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靈鏡將花籠打開，元湘靈忘情忘我地哭，一時間都沒注意到。

    “哎呀，怎么哭個不停，得虧你不是我meimei，有你這種meimei那還得了！”

    “我才不要你做我的哥哥，我要柳大哥，他才是我哥哥......”元湘靈嗚咽道。

    “哼，小丫頭，你不知道不能在一個男子面前提另外一個男子嗎.....”阿靈鏡佯怒道。

    “要你管！”元湘靈更怒。

    “呵呵呵，好了好了，別哭了，跟我說說，你到底是怎么被送進(jìn)來的？”阿靈鏡將元湘靈拉起來，擁著她，二人一起坐在花瓣上。

    動物們都圍了過來，翹著小腦袋，似乎等著聽故事。

    元湘靈擦干凈眼淚，沒有推開阿靈鏡，緩緩開口，講述她的故事....

    .......

    入夜。

    明月圓盤高懸，挽情林深處，竹葉婆娑。

    忽有一人輕輕踩在了竹葉上，輕輕，靜靜，無聲無息。

    是邱忘言，他的發(fā)，也似雪如輝。

    忽而，簫聲響起，陣陣，憂郁，壓抑，哀傷。

    就像一個沉默的石頭，任水流沖打，只把悲痛藏起，化為莫言。

    月光傾瀉的小屋內(nèi)，一個人影搖搖晃晃地走了出來。

    是柳凌風(fēng)。

    他被摘掉的眼珠已經(jīng)包起了白紗，另一只眼睛空洞而無神。

    他就朝前走，因?yàn)閭脑?，他走路的姿勢還很不利落。

    但他就只是走，就像冥冥中有人召喚。

    竹葉間倏爾閃過一陣風(fēng)，邱忘言已不在了。

    .......

    柳凌風(fēng)就走，甚至還騎了馬，不顧那處的磨傷，路途顛簸，他那處又沁出了血，可柳凌風(fēng)無知無覺，就只是駕馬趕路。

    夜很深很長，故柳凌風(fēng)有很多時間。

    兩個時辰后，柳凌風(fēng)終是停了馬，按照身體的指引，他來到了一個小密林。

    這密林與尋常的樹林不同的是，枝干干枯無葉，彎彎扭扭，向天長，似人形，又似鬼影。

    詭異，鬼魅，恐怖，陰森。

    隱隱間還有薄霧，白色濃郁，似幽靈。

    柳凌風(fēng)下了馬，站在了空地中央，他體內(nèi)的指引告訴他，到這里就可以停了。

    越靈汐在柳凌風(fēng)身后悄然現(xiàn)身。

    一步一步，她輕輕飄到了柳凌風(fēng)面前。

    少了一只眼，形貌描述也和幽玄月交代的一樣，那么，下手吧.....

    抬掌，掌落，柳凌風(fēng)身前遽然出現(xiàn)了一個太極八卦圖！

    越靈汐心驚，轉(zhuǎn)瞬間后跳幾步。

    抬眼看，在月色照耀下，那一頭飄散的白發(fā)，蕩起的衣袍......

    竟然是他？！

    越靈汐全身警鈴大作，再次閃身，一個瞬移，越靈汐十指化作無情鬼爪，直取柳凌風(fēng)的胸膛，爭取一擊洞穿，摘掉心臟，完成任務(wù)！

    可惜，太極八卦圖再現(xiàn)，越靈汐的出手再次作廢！

    急急急，怒怒怒，越靈汐將身一閃，閃至樹間枝干。

    她輕功卓越，落至其間，如同一只青色的枯蝶翩然降落。

    月色清輝，灑在了她空靈疏離的容顏上，縱使歲月流逝，她的秀美也不曾減去分毫。

    衣袂飄飄，人影蕭蕭，似有艷鬼吟唱，平添幾分詭艷哀怨。

    邱忘言輕輕轉(zhuǎn)過身子，斜眼低垂，不面對，不正視。

    越靈汐則將一雙壓抑著怒火的雙眼，釘在了邱忘言面容上。

    時隔多少年的光陰，他的容貌也未曾改變，還是依舊冷漠，矜貴。

    縱使二人之間曾赤裸相見，縱使她見過他情欲高漲，無法自持的模樣....

