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寶菱一手拿著手爐，一手撥開荻蘆，探身出了地道。

    出來一看，才發(fā)現(xiàn)這塊地方真的非常不像皇宮，除了荻草蘆葦之外，還有很多狼尾草和幾棵高粱，黃草中唯一一點綠色是薯蕷的藤和葉子……簡直像鄉(xiāng)下荒地。

    四周倒都是青竹林了，只前方有一株紫竹。蕭寶菱走過去看了看，再向四周望了望，發(fā)現(xiàn)這林中就只有這么唯一的一株紫竹。

    估計就是記號了，確實非常好找。

    蕭寶菱安心了，開始往林中走去，不經(jīng)意低頭時發(fā)現(xiàn)自己衣裙上沾了不少枯黃草葉和刺黏的蒼耳，便一邊走一邊弄掉，數(shù)量還不少，好半晌才弄完。

    蕭寶菱拍拍衣擺重新目視前方時，忽然發(fā)覺天光不知何時暗了下來。心中剛涌起不祥的預(yù)感，就見天邊一道閃電，接著就是雷聲，剎那之間，豆大的雨點就噼里啪啦、爭先恐后地砸落了下來。

    好在蕭寶菱這時已經(jīng)看見她要找的竹屋，就在前方不遠處，她抱著手爐，用最快的速度跑了過去。

    說是竹屋，倒更像是個一層的小竹樓，底下吊腳懸空，任雨水沖刷而過，不影響屋內(nèi)?？邕^臺階，上了門廊，門是沒有被閂住的，一推就進去了。

    里面有竹架、竹榻、竹幾、竹墩，布局整整齊齊，物件上卻有些灰塵和蜘蛛網(wǎng)，應(yīng)該是長久無人來過，一直荒廢。

    蕭寶菱找了個相對干凈的竹墩，拍了拍上面的灰塵，坐了下去。她透過敞開的窗子往外看，突來的大雨將林中竹葉打得嘩啦作響，天色暗得仿佛傍晚一樣。

    雨勢過大的話，一般不會持久。她雖然衣衫濕了點，但不嚴重，懷中手爐也還有熱度，可以暫且坐著歇一會兒，等雨停了再出去。

    蕭寶菱胳膊支在膝蓋上，托著下巴思索……從這竹屋現(xiàn)在的情況來看，它還尚未成為賀元夕的第二個居所。

    沒錯，蕭寶菱就是沖著他來的。就算她打定主意再也不做任何壞事，但她也不確定原身在賀元夕心里的惡感度究竟有多高，保險起見，還是認識一下，刷點好感度先吧……畢竟對方未來將是這個世界的主宰。

    竹榻擺在窗子下邊，蕭寶菱坐在竹榻對面，她發(fā)呆時目光虛望著前方，回過神來視線聚焦，看見榻底有只黑色的鐵盆。

    她立即起身上前，伸手進去把鐵盆拖了出來，然后發(fā)現(xiàn)那是只淺口的炭盆，被人用過的舊物，表面粗糲、還殘留著黑色的炭屑。而黑鐵炭盆里面，還有一只小號的米白瓷盆，一看就是盛水用的。

    兩只盆，一只盛水，一只燒火，倒也收納得十分合宜。

    蕭寶菱低頭看看自己被炭盆弄臟的手，覺得她現(xiàn)在就需要拿這個瓷盆去盛水洗手。

    可是，水……雨水嗎？她站起身來看向窗外，發(fā)現(xiàn)雨勢已經(jīng)轉(zhuǎn)小，從瓢潑傾盆變得如絲如線……這要接到猴年馬月？

    她怔了一會兒后，雨已經(jīng)完全停了。天色也亮了些，不再如同傍晚，而就像個尋常的陰天白晝。

    林中靜了下來，鳥鳴也暫時消失，但仔細聽的話，能聽到隱隱的流水聲。

    蕭寶菱忽然想起來，這竹林中是有一條小溪的。她把白瓷盆放回竹板鋪成的地面上，把手爐擱在竹幾上，一步步走出了竹屋，朝流水聲的方向走去。

    走在路上時，她心中就有一種莫名的預(yù)感，等到了溪邊，預(yù)感成真了。

    這時大雨已經(jīng)停止，但突降的雨水還是讓小溪的水量暴漲，正渾濁地嘩嘩流淌，不時濺起的小水花打濕著岸邊的一把竹劍。

    而竹劍劍柄往前的泥土地上，仰面躺了個不省人事的小少年。

    第17章

    其實這天一早出門的時候，賀元夕就感覺有些頭重腳輕。他估摸著自己可能是發(fā)燒了，但認為不太嚴重，便沒放在心上，照常去竹林練劍。

    那片青竹林很大，一側(cè)邊緣靠近寶靈宮，另一側(cè)則靠近他住的土屋。因為隔得遠，所以他在他這邊出入從來沒有人發(fā)現(xiàn)過。

    至于尋春，是因為他們來這邊兩年多了，這一側(cè)的筍每次都被早早挖完，不得已才去了那邊……沒辦法，兩人都是十三歲上下，長身體的時候，實在吃得多。

    在暴雨之前，賀元夕練劍的時候，就有些頭重腳輕了，一陣暈眩感突如其來，接著朝地上倒了下去。

    大雨落在他身上時，他手指顫了顫，有一點意識，可是人卻不能夠動彈，腦中渾渾噩噩，最后一個念頭是，他不能睡著，睡著后再也醒不過來了怎么辦……可是實在一點力氣也沒有了，他還是漸漸睡了過去。

    蕭寶菱在少年身邊蹲了下來，近距離地看清了他現(xiàn)下的模樣。

    小小一個人，像剛從水里撈出來似的，渾身濕淋淋。褐色粗布衣衫變成了更深的顏色，緊緊貼著他瘦削的身體，顯得他整個人越發(fā)的單薄。

    深棕色的頭發(fā)濕透了，黏了幾縷在雪白的臉側(cè)，雙眼閉得緊緊的，濕濕的睫毛間或微顫一下，薄薄的嘴唇凍得青白，像在承受著莫大的痛苦。

    十三歲的少年，身形比十五歲的蕭寶菱還要更加瘦小，可憐巴巴的，讓她想起落湯……狗。就是曾經(jīng)大街上被雨淋得慘兮兮的小流浪狗。

    無助，可憐，奄奄一息，命懸一線。都不知道能不能堅強地活過這個冬天。

    蕭寶菱忽然產(chǎn)生了一種錯覺……就是如果她不救他，他就要死在這北齊皇宮的無名角落里了。可明明，他就是未來會率大軍把這皇宮里的高位者全都殺光的那個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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