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昨夜追擊，必定能取得更大的戰(zhàn)功！”

    劉牢之摩拳擦掌，躍躍欲試，對于他來說，昨夜的大戰(zhàn)顯然沒有達到他的既定目的。

    身為北府軍大將，昨夜那一戰(zhàn)，居然讓桓伊和劉裕等人奪了頭功，這讓他憤憤不平，說什么也要找回面子。

    謝玄已經(jīng)換下了鎧甲，改穿常服，這就表明了他的態(tài)度，追擊什么的，不要想了，根本沒有這個想法。

    “牢之，追擊之事不在我們的職責范圍，我們現(xiàn)在要做的，就是安心修整，等待朝廷的號令?！?/br>
    朝廷的號令？

    劉牢之眼珠一轉(zhuǎn)，一時沒有想通。

    他弓手道：“屬下愚鈍，還請將軍點撥?！?/br>
    他急切的眼神一直追隨著謝玄，謝玄神色輕松，端了兩壇棋子，放到棋盤邊上。

    “牢之，來，坐下，陪我下盤棋?！敝x玄發(fā)出邀請，劉牢之板著臉，勉強坐下，卻一個棋子都沒拿起來。

    “將軍！”

    “兵貴神速，等到朝廷的旨意下來，梁成他們早就跑了！”

    正所謂皇帝不急太監(jiān)急，悠閑的謝玄和焦慮的劉牢之相比，反倒是劉牢之更像主將。

    “跑就跑吧，牢之，依你看，梁成向北逃竄，會到哪里去？”

    面前的棋盤上，已經(jīng)有一個殘局，這還是被圍困的那兩日，謝玄拉著桓伊下的。

    桓伊是個識趣之人，他的棋藝早就在謝玄之上，但是當兩人對弈，他看到謝玄有頹勢，便立刻搖手和棋，給足了謝玄面子。

    “還能是哪里，當然是襄陽！”

    劉牢之想也沒想，便脫口而出，謝玄笑了，劉牢之不肯陪他玩，他就自己把棋子一顆顆擺好，想象著從哪里可以突破桓伊的棋局。

    “牢之，奪取襄陽是桓沖的任務(wù)，可是他現(xiàn)在不戰(zhàn)自退，這不是我們北府的責任?！?/br>
    “現(xiàn)在，襄陽的情況我們也不清楚，耳邊只有桓石虔他們的一面之詞，我們怎能輕舉妄動，在不了解襄陽真實情況之前就貿(mào)然追擊？”

    “坐看桓沖保存實力？我北府損兵折將？”

    謝玄的一番話，讓劉牢之茅塞頓開。

    “原來，將軍是為了打壓桓沖的勢力！”

    人都會變，多年掌兵，謝玄從一個意氣風發(fā)的猛將，已然蛻變成了一個講究權(quán)衡的上位者。

    沒有人能說清，謝玄的轉(zhuǎn)變到底是好是壞。然而，如今的謝玄，踏上了這樣一條路，已經(jīng)無法回頭。

    “牢之，你記住，戰(zhàn)場上的勝利，代表的就是朝廷上的利益，桓沖這次如此積極，也是為了能夠鞏固桓氏一族在朝堂上的勢力。”

    “現(xiàn)在，他不戰(zhàn)自愧，那是他的責任，朝廷不會饒過他，我們?yōu)楹我ソo他收拾殘局？”

    “屬下明白了，可是，我們難道就這樣坐看襄陽城的困局？”

    “襄陽丟失已經(jīng)三年了，現(xiàn)在是奪回它的最好時機！”

    劉牢之雖然嫉賢妒能，但是他也有一顆建功立業(yè)的心，對于一位將軍來說，奪取更多的城池就是功業(yè)。

    他跟隨謝玄多年，心中清楚，謝玄亦對功業(yè)有不懈的追求，他不明白，謝玄為何要放棄這么好的機會？

    這可是送上門的肥rou，梁成驚慌逃竄，部下士氣不足，而晉軍攜著大勝，橫掃梁部應(yīng)該不成問題。

    “你啊，頭腦還是太簡單?！?/br>
    謝玄起身，在帳中緩緩踱步，看似簡單的問題，實際上，背后卻隱藏著世家大族之間盤根錯節(jié)的利益糾葛。

    一直以來，襄陽都是荊州部隊的管轄范圍，也就是譙郡桓氏的地盤，屬于鐵片。襄陽或得或失，都是桓沖的責任。

    “北府去援助桓沖，若是打下了襄陽城，朝廷會把襄陽交給北府嗎？”