    但這些都無法改變在殺柳凌風(fēng)之前，她要先殺了他這個事實(shí)。

    “邱道長，別來無恙?！痹届`汐冷冷道。

    邱忘言抖了一瞬，但依舊不轉(zhuǎn)過身子。

    “呵呵呵呵呵，如今這般正經(jīng)，怕什么？還怕會被我騙嗎？”越靈汐得意嘲笑，笑聲嫵媚。

    邱忘言終是轉(zhuǎn)過了身子，用淡如水冷如冰的眼神直直看著她。

    “呵，邱道長，今日我要?dú)⒘四莻€人，如果你要攔，我也會殺了你?！痹届`汐冷冷道。

    邱忘言微微皺眉，無奈又不忍，“越姑娘，回頭是岸?！?/br>
    越靈汐聞言，疏離的容顏都變得有了歡笑之氣，“哈，什么？你何時信了佛教，做起了和尚？”

    邱忘言不語，就只是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

    樹下，柳凌風(fēng)還在呆傻地站著。

    殺了他，就能見到心愛的湘靈了.....

    越靈汐周身靈力爆發(fā)，  一瞬，一閃，她舉起鬼爪，閃至邱忘言身前！

    二人對視.....

    她在他眼中，看到了不愿與無奈。

    他在她眼中，看到了堅決與殺意。

    邱忘言又輕輕嘆了一口氣，捻訣御劍，形成術(shù)與器的防御，越靈汐此擊沒有得手。

    但她趁機(jī)閃去了樹下，犀利鬼爪直擊柳凌風(fēng)，果然，那太極防御圖又在柳凌風(fēng)身上出現(xiàn)了。

    她又失手了。

    憤怒，不甘，急躁，一齊涌上心間，越靈汐咬著牙，狠狠盯著也已落至地面的邱忘言，捻訣施法，也使出忘情心法的招式。

    邱忘言看見了，他一看見，便想起這心法，他是如何教給越靈汐的......

    是在床榻之上，每進(jìn)一些，每動一些，越靈汐便摟著他的脖子，裹住他的耳垂，央求他告知心法口訣......

    磨人又yin靡的欲望極樂......

    邱忘言面色漲紅，竟是立在原地不動了。

    越靈汐見狀，使出陣法控住，這下，邱忘言更不能動了.....

    驟然間，天地變色，越靈汐衣袍激蕩，飄至空中，剎那，萬劍出現(xiàn)，盤旋，飛舞。

    此招，竟是與洛靜寒同出一轍的“萬劍當(dāng)空”訣。

    被陣法禁錮的邱忘言似仍在回憶中，越靈汐已經(jīng)準(zhǔn)備徹底了結(jié)了.....

    “轟！”

    此法蕩起的劍波甚至把柳凌風(fēng)都震倒了，越靈汐從空中落下，不顧靈力的損耗，即刻閃至柳凌風(fēng)身前，鬼爪再起，摘取心臟！

    驟然間，越靈汐停住不動了，她保持著攻擊的姿勢，停下了。

    因?yàn)椋幸槐鷦?，懸在了她身后，就懸在她的脖頸旁。

    而之后，是側(cè)身側(cè)目不愿直視的邱忘言......

    “呵呵呵呵，我竟忘了，忘情心法畢竟出自你手，偷學(xué)來的，畢竟是打不過真正的傳人啊....”

    越靈汐諷刺道。

    邱忘言低頭不語。

    “嘖嘖嘖，邱道長，你還是老樣子。怎么，不舍得殺我嗎？”越靈汐背對邱忘言，看不到他的表情。

    邱忘言雖然不愿，但不得不開口了，“越姑娘，你有何苦衷，可以說出來.......”

    這同情又可憐的語氣瞬間就激怒了越靈汐。

    “苦衷？”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越姑娘，我知你是被人脅迫，才......”邱忘言斟酌道。

    這些年，他差不多把摩薩教的事調(diào)查清楚了，只是不愿面前，不想提起。

    “哈哈哈哈，用得著你來可憐我？我最不需要的就是你們這些男人的假同情與假可憐！與你共度春宵的人是我，破了你純陽體的人也是我！你下得了手殺我嗎？”越靈汐在試探。

    她本以為此舉可使邱忘言破防，讓他激動，讓他陷入情緒的混亂。

    可身后的邱忘言不僅沒有任何情緒波動，反而淡淡道：“......越姑娘，若你執(zhí)迷不悟，我會把你帶去長澤山......你此生都不能離開......”

    越靈汐的語氣竟有了驚訝,  “邱道長，你帶我回去做甚？做你的禁臠？”

    邱忘言悄悄靠近了些許，“....不是，你可在長澤山修養(yǎng)，忘卻過去，重新開始。”

    越靈汐的人心也是rou長的，她騙得了所有人，騙不過自己。

    “可是，我的身份.....玉真宮會同意收留我？”

    “其他人不足掛齒?！鼻裢哉J(rèn)真道，“越姑娘，收手吧，你還有很多時間.....”

    其實(shí)，他這句話，在越靈汐聽來，便是另一種含義了。

    “越姑娘，收手吧，與我回長澤山，我們一起，還有很多時間......”

