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蓄意犯上 第20節(jié)

    林痕充耳不聞他的哀嚎,拳頭攥得死緊,因用力過猛而發(fā)著抖。

    僵持不下。

    雨勢驟然變大,淋漓嘈雜,砸得人睜不開眼,也淹沒了由遠(yuǎn)及近的腳步聲。

    “是嗎?”話聲響起,意味不明。

    林痕猝然轉(zhuǎn)頭。

    顏喻撐著一把油紙傘站在不遠(yuǎn)處,深綠色的長衫幾乎和身后的竹林融為一體,讓人辨不分明。

    天色太暗了,林痕努力了很久也沒看清顏喻的神色。

    憤怒在一瞬間塌陷,林痕后知后覺,他給顏喻惹麻煩了。

    江折卻是瞬間找足了底氣,顏喻與江棣素來不對付不錯,但也只能暗中使使絆子,不會蠢到把矛盾抬到明面上。

    尤其是這種情況,顏喻就算再寵林痕,也不可能因?yàn)橐粋€男寵和江家撕破臉,不僅不能,他還得好好想想怎么給一個合理的交代。

    就算顏喻想息事寧人,也得問問悠悠眾口愿不愿意,畢竟只要他還頂著江姓,就是皇家,顏喻想保林痕,就得先琢磨琢磨會不會被世人的唾沫星子淹死。

    至于真相如何,誰會在意。

    “顏大人來得可真是巧啊,”江折平靜下來,也不覺自己狼狽了,威脅道,“正好瞅瞅您養(yǎng)的男寵是怎么目中無人,以下犯上的,他這樣目無法紀(jì),可是視我們天家如無物?這樣不禁很讓人懷疑,顏大人是沒把人教好,還是本來懷著這大逆不道的心思。”

    這是硬給人扣帽子,林痕怒極,拳頭卻不敢落,只有攥著衣領(lǐng)的手越發(fā)收緊。

    江折的脖子被扯得往上,呼吸越發(fā)困難,可他得意極了,挑釁地睨著進(jìn)退兩難的林痕,話卻是對顏喻說的:“我很好奇,顏大人,您會怎么處置您這個侵犯天家威嚴(yán)的男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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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章 “不劃算,但值得”

    “江公子想讓本官如何處置他?”顏喻的聲音想起,辨不出喜怒。

    江折眼睛瞇成一條縫,得意地看著半空繃出青筋的拳頭,“不是要拿眼睛威脅我嗎,那就毀一只眼睛,這個要求不過分吧,顏大人?”

    “當(dāng)然不過分,”顏喻道,“江公子要?dú)囊恢???/br>
    話落,林痕身子猛地一晃,呼吸頓住,眼睛像是提前感知到痛苦,不受控制地閉了下。

    他僵硬地扭過脖子,很努力才望進(jìn)對方的眼睛,平靜無波。

    顏喻也在看他,指尖動了動,輕敲傘柄,不知什么意思,林痕卻詭異地平靜下來。

    “右眼吧?!苯叟d奮出聲。

    “好啊,不過很可惜,本官最喜他那雙眼睛,尤其是右眼,舍不得?!鳖佊髀朴频溃安贿^你的那只倒是可以?!?/br>
    “什么!顏喻你什么意思?”江折反應(yīng)過來,大叫。

    “不用懷疑,字面意思,”顏喻說完,喊了聲“林痕”,讓人過來。

    被叫的人正錯愕地盯著他,似乎在和江折一同質(zhì)疑他的話,顏喻挑眉,也不著急,靜靜地看著。

    不是開玩笑,林痕肯定,手上蓄勢就要往下砸。

    “林痕!”顏喻又喚了聲,他止住動作,看向顏喻,目光不解。

    顏喻嘆了口氣,道:“過來,不要臟了手?!?/br>
    聲音很溫柔,隔離于天地嘈雜之外,穿過雨幕直達(dá)心底。

    林痕動了動眼珠,不太情愿地起身,走到顏喻身邊。

    “大人?!绷趾酆傲寺暎曇羯硢?。

    “再靠近些?!?/br>
    林痕頓了頓,又靠近兩步,小心不讓自己滿身泥污碰上對方的衣物。

    淋在臉上的雨突然變少,林痕抬頭,見是顏喻歪了歪傘。

    “我不用打傘,大人?!绷趾劭粗佊鞯难劬Φ?。

    顏喻看了他一眼,沒理,而是握住他顫抖的手掌,溫柔地捏了捏。

    “程風(fēng)?!?/br>
    身穿黑色勁衣的人影突然出現(xiàn),抽劍,在江折驚恐中靠近,劍尖刺入眼眶,挑出江折的右眼珠。

    哀嚎凄厲刺耳,顏喻皺了下眉,吩咐程風(fēng):“你留下來處理,找到同伙,全殺了。”

