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回首向來悲憫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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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瑢瑾依舊氣定神閑,處變不驚,他就搖著扇子,踱步慢行,路的兩邊同樣出現(xiàn)了很多畫面,是他小時候的事,就如同一個畫軸,將他的一生展開。 有幾處畫面是段瑢瑾以一種隨意且無謂的態(tài)度施舍給別人銀錢,這是他經(jīng)常做的,而當(dāng)那個王小光出現(xiàn)時,段瑢瑾頓了頓腳步。 “段瑢瑾?!毙吧癯雎暳恕?/br> “邪神,魔薩羅?!倍维岃獞?yīng)道。 “段瑢瑾,吾問你,可有錯?可有罪?” 段瑢瑾合上扇子,輕輕握住扇頭,“當(dāng)然有,我犯了傲慢之罪。” “很好,你能坦誠面對自己,這就已經(jīng)超越大部分人類了,你要知道,你們?nèi)祟愖钊鄙俚木褪菍ψ陨淼姆穸ㄅc審視?!毙吧竦?。 段瑢瑾打開扇子,緩緩扇動,嘴角浸著一抹微妙的笑,“魔薩羅前輩,你可知,你犯了什么罪?” 段瑢瑾語氣輕佻,神色略顯隨意,就像在藐視神的威嚴(yán),哪怕是邪神。 “呵呵呵呵,段瑢瑾,吾何罪之有?” 段瑢瑾嘖嘖嘆道,“邪神大人啊,你也有傲慢之罪。不止,你還犯了欺瞞之罪?!?/br> 言盡于此,段瑢瑾邁開步子,絲毫不顧邪神會如何處置他,就恍若無人,大搖大擺地向前路走了。 邪神冷笑一聲。 光影變換,這條路上,出現(xiàn)了洛靜寒。 雖知是邪神的手段把戲,但洛靜寒仍舊謹(jǐn)慎小心,一向只會行動的他,這次是嘴先動了。 “邪神,元姑娘在何處?”洛靜寒冷冷道。 其實,這句話本就是廢話。 “洛靜寒,你先過了這段路?!毙吧竦馈?/br> 洛靜寒開始走,同樣,路的兩邊出現(xiàn)畫面,只是洛靜寒的畫面里沒有他小時候,只有一個,是他們幾人與幽玄月大戰(zhàn),幽玄月要對南丘默下手。 是這幅畫面。 洛靜寒果然頓住腳步了。 “哈哈哈哈哈.....洛靜寒,當(dāng)時你明明可以救她,為何不救?”邪神明知故問。 洛靜寒皺了皺眉,眼中閃過自責(zé),邪神不給他反應(yīng)機(jī)會,繼續(xù)道,“你怎么會救她?她只是一個同路人,她怎比得上你心心念念的元湘靈呢?!?/br> 洛靜寒沉默,他無法反駁。 “你洛靜寒最能藏了,最‘保護(hù)’的陣法當(dāng)然留給最珍貴的人,不是嗎?”邪神笑道。 他的笑,是嘲笑,是一種超然人類愛情之外,以高位俯瞰從而鄙夷的嘲笑。 洛靜寒依舊沉默,只是身上泛出的寒氣顯示著他的羞憤。 “哈哈哈哈哈哈....洛道士,你修得并不是忘情訣,你修得是無情訣,只對你在意的人有情,而對天下蒼生無情?!毙吧癯爸S道。 洛靜寒終于開口了,聲音又冷又重,“與你何干?!?/br> “呵呵呵呵呵....吾問你,倘若天下蒼生與元湘靈,你只能選一個,你選哪個?” “你知道答案又何必再問?”洛靜寒冷冷道。 隱藏在虛空中的邪神一愣,復(fù)而大笑,“洛靜寒,你可曾想過,倘若是你與天下蒼生,那心善的元湘靈又會如何抉擇呢?” 