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頂有一座廢棄的瓦房，里面空蕩蕩沒有人。

    殷蕪應(yīng)該不在這座山上。

    辰風(fēng)走到百里息面前，道：“大祭司，潛龍衛(wèi)今夜便到，我們是否先回城休整？”

    雖經(jīng)過一日一夜的搜尋，百里息面上卻無疲累之色，只是眉間隱有郁戾之氣。

    他揉了揉眉心，“先回城吧。”

    眾人起身欲下山，百里息卻似乎聽見了些聲音，聲音是從那間瓦房傳出的，他皺了皺眉，道：“把那面墻砸開。”

    磚石墻被破開一個洞，這個洞越來越大，眾人才發(fā)現(xiàn)墻后別有洞天！

    百里息鼻間聞到一絲血腥氣，率先抬步邁了進(jìn)去，這空間不大，火折子一晃便看見墻角一個人影，百里息朝那人影走過去，看清了那人的臉。

    “殷蕪?！彼麊玖艘宦?，伸手探上少女頸側(cè)。

    手下的皮膚溫?zé)?，還活著，只是非常虛弱，他拍了拍殷蕪的臉，“醒一醒?！?/br>
    有人拿著火把入內(nèi)，照亮了這小小的空間，他便看見旁邊墻上滿是血色的指痕，下意識低頭去尋殷蕪的手，便見她的手指血rou模糊。

    百里息拍了拍她的臉，殷蕪的手指終于動了動，睜開了眼，眼神很清澈，卻也很迷茫，她看著百里息，忽然開始哭，委屈又無助，聲音也是斷斷續(xù)續(xù)的：“息表哥……蟬蟬是不是要死了……蟬蟬怕黑，這里好黑啊……”

    她的意識似未完全清醒，雙手輕輕握住百里息的衣襟，把小腦袋埋在他的懷里，纖細(xì)的身體微微發(fā)顫，“息表哥救救蟬蟬。”

    有一股莫名的情愫自心間升起，讓百里息覺得陌生，他用披風(fēng)將殷蕪裹住，將她橫抱出去，下山的路很陡峭，但他的手很穩(wěn)。

    他讓隊(duì)伍直接去了烏華山行宮。

    懷中少女的身體柔軟纖細(xì)，乖順地蜷縮在他懷中，呼吸也十分微弱，讓他第一次意識到：殷蕪是很容易死的。

    第11章 纏纏

    行宮之中沒有太醫(yī)，百里息只能親自給殷蕪處理傷處，她身上沒有太重的傷，只是驚懼過度，又沒有吃東西，身體虛弱，最重的傷在手上。

    當(dāng)時她應(yīng)該是拼命想要出去，不管不顧，所以手指才傷得這樣厲害。

    百里息用濕帕子將她手指上的血跡擦掉，又涂了藥、包好，見人還沒醒，便出去吩咐煎藥。

    等回來時，殷蕪竟不見了。

    外面的守衛(wèi)一直未離開，她自然還在屋子里。

    “殷蕪？”百里息喚了一聲，沒人回答。

    他想了想，喚了一聲：“纏纏？”

    還是沒人回答他，他的目光在室內(nèi)環(huán)顧一周，發(fā)現(xiàn)窗邊有一處紗簾鼓鼓囊囊的，他走過去，又喚了一聲：“纏纏？”

    鼓鼓囊囊的紗簾顫了一下，卻還是沒有人回應(yīng)他，他蹲身去揭紗簾，紗簾里面伸出一只手按住他的手背不讓揭，百里息反握住殷蕪的手腕，想了想，道：“纏纏出來，是息表哥?！?/br>
    紗簾里的少女終于探出頭來，她看清來人，再次癟起嘴來，要哭不哭，就是委屈到不行，最后只憋出一句帶著顫音的“息表哥”。

    “是息表哥，纏纏出來?！卑倮锵⒅浪纳裰具€不清楚。

    她終于一點(diǎn)一點(diǎn)松開紗簾，身體微微前傾，雙臂纏住百里息的脖子，委屈巴巴的，“息表哥，蟬蟬害怕?！?/br>
    百里息將她抱回床上，讓人送了粥來，對殷蕪道：“吃點(diǎn)粥？”

    她點(diǎn)了點(diǎn)頭，乖乖坐在床邊，巴巴看著百里息，“息表哥喂蟬蟬吃粥?！?/br>
    百里息覺得腦袋有些疼，他揉了揉額角，清淡的眸子里都是無奈之色，“我是你哪門子的表哥，真不知怎么就被你纏上了?！?/br>
    殷蕪眨了眨眼，倔強(qiáng)地又叫了一聲“息表哥”。

    “真纏人，怪不得叫纏纏?！卑倮锵⒃诖睬白拢瑢⑸鬃舆f到她唇邊，“張嘴?！?/br>
    少女皮膚白皙若膩，不帶一點(diǎn)瑕疵，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是小小的委屈，她皺眉看著百里息，“不是纏纏，是蟬蟬?！?/br>
    “不是纏纏？”

    “是蟬蟬！”殷蕪皺眉。

    “是纏纏？”

    “不是纏纏！”殷蕪急了，癟嘴再次強(qiáng)調(diào)，“是蟬蟬！”

    百里息的頭更疼了，他點(diǎn)點(diǎn)頭，“嗯，是纏纏?！?/br>
    “不是纏纏，是蟬蟬！”殷蕪委屈了，拉住百里息的一只手，用沒被包裹的小手指，一筆一劃在上面寫了一個“蟬”字。