    謝玄發(fā)出了靈魂拷問，劉牢之徹底沒詞了。

    追根究底，這才是謝玄明明有實力，卻按兵不動，拒不追擊的真實原因。

    朝野上下人盡皆知，北府就代表了謝氏一族的利益，北府一旦出兵，那就意味著謝氏要爭奪利益。

    而襄陽，卻是謝氏爭奪不到的勢力范圍，即便謝玄幫桓沖解了圍，上報到朝廷，桓沖也不會受到責罰，而居中而坐的皇帝司馬曜，為了勢力均衡，也絕對不會將軍事重鎮(zhèn)襄陽再交給謝家。

    謝玄審時度勢，以往數(shù)次經(jīng)驗已經(jīng)表明，即便桓沖多次從襄陽退兵，延誤戰(zhàn)機以至于坐失襄陽重鎮(zhèn)，但朝廷并沒有嚴厲處置他。

    司馬家的皇帝也不是不知道桓沖的所作所為，干犯律法，應(yīng)該嚴懲，但是……

    司馬家挺直了腰桿，和桓沖死掐？

    擁兵自重的譙郡桓氏是好惹的嗎？

    司馬家在江左茍延殘喘，靠的就是平衡大法。

    朝堂上，衛(wèi)將軍謝安雖然具有超然的地位，但是狡猾的司馬家也絕對不會讓謝家一家獨大，襄陽這個地方，對于謝氏來說，付出的越多，越會陷入吃力不討好的陷阱。

    劉牢之嘆了口氣，總算是明白了謝玄的“良苦”用心，哀怨道：“那還是在竟陵休養(yǎng)更好，襄陽就不去援救了。”

    劉牢之小腦袋瓜里，小算盤打的噼里啪啦響，昨夜他負責打掃戰(zhàn)場，那些繳獲的敵軍輜重，戰(zhàn)利品還都在北府大帳里存放著。

    名義上，這些輜重是屬于保衛(wèi)竟陵的幾支部隊的，但是劉牢之是個只出不進的鐵公雞。

    輜重進了他的肚皮，就休想再吐出來，趁著在竟陵修整的時機，劉牢之計劃將繳獲的輜重都分發(fā)下去，到了士兵們的手里，竟陵守軍和桓伊就是想鬧都鬧不起來。

    “誰說我不打算援救襄陽？”謝玄抬眉，遺憾的看著劉牢之：這個屬下，忠心和驍勇都可圈可點，就是這個政治素養(yǎng)……實在是……

    牢之啞然失笑，正話反話都讓你說了，我還能說啥？

    “那將軍的意思是……”

    揣測上意是一名稱職屬下必備的技能之一，但是劉牢之揣摩來揣摩去，總是揣不到正確的位置，干脆躺平，不動腦子了。

    “不是早說了，聽朝廷的意思，朝廷讓我們?nèi)?，我們才能去，否則，朝廷怎么會知我們的恩惠？”

