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薄幸 第16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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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厭早就習(xí)慣了,可他不覺得自己就該死。 最后,一直到他真正掌權(quán),上陵還是滿城的梨花。 那么多年的梨樹,已經(jīng)成為了上陵的象征,民間甚至戲稱上陵為“梨城”。 梨城,離城。 聽著就不是什么吉利的名字。 晚晚喜歡的茉莉,也是白色。 容厭笑吟吟道:“梨城聽著就不好聽,不若我效仿先帝,將梨花換成茉莉如何?我娘親看不到,可是晚晚你能看到?!?/br> 茉莉,莫離。 窗外的風(fēng)將晚晚掌心的花瓣吹走,她手指又空空地收攏,心臟的跳動微亂。 她欲蓋彌彰看向一旁,“茉莉城?這也不好聽啊?!?/br> 容厭道:“管他好不好聽,吉利就好?!?/br> 晚晚聽得笑出來,“陛下怎么還信這種東西?” 容厭沉默了會兒,笑起來,“對,不應(yīng)該信這些的?!?/br> 下了馬車后,他被滿目的春光晃了晃眼,抬手擋了下外面熾烈的陽光。 容厭看著晚晚漫步在綠柳之間的背影,輕輕笑了笑。 神佛不會憐憫他,世人也不會憐憫他,不論是他當(dāng)初想要活下去,還是那么多年他想要什么,從來都只能用心機(jī)手段去謀奪。 這是他最習(xí)慣的宿命。 晚晚往前走出幾步,想到容厭還慢慢走在后面,她又折回來,自然而然地拉住他的手,一起走在蘭堤邊。 容厭輕聲道:“對不起。” 晚晚驟然聽到這三個字,疑惑地頓了下,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她側(cè)過臉頰,不解道:“你說什么?” 容厭沒有看她的眼睛,只是笑道:“向你道歉。這句對不起,我早就應(yīng)該對你說的,今日也該對你說?!?/br> 晚晚往前看去,前方草木葳蕤,花開蝶舞。 平心而論,容厭,他已經(jīng)很好了。 他是對她不好過,還有前世那些折磨,然而這一世,他承受的不比前世的她少多少。 過去,她只是冷漠到極點地認(rèn)為,不管他過去如何,總歸他的苦楚不是因她導(dǎo)致,那便與她無關(guān)。所以她也沒有理由去委屈自己去包容他、治愈他,這是她做不到也不想去做的事。 如今,她的心意卻變了。 晚晚輕笑著道:“那我對你那么不好,我也應(yīng)當(dāng)對你說聲抱歉?我們這樣,聽著就好奇怪?!?/br> 容厭也笑起來,道:“晚晚,你已經(jīng)對我很好了?!?/br> 晚晚牽著他的手,沒有走平整的大路,而是走在人跡稀少的小徑上。 清明過后,河邊的柳枝顏色從新碧轉(zhuǎn)深,從枝頭長長地垂落下來,風(fēng)一吹,掃動下方的水面,安逸地讓人執(zhí)上一支釣竿,便能在這里待上一整日。 牽手漫步時,兩個人沒有說不完的話,常常只是安靜地走著,時快時慢,可是無論誰先開口,都能完全沒有一絲嫌隙地接上去。 走到蘭堤的盡頭,是一處酒家,醇厚的香氣漫開,飄揚的酒旗在風(fēng)中展開后,是一個林字。 容厭看著酒旗上的“林”,往四下掃視了一眼,四面行人交織,卻有那么幾人,來來回回,卻都還是在酒家周圍。 這可不會是他的暗衛(wèi)。 他笑了下。 今日便是時候了。 他卻提議道:“去歇一歇?” 晚晚無可無不可,跟著容厭走到酒家樓下,忽然瞧見樓下旁邊的空地上支起了幾處小攤。 路過最近的一處賣女子發(fā)簪的攤子,她目光撇過一眼,腳步卻驀然頓住,挪不開一步。 這處小攤皆是木質(zhì)發(fā)簪,勝在精巧,發(fā)簪之下墊著的也不是尋常的細(xì)布,而是一張張寫意流暢的書帖。 晚晚的目光就集中在最邊角的那處小字上面。 應(yīng)當(dāng)是女主人隨手將自己正在看的這一冊書攤開放著,晚晚無意間卻看到—— 這是一本醫(yī)書,她從未看過的醫(yī)書。 她閱覽過的書籍算不得很多,但是醫(yī)學(xué)的著作不論是能夠在市面上流通的,亦或者是孤本,她看的都不在少數(shù)。 能讓她覺得,她完全沒有看過、一點不熟悉的醫(yī)書,幾乎沒有。 在看到這冊書上的文字之后,晚晚沒辦法讓自己的眼睛從這冊書上面移開。 今日是陪著容厭出宮,她想了想,站在樓下,沒有和容厭一起上去,假咳了一聲,道:“你先上去休息片刻,我,想在這里再看看?!?/br> 容厭道:“我陪你?!?