    無人吹簫，簫聲響起，是心之聲，情之聲。

    越靈汐轉(zhuǎn)過身子，那劍還懸在她的脖頸旁，但她并不怕，一步一步，她朝著邱忘言走去。

    邱忘言并沒有后退，也沒有再低頭。

    “邱道長......”

    越靈汐眼中柔情彌漫，邱忘言不自覺放下了劍。

    也就在此刻，越靈汐臉色一變，雙手舉起，又成鬼爪攻擊之勢。

    邱忘言面上閃過心碎又心痛的無奈。

    抬掌防御，不愿反擊。

    越靈汐此朝撲空。

    天快亮了，越靈汐眉頭一皺，眼珠一轉(zhuǎn)，翻身后躍，放出了綠色迷煙，消失在了邱忘言的視野中.....

    其實(shí)，他本可以出手，抓住她，但他怕會因此傷了她.......

    ......

    帶著柳凌風(fēng)回到挽情林，邱忘言跟眾人解釋清了狀況。

    南丘默施針為柳凌風(fēng)壓制，他恢復(fù)正常了。

    眾人問，是誰來刺殺柳凌風(fēng)的？

    邱忘言答道，一個蒙面男子。

    只有洛靜寒知道他在說謊。

    邱忘言，名忘言，忘言之處實(shí)在太多，早在回了挽情林時，段瑢瑾就給他交代了所發(fā)生的一切，他知道了元湘靈就是越靈汐的徒弟，可他在面對越靈汐時，卻忘了說出來，忘了說元湘靈的下落，因?yàn)槟菚r，他眼中心中只有越靈汐了。

    同樣，再次返回挽情林，他也沒有告訴段瑢瑾等人，越靈汐的所作所為，他只是想把越靈汐當(dāng)成他自己需要單獨(dú)面對的事....

    可惜，就是因?yàn)樗耐裕艜?dǎo)致命運(yùn)與結(jié)局的改變....

    .......

    滅魄谷。

    祭司椅上，幽玄月與荊姣云交迭在一起，旁若無人，親密結(jié)合。

    手下人的尸體躺滿了一地。

    因?yàn)樗麄兯蛠淼亩际菓?zhàn)報，是失敗的戰(zhàn)報。

    幽玄月并不懂行軍打仗之事，故面對蕭厭朝，只有節(jié)節(jié)敗退。

    但他并不在乎，反正荊姣云還在他手中。

    越靈汐來了，無需通報。

    幽玄月瞥了她一眼，面露失望。

    “這個任務(wù)我無法完成，邱忘言在那人身邊看護(hù)，我無法得手，我不是邱忘言的對手。”

    越靈汐冷冷道。

    “哎~好吧好吧，就當(dāng)他運(yùn)氣好吧。”幽玄月懶懶道。

    他并沒有表現(xiàn)出憤怒或不甘，有的只有yin靡又慵懶，仿佛他的世界只剩荊姣云了。

    “云兒，你可開心？這次可饒了他一命了~”

    荊姣云經(jīng)過多次改造后，已成為癡傻的藥人，此刻，像傻子那樣，嘿嘿笑著，“主人讓我開心就開心，主人不讓我開心，我就不開心，我的心是主人的，主人怎樣我怎樣.....”

    “嗯~不錯，獎勵你一口?！庇男略谇G姣云的臉頰上親了一下，復(fù)而面對越靈汐，淡淡道：“既然如此，那便換個任務(wù)吧?！?/br>
    越靈汐無奈，但也不得不接受，畢竟是她未能殺掉柳凌風(fēng)。

    “你說?！?/br>
    “你去殺掉鐵沙的大將軍蕭厭朝?！庇男碌?。

    “他？怎么，他在哪里？”越靈汐問。

    “離南漳城只有二十里，軍營?！庇男麓蛄藗€哈欠，“只要你成功殺了蕭厭朝，我就告訴你徒弟的下落，這次，你可得完成任務(wù)吶，越靈汐?！?/br>
    “.....我會的?！痹届`汐冷冷道。

    其實(shí)越靈汐并不知道鐵沙百越開戰(zhàn)的事，但她不在意，故沒有多問。

    只要?dú)⒘耸拝挸?，就能見到湘靈了.....

    這是最后的任務(wù)了......

    ..........

    森靈澗內(nèi)，元湘靈啜泣著，她已將所有事情告訴了阿靈鏡。

    聽完，阿靈鏡久久不能回過神來......

    “嗚嗚嗚，柳大哥身上的蠱還沒解，洛大哥還不知死活，飛飛和段公子，也不知他們怎樣了....嗚嗚嗚.....你就悄悄放我出去吧.....我不會告訴任何人的......”

