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細(xì)細(xì)的嗓音輕飄飄地響了起來，聽上去格外心虛。

    姜言東和段瑞都愣了愣，一齊轉(zhuǎn)過頭循聲望去。

    休息室半掩著的門緩緩打開。

    “爸?！苯螐浭帜笾T把，不太自然地朝坐在外面沙發(fā)上的人笑了笑，又不好意思地看了眼段瑞，“我擔(dān)心進(jìn)來的是其他人，正好休息室的門又沒關(guān)，所以……所以就先躲進(jìn)來了，免得被別人看見。剛才太著急，來不及想太多。”

    一般情況下，就算她跟周敘深認(rèn)識，隨便闖進(jìn)休息室的舉止也很唐突，因此只能強(qiáng)調(diào)是因為“事發(fā)突然”。

    姜言東回過神，頓時樂呵呵地道：“我本來還想著要給你一個驚喜，沒想到反而是你給了我一個驚喜。敘深考慮得還挺細(xì)致，知道我要來，特地提前讓你上來?！?/br>
    見狀，段瑞也沒提這純粹是巧合，識趣地默默離開。

    門一關(guān)，姜嘉彌走過去坐了下來，努力扯出一抹笑容來，“爸，這就是你前幾天給我說的驚喜？”

    “是啊。正好要談合作，我就想著可以順便來看看你，不然心里總是不上不下的?！苯詵|笑瞇瞇的，“怎么樣，開不開心？”

    “開心。”她忙不迭點了點頭，實際上卻心慌又忐忑。

    原本她是想跟周敘深一起坦白的，但是當(dāng)他明確地說自己一個人可以解決，不用她擔(dān)心之后，她就真的沒再想過會在今天下午跟姜言東碰面，也沒做任何心理準(zhǔn)備。

    因此現(xiàn)在的一切，完全是猝不及防地就發(fā)生了。

    怎么辦？

    “不對?！崩洳环赖模詵|忽然又道，“敘深他是怎么跟你說的？難道提前告訴你我要來？那這不是把我的驚喜都給毀了嘛?！?/br>
    姜嘉彌想也不想就搖頭否認(rèn)，“沒有，他沒告訴我，剛才聽見你們說話的時候，我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呢?！?/br>
    “那你這會兒怎么會在他辦公室里？”

    “我，我是上來送東西的。”

    “送東西？他們讓你跑腿打雜？”

    “不是工作上的事?！彼龥]辦法，只好把圣誕心愿卡的事情說了，說完還干巴巴地感嘆兩句，“真的好巧哦，正好讓我抽到了?！?/br>
    話一出口，才發(fā)現(xiàn)語氣格外蒼白，底氣也不足，尷尬得讓她不自覺攥緊手指。

    好在姜言東根本沒懷疑，“我看看，你給他買的是什么書？”

    姜嘉彌把書從紙袋里拿出來遞了過去，本以為這個話題能就這么平安無事地揭過，結(jié)果下一秒就看見姜言東對著書皺起眉頭。

    心立刻懸了起來，她緊張地問：“怎么了？”

    “這本書是你自己選的？你送他這個，有點不太合適吧?！?/br>
    “為什么不合適？”

    “這個外國詩人，寫的基本都是情詩，出名的也是情詩。所以收錄成集出版的……”

    當(dāng)然幾乎也都是情詩。

    姜言東輕咳一聲，有些狐疑地抬眸打量著她。

    姜嘉彌懵了，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兒。

    情詩？怎么可能！她明明確認(rèn)過只是一本普通的隨筆??！

    她臉頰瞬間紅透，慌張又窘迫地把書拿過來確認(rèn)，看清封面上的字后整個人呆怔兩秒，心瞬間又落了回去，急急忙忙地解釋道：“這不是我準(zhǔn)備的那本，是別人送給我的，兩本都放在工位上，同事幫我裝錯了?！?/br>
    “別人送你？誰？”

    “一個……女同事?！?/br>
    “真的？”

    “當(dāng)然是真的！”

    “那就好?！苯詵|松了口氣，把書放回袋子里，“那你一會兒先別送，把書換回來再給他，免得造成不必要的誤會。畢竟他現(xiàn)在身邊有人了，得避避嫌。”

    “……?。俊?/br>
    突然，辦公室門被人輕叩三聲，話題被迫中斷。

    姜嘉彌僵硬地轉(zhuǎn)過頭，心跳一下比一下急促。

    門外的是誰？周敘深嗎？

    她緊盯著那扇門，思緒有些遲鈍，不知道自己究竟想不想讓他這時候出現(xiàn)。

    然而姜言東應(yīng)聲之后，推門進(jìn)來的卻是端著茶和咖啡的段瑞，他甚至還周到地端了一份甜點進(jìn)來。

    她怔怔地舒了口氣，心卻沒落回原位。

    這么一來一回的實在是太折磨人了。

    段瑞放下東西后就出去了，辦公室里又只剩他們父女二人。

    “想什么呢，怎么在發(fā)呆？”姜言東笑道。

    “沒什么?！苯螐浢φ{(diào)整好臉上的表情，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繼續(xù)剛才的話題，“爸，你說周老師身邊有人了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之前我跟你說他有了正在考慮的結(jié)婚對象，你還記得吧？”

    姜嘉彌含糊地小聲嘀咕道：“你那個消息根本不靠譜……”