洛靜寒眼中閃過一絲遲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邪神似乎得逞了,他笑得非常痛快,“不敢想吧?懷疑了吧?滋味不好受吧?” 洛靜寒沉默不語。 “可憐的人類,困于虛無縹緲的情感,易逝易變的情感,真是讓吾為你們感到悲哀?!?/br> 洛靜寒抬頭,望著黑暗的虛空,緩緩道,“倘若她選擇天下蒼生,我就為她守護(hù)天下蒼生,至死方休?!?/br> “愚蠢的人類啊.....為何呢?洛靜寒,吾很好奇?!?/br> “因為,她填補了我心的形狀?!?/br> 洛靜寒留下這一句,繼續(xù)前進(jìn)。 虛空中的邪神安靜了。 長久的安靜。 光影變換,元湘靈出現(xiàn)了。 她保持戒備,緊緊握燈走過去,路的兩邊開始出現(xiàn)畫面,她看到了被插管活取膽汁的黑熊,那疲憊死寂渴求解脫的雙眼;她看到了被釘進(jìn)木棺的陰婚新娘,一個正值青春年華的美少女,怎樣活生生被人縫了嘴,流出無聲的血淚;她看到了被毛發(fā)扎入體內(nèi)的人面狗,嗚咽嗷嚎只為證明自己是人;她看到了王小光,是怎樣哭著求饒,求一鏟一鏟把他的嬌嫩臉頰搗爛的同伴放過他;她看到了蘇煜,作為賤奴是如何飽受欺凌;她看到了角斗場上堆積的腐爛尸體與場內(nèi)權(quán)貴的丑陋笑顏;她看到了在哥舒戰(zhàn)場上死去的累累冤魂,咆哮著,叫囂著;她看到了女嬰塔內(nèi)無數(shù)的骨灰,看到了無窮無盡的新的女嬰塔的搭建..... 最后,她看到了幽玄月。 在野外的荒墳垃圾場上,還是一個小孩子的幽玄月躺在垃圾死人堆里,表情麻布空洞,偶有幾個路人過來傾倒垃圾,倒下來的死魚爛蝦會遮蓋住他的身體,而他不挑不撿,張開大嘴,沒有狼吞虎咽,而是細(xì)嚼慢咽,像在品味美食。 幽玄月的眼神是空洞的,他咀嚼著,注視著一片虛無。 畫面變換,幽玄月被蠱師拎起,扔進(jìn)了一個滿是毒蟲的大缸,扔進(jìn)去,讓那些毒蟲把他淹沒..... 路走完了,元湘靈已到了盡頭,似有不舍,恍然回頭,最后的畫面,竟然是漂浮在暗之深淵的幽玄月,他在跟邪神對話。 淚水,已然溢滿了眼眶。 “元湘靈,你在悲憫?”邪神出聲了。 “悲又有何用?可以改變他們所有人的命運嗎?可以改變他們經(jīng)歷的一切嗎?” 元湘靈冷冷道。 “當(dāng)然不能,我的湘靈。恭喜你,你已經(jīng)通過了我為你設(shè)下的道路,歡迎你,終于來到了十萬大山?!?/br> 邪神沉沉一笑,剎那,四周光影變換,空間扭曲,紫火燃燒,空中出現(xiàn)了一個用人骨砌成的石座,邪神魔薩羅,正端坐在上面。 他身體的一切都是黑霧,面部是一個黑霧旋渦,而周身的衣袍也似黑霧,從上而下,流淌著,蔓延著。 空間中只有這點亮光,就像世間僅有一束光,這光也照在了魔薩羅身上。 而在魔薩羅的身后,竟還有著圓光,宛如人間佛祖背后的光圈。 神圣又莊嚴(yán)。 與此同時,濋飛飛、段瑢瑾、洛靜寒三人都出現(xiàn)了。 四人已經(jīng)都來到路的盡頭了。 無聲無息,僅是存在,魔薩羅就給了眾人無法言喻的威壓。 “邪神!受死吧!” 濋飛飛拔刀,施展出“飛鴻舞”,雙刀飛旋上天,急取魔薩羅的頭顱! 只見魔薩羅伸出雙手,做了一個合掌手印,身前就出現(xiàn)了一個漩渦黑洞,這黑洞吸入了濋飛飛的雙刀,將其化為了一灘鐵水。 “滴答,滴答。” 