    她的指尖圓潤，在他的掌心輕輕劃過，有些癢。

    怎么會取這個“蟬”，還是“纏”更合適。

    “娘親說蟬羽化之后獲得重生，是很好的名字?！币笫彏樗忉屆值脑⒁?。

    “嗯，”百里息點(diǎn)點(diǎn)頭，表示贊同，“真是個好名字?！?/br>
    自己的名字被夸贊了，少女眼中生出小小的驕矜之色，乖乖張嘴吃粥。

    百里息喂，殷蕪就吃，她乖得不得了，很快吃完小半碗的粥，百里息放下手中的粥碗，哄道：“蟬蟬乖?！?/br>
    接著他又端起旁邊的藥碗，“蟬蟬來喝藥。”

    “蟬蟬不喝藥?！币笫?fù)怖锿肆送恕?/br>
    百里息腦袋又開始疼，知道和一個神志不清的人講不了道理，只能伸手哄殷蕪，“蟬蟬過來，來息表哥這里。”

    少女眼中有點(diǎn)不安，卻還是聽話地挪了過去，她一過去，腰就被百里息固定住，她委屈地看向百里息，張嘴就帶著哭音：“息表哥騙蟬蟬……”

    得了，這還怎么逼她喝藥？

    逼她喝了藥，不得哭死給他看？

    “蟬蟬不喝藥?！鄙倥髲?qiáng)地強(qiáng)調(diào)了一遍。

    百里息摸上她的脈，情況還好，便放下了藥碗。

    “嗯，不喝了?！?/br>
    少女仔細(xì)觀察他的神色，見他不是騙自己，忽然抱住百里息的脖子，嬌軟的身體貼了上來，“息表哥真好！息表哥最好了！”

    “大祭司，婢女找來了?！遍T外辰風(fēng)低聲稟報。

    百里息微微推開殷蕪，想了想，低聲哄道：“蟬蟬乖，讓婢女幫你沐浴更衣?！?/br>
    少女眼中滿是戒備，卻還是點(diǎn)了點(diǎn)頭。

    婢女是從山下大戶人家現(xiàn)買的，年紀(jì)都不大，百里息看了一眼，叮囑道：“手不能沾水。”

    兩位婢女應(yīng)下，進(jìn)了屋內(nèi)。

    百里息站在門外，聽見里面偶爾傳出的對話和水聲，眉頭終于微微舒展開。

    “辰風(fēng)，讓潛龍衛(wèi)不必現(xiàn)身，隱匿蹤跡藏在蛟州境內(nèi)?！?/br>
    “是，大祭司?！?/br>
    蛟州新教？還是京中勢力？不管是誰，他都要連根拔起。

    一個時辰后，屋內(nèi)婢女退了出來，百里息走進(jìn)殿內(nèi)，見殷蕪坐在床邊，她已換了一身干凈寢衣，頭發(fā)披散著，媚色無雙的臉上都是委屈。

    她把自己包成粽子的手指舉起來，委屈巴巴道：“蟬蟬疼?！?/br>
    百里息走過去，殷蕪抬起頭，又喚了一聲“息表哥”，接著就把自己的手指頭伸到了他面前。

    “嗯，忍一忍就好了?！卑倮锵⑷缡堑馈?/br>
    “疼?！币笫彴欀∶碱^，“息表哥給呼呼?！?/br>
    百里息頭更疼了，卻見殷蕪又要哭，倔強(qiáng)地舉著自己的手要“呼呼”。

    他深吸了一口氣，吹了一下殷蕪的手指。

    少女不哭了，還笑得甜甜的，“息表哥對蟬蟬真好?！?/br>
    *

    殷蕪睜開眼，周圍終于不是漆黑一片，她躺在一張床上，床頂是繁復(fù)的紗帳，手雖有些疼，卻上了藥，也包好了。

    她掀開紗帳，看見一個孤傲疏冷的背影，忽然就放下心來。

    她應(yīng)該是脫險了。

    緩了緩，殷蕪下床走到那人面前，緩緩拜了下去，“殷蕪謝大祭司救命之恩。”

    醒了就不叫息表哥了？

    百里息心中有些不爽利，只淡淡“嗯”了一聲。

    殷蕪起身，手卻不小心碰了一下，疼得“嘶”了一聲，卻沒舉著手要“呼呼”。

    唉。還是之前好玩一些。

    殷蕪在旁邊的圈椅上坐下，見百里息手中拿著塊上好的墨玉，他正用細(xì)筆在上面描畫著，像是要雕東西。

    “大祭司是在哪里找到殷蕪的？”她開口，嗓子還有些疼。

    “在你失蹤不遠(yuǎn)處的一個山頂，”他畫完那一筆，才抬頭，“知道是誰抓了你嗎？”

    殷蕪搖搖頭，手指捏緊了裙擺，似是還有些后怕，“他們蒙著臉，也不說話，等我醒時就看見……看見他們在砌墻?！?/br>
    她慘白著一張臉，仿佛又想起當(dāng)時的情景，雖積極控制，臉上還是透露出惶恐脆弱之色。

    百里息想起那面都是血指痕的墻。

    “還能想起什么？”

    殷蕪努力回想被擄的經(jīng)過，忽想起一事，道：“被抓的時候，我好像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藥味?！?/br>
    可能擄她的人曾在藥店待過，或者本身就藏在藥鋪的。

    “知道了，會讓人去查?！?/br>
    “大祭司，謝澄和烏璧到了?！遍T外辰風(fēng)道。

    聽說烏璧來了，殷蕪神色變得有些古怪。

    “怎么了？”

    殷蕪雖和烏璧不熟，卻知道他前世行事，也不似忠于神教，而此次她被擄時，烏璧又莫名消失，難免心中多了些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