    “什么？”姜言東沒聽清她在說什么，下意識追問。

    她清了清嗓子，“我說我記得?！?/br>
    聞言，姜言東繼續(xù)說道：“剛才我來的時候他開完會和其他人一起出來，手上的戒指正好被我看見。我問他是不是有情況，他也沒否認(rèn)。你看看這人，戒指都有了，說不定都打算訂婚了，結(jié)果竟然連我都瞞著?！?/br>
    姜嘉彌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么，尷尬地糾結(jié)了片刻，硬著頭皮旁敲側(cè)擊，“爸，你……你有沒有想過他為什么要瞞著你？”

    “原因其實也不難猜，我還是挺了解他的。敘深這個人吧，自己的私事不喜歡聲張，太沉得住氣了。我剛才還在想呢，要是我今天沒看見，也不知道他準(zhǔn)備什么時候告訴我?！?/br>
    她干巴巴地笑，“說不定他就是準(zhǔn)備今天告訴你?！?/br>
    “也是，畢竟今天要見面。”姜言東點點頭，“所以剛才我才讓你換本書，給不太熟悉的人送情詩集本來就不太合適，更何況他現(xiàn)在有女朋友，這樣容易讓弟妹誤會。”

    辦公室里安靜了片刻。

    下一秒，前所未有的尷尬和窘迫沒過頭頂。

    “弟妹？！”姜嘉彌瞪大眼，脫口而出道，“爸，這不合適吧！”

    “你怎么這么激動？”姜言東納悶，“我一直把敘深當(dāng)?shù)艿芸创?，他未來的妻子我不叫弟妹叫什么？?/br>
    話音剛落，又有人輕輕叩了三下門。

    只不過這回沒等他們應(yīng)聲，對方就直接推門進(jìn)來了——沒有擰動門把的動靜，段瑞剛才出去時門并沒有關(guān)嚴(yán)，不知不覺間門開了一條縫隙。

    “敘深？”

    還處于恍惚之中的姜嘉彌呆呆地轉(zhuǎn)過頭，和走進(jìn)來的男人四目相對。

    這一刻，她如同被燙了似地瞬間回神，漲紅了臉控訴又委屈地盯著他，仿佛在看一個說好要同進(jìn)退、卻缺席遲遲不來的同伙——明明埋怨他，卻又祈禱他快點來。

    周敘深喉結(jié)微動，無奈且歉疚地在心里低低嘆了口氣，這回沒有遮掩，坦然地以溫和的目光安撫她。

    她立刻又緊張兮兮地坐直了身子，偷偷看向身側(cè)。

    他沒說什么，在姜言東訝異又茫然的目光中走到兩人對面，一言不發(fā)地坐了下來。

    再跟姜言東以兄弟相稱？

    當(dāng)然不行。

    實際情況和他們之間的輩分都有點亂了。有一個辦法，可以最簡單高效地解決這個問題。

    為了追求效率，偶爾也可以采取一些激進(jìn)而不夠沉著的方式。

    比如直接回應(yīng)“弟妹”這個稱呼。

    周敘深垂眸醞釀片刻，眉心蹙起又松開，再抬起眼時，平靜地微微一笑。

    “爸。”

    第66章 .  家賊難防   我拿你當(dāng)兄弟，你卻想做我女……

    空氣如同靜止。

    “——或者, 我該稱您為‘姜叔’？”周敘深不緊不慢地說完后半句，恍然不覺自己給對面的父女倆帶來了多大的沖擊。

    說著他停頓片刻，略顯歉意地笑了笑, 彬彬有禮，語氣從容, “抱歉，我只是覺得這些稱呼可能都比原本的更合適，也更適合現(xiàn)在的輩分與關(guān)系。”

    當(dāng)然，如果非要深究, 這個舉動當(dāng)然也掩蓋了他的私心。

    等他說完, 辦公室里又恢復(fù)了寂靜。

    剛才那個音節(jié)的沖擊力實在太大，姜言東全部的注意力暫時仍集中在‘爸’這個字上, 還沒能消化完他后面幾句話的意思。

    半晌過去，他還是一臉的茫然與震驚, 僵硬地抬起手指了指自己，“你……你是在叫誰？叫我嗎？還是我聽錯了？”

    “您沒聽錯?！?/br>
    聞言, 姜嘉彌鴕鳥似的閉上了眼, 臉頰漲紅。

    她根本不敢轉(zhuǎn)過頭去看姜言東的表情，也不敢抬頭看周敘深, 只能一點點地往旁邊縮, 試圖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雖然她的確是寄希望于周敘深, 希望他想辦法挽救一下現(xiàn)在的局面, 可是這個方式也太……太激烈了吧？

    姜言東張了張嘴, 沉默了。

    過了好一會兒，他深呼吸，“你把話說清楚。我們什么輩分，什么關(guān)系？”

    姜嘉彌屏住呼吸, 緊張到心跳加速。

    然后她聽見周敘深開口道：“我喜歡小彌。我們現(xiàn)在是戀愛關(guān)系?！?/br>
    她心尖一跳。

    先表明真心，再闡述事實——她總覺得他連這短短兩句話都經(jīng)過了深思熟慮。從一開始，他就向姜言東否決了“不認(rèn)真”的可能性。

    周圍安靜得落針可聞，松泛的空氣猶如被一點點抽走。

    氛圍略顯壓抑沉悶，她甚至能清楚地聽見自己的心跳聲。腦子里的那根弦緊繃著，顫巍巍的。

    “你再說一遍？”

    “我喜歡小彌。我們現(xiàn)在是戀愛關(guān)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