/br> 晚晚笑了下,她看得入神了,可能會在這里看上好一會兒,她很慢的,她還想讓他盡快休息不要累到。 她輕輕推著他走進(jìn)酒家,又一起走了一段距離,進(jìn)了大堂,而后立刻往回走,“不要,我很快就過來!” 容厭不再堅持。 他站在大廳之中,看著晚晚迅速折身去方才停留的那處小攤前。 他其實也看到了,她想要去看的,是一冊醫(yī)書。 明明今日再親近不過,他扯上即將分離的大旗,從來沒有過地主動示弱,他不擇手段修剪自己……可是,在她的醫(yī)術(shù)面前,他果然一點也不重要,是隨時可以扔開、隨時可以再將他召回來。 容厭看著晚晚的背影,唇瓣和她在一起時微微揚起的弧度,此時完全壓平抿緊。 他早就知道的。 心理確實難過。 容厭閉了下眼睛,不過幾分鐘,便睜開了眼睛,這時他眼中已經(jīng)沒了那些讓人心折的破碎感。 進(jìn)了酒家,他不動聲色觀察著周圍,讓暗衛(wèi)在她后面跟著,而后便只身進(jìn)了酒家大堂,徑直往二樓預(yù)定的位置走去。 從樓梯處往上走時,迎面撞上一個匆忙的小二,這人手捧著一壺酒,見到前面有人,驚得連忙往一旁躲。 兩人沒有迎面撞上,飛灑出來的酒液還是直直往下落,灑上容厭一邊衣袖,將他的手整個打濕。 小二臉色一白,驚慌道歉。 容厭含笑看了他一眼。 道完歉,小二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戰(zhàn)戰(zhàn)兢兢做出一個請的手勢,道:“公子可需去后院將手上酒液洗一洗?” 容厭抬起手,看了看手指上無色的水跡,感受著手上的涼意,酒味隨著他的動作撲面而來。 也不知道這酒味底下,都掩飾著些什么。 或許這些看著澄凈的酒液會蒸發(fā)在空氣中,或許也會攙著別的什么東西,融入他的血rou里。 小二低著頭,緊張到微微發(fā)抖。 容厭配合地跟著小二去后院井水旁,將手洗了洗,動作不僅不快,甚至稱得上慢悠悠地。 院中植著幾株香味濃郁的花木,許多種馥郁的香氣糾集在一起,讓人分不清其中到底有哪些味道。 他讓自己被這酒潑中,又接觸了準(zhǔn)備好的凈手的水,還有院中這樣雜亂的香息,楚行月不能太廢了啊。 足足在此處待了一盞茶的工夫,容厭才不緊不慢地回了前堂。 沿著樓梯往上,二樓座位間隔遠(yuǎn)了些,人也比一樓要少,在他讓人預(yù)定的位置旁,看到楚行月就在樓上他也不意外。 上回贗品那番話,算是將兩個人表面上的平和也撕碎。 楚行月無數(shù)次念著容厭那句話,想著他的曦曦,愛恨糾纏。 可是此時,再面對容厭,卻沒有想象中的見面眼紅,他溫溫和和地露出微微的笑意,“這樣巧嗎,又遇到了?!?/br> 容厭像是能看透他一般,淡淡道,“久等了?!?/br> 楚行月眉梢微動,“你知道這是我手底下的酒莊?” 容厭落座在楚行月旁邊那處他預(yù)定的位置上,漫不經(jīng)心道:“在上陵,想要不留下一點痕跡瞞過我,還有些難度?!?/br> 比如楚行月,他太急了,還做不到這樣的動靜還能瞞得過他。 楚行月卻今日一反往常,沒有被激起情緒,平靜地拎起一壇酒落座到他對面,道:“既然知道,你還敢?guī)е硗淼轿疫@里來?” 容厭神情一頓,他忍了忍,實在忍不住,還是笑了出來。 他沒說什么反駁的話,只是這一笑似乎是諷刺。 楚行月神色也沒有變化。 他禮節(jié)周到地斟上兩杯酒,推到容厭面前一杯,道:“那么多年,你我不死不休,卻還不曾坐下來過。” 容厭懶散地等著晚晚,隨意應(yīng)付道:“不死不休的,只是你?!?/br> 楚行月手中的酒杯灑了些。 酒液滴濺出來,落在暗紅的桌面上,在暗處有些像血,觸目驚心。他看著漆黑酒樽中映出的自己,緩緩笑了下。 “是啊,只是我?!?/br> 他沒有在意容厭不喝他的酒,抬手將這杯飲盡,又倒上了一杯,將容厭面前的酒杯又推近了些,道:“晚晚在這兒,什么毒都藏不過她,放心,酒只是普通的好酒?!?/br> 聽到這酒沒有□□,容厭只是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 楚行月捏著酒樽,陷入回憶一般,道:“這些年,處處掣肘的滋味,的確太不好受。我也能體會到你對我楚家的怨恨……” 容厭打斷道:“這些你自己心里的話,用不著說給我聽?!?/br> 容厭確實憎惡楚氏,可是相較于當(dāng)年那個龐然大物,眼前的楚行月,只能算是微不足道的一個漏網(wǎng)之魚。 楚行月笑起來,不再說那些話。 容厭懶得聽,他也索性不說。 這些事情對容厭不痛不癢,可總歸,他知道容厭在意誰。 酒桌上一時安靜下來,兩個男人難得默契地等著晚晚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