鐵水滴落在四人面前。 濋飛飛委屈又憤恨,大喊一聲,“我的愛刀!” 沒了武器,她想用身體去攻擊,段瑢瑾及時按下她,開口卻是對著魔薩羅,“就算有了神的助力,我們也不會是你邪神的對手?!?/br> 魔薩羅發(fā)出氣韻深長的一聲嘆息,“既如此,你們還是站在吾面前了。” “那是當(dāng)然!我們是來消滅你的,打不過你又如何?死也不當(dāng)懦夫!” 濋飛飛氣勢大開,掐腰怒喊,躍躍欲試,段瑢瑾牢牢按住她,示意她不要輕舉妄動。 “哦....你們?yōu)楹我麥缥??請給吾一個明確的回答?!?/br> 濋飛飛答道,“因為你是世間最邪惡的存在!你是邪神,你是壞的,你是人類的敵人,我們就要消滅你!” “呵呵呵呵,依你所言,只要是邪惡,是惡,就得被消滅,是嗎?” 濋飛飛不明所以,“那當(dāng)然,自古以來,俠者就是要懲惡除jian!” 邪神支起手,就像一個思考者,一個學(xué)者,一個智者。 “細(xì)數(shù)你自出生以來所犯下的惡行,你也是惡,消滅我之前,你應(yīng)該先消滅自己,濋飛飛?!?/br> “憑什么?我為什么要消滅自己,我們是來消滅你的!”濋飛飛喊道。 “你們因為我邪惡而消滅我,你們消滅的是邪惡,你做過惡事,你該先消滅自己,如此,才更符合你們的說法?!?/br> 濋飛飛辯駁無能,張口不知說什么,段瑢瑾按了按她的肩膀,抬頭開口幽幽道,“魔薩羅前輩,你煞費苦心,布了“珍瓏試煉”之棋局,讓我們幾個活著來到十萬大山,想必不是為了跟我們幾個人類做口舌之爭吧?!?/br> 元湘靈愣住了,“段公子, 你說...什么?” 洛靜寒拔劍直指魔薩羅,冷冷道,“千祺子是你,魔薩羅也是你?!?/br> 元湘靈茫然轉(zhuǎn)頭,“洛大哥,這....怎么回事?” 濋飛飛更是震驚,“???什么?你們兩個亂說什么?千祺子前輩不是在梵凈島嗎?” 元湘靈抬頭,望著那端坐的黑影,聯(lián)想著那溫潤如玉的前輩,怎么也無法相信,她就直直地望著那迷霧般的面龐,想透過那層面紗看穿魔薩羅的真容。 而就在此刻,她感到了那虛幻黑霧面容后的灼熱注視。 很熟悉的感覺。 “段瑢瑾,洛靜寒,你倆說清楚,這魔薩羅怎么就是千祺子了,難道因為他也讓我們走了一段路,就像那個四貪路一樣,就因為這個,你們就認(rèn)為魔薩羅是千祺子前輩?”濋飛飛還在懷疑。 段瑢瑾搖著扇子,“這還要多虧洛兄,若不是洛兄此前提醒我,我也不會注意到我們這一路以來的怪異?!?/br> “啊,洛靜寒,你提醒他什么了?”濋飛飛問。 “沒什么,直覺而已。”洛靜寒道。 “不是,洛靜寒,你說清楚,什么直覺?”濋飛飛追問道。 “對人類的厭棄?!甭屐o寒收回劍,“千祺子是厭棄人類的,在梵凈島的試煉中,他就表露了?!?/br> 段瑢瑾搖著扇子,輕哼一聲,“難為邪神費此心力,先是布局,再是引導(dǎo),一路潛藏在我們身邊,就像一個幽靈.....邪神魔薩羅,你究竟意欲何為?” 魔薩羅沒有說話,他似乎在看元湘靈。 元湘靈的秀眉擰成一團(tuán),碧綠雙眼無意識地放大,瞳孔微顫,迷茫中充斥著懷疑,懷疑中又填滿了不愿相信。 只見魔薩羅周身的黑霧漸漸褪去,衣袂飄起,發(fā)絲飛旋,褪去那迷霧之身,人骨座椅上赫然出現(xiàn)的,正是被稱為神之后人的千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