    元湘靈的小手握住阿靈鏡的手腕，輕輕搖了搖。

    阿靈鏡站起來，深吸一口氣。

    “你可知，你們要找的森靈族在何處？”

    “不知道.....我甚至都不知道森靈族人長什么樣子.....”元湘靈忽然意識到什么，她也跟著站起來，驚訝道：“莫非，你......你就是森靈族的人？這里是森靈澗，是你們的隱居家園？”

    阿靈鏡轉(zhuǎn)過來，“沒錯?！?/br>
    他又坐回了花瓣，元湘靈緊跟著，“既然這樣，阿靈鏡，我可以求你，救救柳大哥嗎？”

    元湘靈甚至跪了下來。

    “哎！你起來！”阿靈鏡連忙把她扶起，將她按在了座位上，反而自己蹲下了。

    “傻丫頭，你這是做什么！”

    “我求求你，送我出去，你和我一起，救救柳大哥，幫幫我的伙伴們吧.......”元湘靈哀求道。

    “你先莫激動，聽我說。”阿靈鏡緩緩道。

    元湘靈安靜了下來。

    “流傳在你們外來者之間的有關(guān)我們一族的說法，其實(shí)大部分都是對的.....”

    “太好了，你們會解蠱！”元湘靈興奮道。

    “只是，我們族隱居在這森靈澗，已經(jīng)幾百多年了，史籍記載有幾個人曾出去過，但是出去了就再也不能回來?！?/br>
    “為什么？”

    “不為什么，因?yàn)榫退闼麄兿牖貋?，他們也無法回來了?！?/br>
    “??？為什么？”元湘靈眨著好奇的大眼睛。

    阿靈鏡捏捏她的小臉蛋，“呵呵，給你說了，一時半會兒你也聽不懂?！?/br>
    “你.....那這樣，我可以出去嗎？我又不是你們的族人?！?/br>
    “你不是族人，但你是外來者，典籍上寫著，一經(jīng)發(fā)現(xiàn)外來者，就地斬殺....”

    “什么？”元湘靈縮了縮身子。

    “哎，我們族人天性善良不嗜殺，可是針對外來者必須要?dú)埲?....”

    “為什么？”元湘靈不解道。

    “這又得從幾百年前說起了，那時我們族人還沒有隱居，只是住在一個小山村里，某天來了一個異族人，他發(fā)現(xiàn)了我們可以御蟲的能力，便欺騙了當(dāng)時的族長，利用他，利用我們族人賣命，只是為了對付摩薩教，而在那一戰(zhàn)中，我們的族人死傷慘重。經(jīng)此一役，我們的祖奶奶便帶我們尋了一處僻靜之地，也就是此處，她施了法，外人再也找不到我們，我們想出去，也不會那么容易了。”阿靈鏡娓娓道來。

    “祖奶奶？”

    “是，祖奶奶，她活了幾百年了，我們族人都聽她的話，沒有她，我們就滅族了?！卑㈧`鏡道。

    “阿靈鏡，我能不能請你帶我去見一下你們的這位祖奶奶？”元湘靈請求道。

    阿靈鏡皺眉，“當(dāng)年那個外來者就是借我們族人之手對付摩薩教，從而給我族帶來禍患的，我怎能帶你去見祖奶奶？”

    “可是.....”

    “其實(shí).....”阿靈鏡開了口，稍顯猶豫。

    “怎么了，你想說什么？”元湘靈問。

    “我只是第一次見到外來者，還以為都是什么壞人，可你不僅不是壞人，更是傻得可愛.....”

    阿靈鏡笑著，又揉了揉元湘靈的小腦袋。

    “我不傻,  你能不能不要一直說我傻......”

    “好好好，你不傻。湘靈，你有沒有發(fā)現(xiàn)，你和我的眼睛顏色是一樣的？”阿靈鏡伸出雙手，掰過了元湘靈的身子。

    二人對視。

    元湘靈看著阿靈鏡碧綠的水汪汪的柔情大眼，只感覺熟悉。

    她在他眼里，看到了自己。

    “而且，你的術(shù)法也和我的一樣，如果不是出自同源，怎么會一模一樣呢？”阿靈鏡道。

    “難道，你是我的親人？不對,母親她已經(jīng)......”

    元湘靈靜靜聽著，捕捉其中的關(guān)鍵信息。

    “你娘親怎么了？”

    “告訴你也無妨，母親在我很小的時候就病逝了，那時候我跟爹爹還在外面，爹爹是族長，很少回家，可回家就發(fā)現(xiàn)母親不見了，我們?nèi)フ伊俗婺棠?，祖奶奶單?dú)跟爹說了很久，之后，爹就告訴我，母親已經(jīng)去世了，她為了不讓我們感到悲傷，自己一個人走了......”

    阿靈鏡敘述著，眼眶涌出淚花。

    元湘靈見狀，不受控制地拍拍他的后背，就像安慰親人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