    老司馬家實在是混的慘，堂堂皇族，居然還要感恩權(quán)臣一家，這樣的事，放到哪個朝代，不必懷疑，必定會被一刀咔嚓。

    但是在大晉，司馬家就不會有這樣的顧慮，他們還真的很感激一代又一代的權(quán)臣，愿意壓制自己的篡位之心，讓他們司馬家的人繼續(xù)坐在皇位上尸位素餐。

    第77章 下絆子小能手

    經(jīng)過了謝玄的點撥，劉牢之回到大帳，突然靈光一現(xiàn)。

    謝玄這一招以逸待勞玩的高啊，不愧是一手將北府兵帶成大晉第一勁旅的強將。

    耍陰謀詭計，從來都應(yīng)該在暗處，他還是太在意戰(zhàn)場上的輸贏了！

    昨夜一場惡戰(zhàn)，斬殺敵軍將領(lǐng)，以一當百的隊主劉裕，已經(jīng)憑著軍功，獲封宣威將軍。

    這是軍中最低等級的將軍頭銜，只有八品，雖然距離劉牢之的五品鷹揚將軍還差得遠，但劉牢之心中的那根刺卻越插越深了。

    想到劉裕在戰(zhàn)場上的神勇表現(xiàn)，劉牢之就感到背后陰風陣陣。他有一種預(yù)感，從京口征召劉裕入伍的，正是他劉牢之，也是他劉牢之，引狼入室。

    憑借著神勇的表現(xiàn)，劉裕一定會很快在北府站穩(wěn)腳跟，踩到他劉牢之的腦殼上。

    后悔已經(jīng)來不及，只能想些辦法，早點把他按到泥里，永遠也別想再翻身！

    劉牢之正在考慮對策，紫黑的大臉憂慮頻現(xiàn)，正在這個時候，忠實狗腿袁飛，卻好像是聞到了味兒似的，拿了本賬簿，裝模作樣的進了大帳。

    “將軍，昨夜繳獲的輜重都已經(jīng)登記好了，還請將軍過目?！?/br>
    身為最強狗腿，一腳踏進大帳，袁飛就發(fā)覺，劉牢之有心事。我的大腿怎么可以有煩心事？

    為大腿排憂解難，就是最強狗腿的使命！

    他端著賬簿上來套詞，劉牢之看也沒看就放到了一邊。

    “有什么好看的！”

    “還像以往一樣，糧草、箭矢按照人頭分發(fā)下去，成套的鎧甲，隊主一級的一人一件?！?/br>
    “照辦就是?！?/br>
    明明是自己占便宜的事，劉牢之的口氣卻像是倒了八輩子的霉，吃了十世的虧。

    說到隊主，袁飛立刻就想到了一個人。

    “稟將軍，隊主一人一件，那劉裕還有份嗎？”

    嘶……

    一聽到劉裕這兩個字，劉牢之的眼皮子就突突的跳。

    “你說呢？”

    “他不是都升任將軍了嗎？還需要我給他發(fā)鎧甲？”

    嘖嘖……

    這嫉賢妒能的味道，實在是太沖了！

    最喜歡拍馬屁的袁飛，聞著味道就來了。

    “將軍所言極是，那劉裕不過是京口土包子，何德何能能忝居將軍之職？”

    聽了這句話，劉牢之并沒有給袁飛一個好臉色。

    “他能斬殺敵軍大將，你要是也能殺一個，一樣能當將軍?！?/br>
    袁飛搔搔后腦，他要是有這個本事，也不會天天賣力拍馬屁了。

    “將軍這就是為難我了，斬殺敵軍將領(lǐng)，那都是玩命的差事，我要是沖在前面，一不小心把命給丟了，將軍不就無人可用了？”

    “少說廢話，你想怎么做？”

    兩人都是軍營中的千年老狐貍，劉牢之也不和他客套，直言道。

    袁飛呵呵一笑：“還是將軍最了解我?！?/br>
    “我已經(jīng)打聽清楚了，昨夜劉裕能斬殺梁云，都是因為他使用了非同尋常的兵器！”

    “那兵器，與長戟一般大小，卻沒有長戟的橫刺，都是因為有了這個奇怪的兵器，劉裕才能搶了桓石虔的功勞！”

    袁飛打起手勢，將長矛的大小、模樣簡單比劃一下，劉牢之蹙眉：“如此怪模怪樣的兵器，劉裕從哪里得來的？”

    “我不是讓你監(jiān)視著劉裕的行動了嗎？你沒有發(fā)現(xiàn)？”

    自從京口啟程以來，劉牢之便一直讓袁飛監(jiān)視著劉裕的行動，雖然不必事無巨細，但是一旦劉裕有任何異動，劉牢之這邊都會第一時間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