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爺爺奶奶先后去世，父親突然就變了，起先是總忘記接他的放學(xué)時間，后來干脆不去接他了?！?/br>
    “有次入夜他還沒睡著，就聽見母親跟父親吵架的聲音，剛開始他們聲音還低?！?/br>
    “后來吵得次數(shù)越來越頻繁，父親開始晚歸，不和他們一桌吃飯，見著他開始罵他，后來罵的次數(shù)多了，他就盡量躲父親?！?/br>
    “這樣的日子僵持著過了一年，第二年開春，提早放學(xué)的他，親眼目睹了父母打架。”

    “父親拿著木制的板凳，眼看就要往母親腦后勺砸過去，嚇的他扔了書包就往里邊沖，從后邊把母親推開……”

    陳予砜聽到這里有點聽不下去，他想讓李文別說了，這些本來就是回憶的事，現(xiàn)在這樣再回憶一遍還講出來，痛苦都變得多加了。

    他握住李文的手，“小文別說了……”

    “還沒完呢，”李文握住陳予砜的手掌，在上邊描繪紋路。

    “他那所謂的父親，板凳還是砸了下來，只不過是砸偏了，只碰到他的肩膀，血當(dāng)場就流了下來?！?/br>
    “就跟水龍頭打開一樣，很快浸濕他的后背，被推開的母親趕緊爬過來從上到下摸著他的后背，嚇得連話都說不出來?！?/br>
    “那年他八歲了，哦，不對，還沒有過八歲的生日。”

    “短暫的流血插曲，讓父親恢復(fù)了人的樣子，推開母親就要抱著他去醫(yī)院，兩個人都沒有來得及收拾自己身上的傷口，踉踉蹌蹌的抱著他去找大夫。”

    “因為血流過多，那年他休了學(xué)，專門在家養(yǎng)身體?！?/br>
    “休養(yǎng)的這段時間，他在家呆的時候，就會思索，是不是他這次流血事情發(fā)生了，父母就不會再吵架了，是不是日子就能變回以前那個樣子，同樣父親也能變回原來的樣子……”

    “休了半個學(xué)期，天天呆在家就是吃飯，看書，寫日記，當(dāng)時他已經(jīng)三年級了，下半學(xué)去的時候，不太能趕得上老師的教學(xué)路程?！?/br>
    “他上課很努力聽講，但是因為班里聰明的同學(xué)太多了，他反應(yīng)又慢，漸漸就被老師忽略了，因為老師們都喜歡聰明的學(xué)生。”

    “這種生活并沒有幾個禮拜，他的母親因為父親的不知悔改，每日又是停不下來的吵架?！?/br>
    “而又是在他放學(xué)的時候，母親來學(xué)校大門口接他，手機(jī)還提著兩個手提袋?！?/br>
    “你知道提的是什么嗎？”李文握緊陳予砜的手，聽著風(fēng)吹動楊樹葉子的聲音，“兩個手提袋，承載了生活?！?/br>
    陳予砜聽得只皺眉頭。

    “母親一言不發(fā)的拉著他，走在一條他從來沒有走過的路，那天的母親看起來很傷心，他也不敢多說話，雖然肚子已經(jīng)餓的咕咕叫……”

    “他們走了很長的一段路，遠(yuǎn)到他自己都開始想自己明天還能按時到學(xué)校上課嗎?！?/br>
    “最后到了一個小的莊子，母親牽著他的手走過一片玉米地，那個時候玉米長的比他高好多，路邊可以看到收玉米的人?！?/br>
    “母親領(lǐng)著他在一處破磚瓦房子跟前停下腳步，從里邊出來三十多歲的女人，頭上綁著一塊圍巾，像個名族人，但說話的口音又不是?！?/br>
    “母親跟那個女人說了幾句話，最后女人推開門讓他們進(jìn)到里邊，走了一天的路，他太累了。”

    “女人給他們端來了饅頭和開水，他已經(jīng)餓過了頭，只想睡覺，母親安撫他睡覺的時候，他不小心把放在邊上的喝水杯碰倒在地上?！?/br>
    “里邊的水跟玻璃渣一塊碎在地上，嚇得他哇的一聲哭了起來?！?/br>
    “女人安撫他，可是卻哭的越厲害，母親給他蓋上被子，趴在他耳邊低低說，孩子，以后就跟mama在一起了?！?/br>
    “他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但母親用前所未有的嚴(yán)肅語氣跟他講話，一下子讓他止住了哭，蒙住腦袋開始睡覺?！?/br>
    “在玉米地那里住了兩天，母親又領(lǐng)著他去了另外一個地方，他一直沒問學(xué)校的事。”

    “母親也從來沒有介紹那些借住地方人的名字，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們的親戚。”

    “這樣有一天沒一天的日子不好過，最主要還是不能耽誤他的學(xué)習(xí)，最終母親拖一個鄉(xiāng)下親戚找了個小學(xué)，先讓他念著。”

    “那個學(xué)校，距離他住的地方，需要走很遠(yuǎn)的路，每天五點他就得起床。”

    “他住的那個地方是親戚以前居住的地方，都沒有通電，靠點蠟燭照亮，唯一能看時間的，還是親戚給了他們一個表。”

    “去學(xué)校的路上，要路過好幾個村，農(nóng)村的狗都不拴，時不時就會傳來哪個小孩被狗咬的事情?！?/br>
    “而每次到學(xué)校他都要出一身冷汗，坐到教室的那一刻，也才敢松一口氣?！?/br>
    說到這，李文長舒了一口氣，他靠在樹干上閉住眼睛，旁邊的陳予砜把他攔在懷里，摸著他的腦袋。

    “石頭風(fēng)，這個故事開頭怎么樣？”

    陳予砜摸著他腦袋說不出來話。

    “嘿嘿，”李文苦笑起來，“聽起來感覺有點假吧，我自己說著都覺得假?！?/br>
    “不是，沒有覺得假，”陳予砜道。

    “其實這個故事里的主角就是我，”李文腦袋躺在陳予砜腿上，看著天空，“壓了這么久的話，說出來一半，感覺舒服多了。”

    “現(xiàn)在的你，還會因為這些事情難受嗎？”陳予砜問他。

    “當(dāng)這個事情在我講出來的那一刻，就代表放下了?！崩钗牡?。

    “因為你長大了?！标愑桧康?，“剛才你不應(yīng)該和他們吵起來的?！?/br>
    “是他們先說了不好聽的話，”李文聽陳予砜也這么說，一下子又坐了起來，眼睛瞪的圓圓的，“是他們先說了不敬的話……”

    “他們怎么也是你的長輩，小文?！标愑桧拷o他順毛。

    “正因為他們是長輩，才不能說出那樣的話，”李文撥拉著地上的落葉，“而且他們不是好長輩，他們只是一些伺機(jī)而動的外人，”

    說這話的時候，李文語氣跟著變化。

    “不怕，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的，”陳予砜看著李文，眉頭還未展開，“以后將是開心的日子?！?/br>
    “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