什么，就發(fā)現(xiàn)自己的丈夫一臉呆滯，看起來受了挺大的打擊。

    這就接受不了了？他的話還沒說完呢。

    楚立強一字一頓，像是要讓楚立地把這些話記到骨頭里去。

    “你不需要作出什么反應(yīng)，因為死的是我爸，不是你爸，以后也別叫我大哥，咱們早不是一家人了?！?/br>
    說完，楚立強看向自己身后，發(fā)現(xiàn)兩個孩子都跟著他，他便沒再催促，只說了一句，“走了?！?/br>
    楚紹沉默的跟上去，楚酒酒的心緒沒有太大的起伏，她甚至可以跟汪爺爺一樣，在旁邊安靜的當吃瓜群眾，聽到楚立強叫自己，她連忙小跑著跟上，出門前，她回過頭，看了一眼這所謂的老三一家，而她這么一回頭，才發(fā)現(xiàn)，楚月和高美銀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