    “是?!背田L(fēng)抱劍回復(fù),劍尖上的血被雨水沖刷了干凈。

    林痕蹲下想把書撿起來,可書頁已經(jīng)在踐踏和雨勢中被碾碎,拿不起來了,林痕看著書頁上越來越濃的紅色,一時間想不起來該做些什么。

    “起來,跟我回去?!鳖佊鞯穆曇敉蝗辉陬^頂響起,林痕點(diǎn)了點(diǎn)頭,起身跟在顏喻身后。

    傘只有一把,顏喻不怎么溫柔地把人往前扯了把,拉進(jìn)傘下。

    林痕始終悶不做聲,顏喻轉(zhuǎn)頭看了他一眼,神色復(fù)雜,卻沒說什么。

    坐上馬車,天色已經(jīng)徹底黑了下來。

    林痕一身泥水窩在角落,死死按著胸口那一小塊布料,睫毛垂得很低,打下的陰影遮住漆黑的瞳仁。

    顏喻看了眼他剛凝了血的額頭,以及沾了不知誰的血的紅腫指節(jié),心情不算好:“今日怎么回事?”

    他今日進(jìn)宮陪了江因一會兒,看時間還早就準(zhǔn)備直接捎上林痕,沒想到半路聽見打斗的聲音,等他在竹林中找出聲音的來處時,林痕已經(jīng)被擒住了。

    他看見的正好是這人拿頭撞人的一幕,動作兇狠利落,不要命。

    胳膊從掙脫侍衛(wèi)的鉗制時,他似乎聽見了骨頭脫臼的聲音。

    很意外。

    他一直認(rèn)為林痕是即使被欺負(fù)了也不聲不響的類型,就算不甘也不會表現(xiàn)出來,更不會反抗,不然他當(dāng)時也不會在冷宮墻角看見他被揍得頭破血流。

    “你不是最會分析利害,審時度勢嗎?今天怎么想不通了,還以一對多,用這一身傷換個贏可劃算?”見林痕不答,他又問。

    “不劃算……”林痕答,聲音很悶。

    顏喻嘆了口氣,正要勸人以后不要逞能,就聽見林痕再次開口。

    “但是值得。”

    想起地面那幾本損壞的書,顏喻有些無語:“就為了那幾本書?顏府的不夠你看?”

    “不是?!绷趾鄣?,攥衣服的手心緊了緊,聲音有些委屈。

    顏喻稀奇,卻不再問,太累了,林痕這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和不想拉磨的驢似的,不抽鞭子就裝死。

    可能是把腦子撞壞了吧,畢竟腦門這么大一個腫包。

    馬車到達(dá)顏府,顏喻帶著林痕回了臥房,先找大夫看了看,確定是皮外傷后,才讓林痕去隔間洗澡。

    他也跟了過去,坐在矮榻上,靜靜地看。

    林痕不自在,嘴唇蠕動著想說些什么,卻在顏喻挑眉看他時止了勢頭,老實(shí)脫衣。

    他先是松開攥著胸襟的手,小心翼翼托出個裹著污泥的東西,又慢慢扯出一團(tuán)泥巴。

    顏喻:“……”

    他瞇眼盯了會兒林痕,見人薄唇抿緊,眸色深深,神色也帶著點(diǎn)哀傷痛惜,不像傻的,這才把目光轉(zhuǎn)到那團(tuán)泥上,仔細(xì)分辨,瞧出幾絲紅色。

    林痕舀了盆水,把兩樣?xùn)|西放進(jìn)去,細(xì)細(xì)搓洗,好在是濕泥,洗得快,再拿出來時顏喻才真正看清楚。

    一枚平安扣,再加一條被砍斷的紅穗子。

    顏喻這才想起,當(dāng)時林痕的確從地上抓了把什么。

    青玉洗過,恢復(fù)無暇,穗子卻散了,線頭凌亂地躺在手心,重量卻壓在心頭。

    “他搶了大人送我的平安扣……”林痕喃喃,掌心收緊,線被砍斷,系不成梅花結(jié)了。

    顏喻無聲地看著蹲在地上的林痕,一身臟亂衣裳,發(fā)絲混著血泥,有幾縷黏在臉上,和青紫痕跡交錯著,眸光黯淡,很輕地投在手心,似要落淚,很狼狽。

    很讓人心疼。

    心臟變得酸脹,顏喻訝異于自己的反應(yīng),他皺了皺眉:“所以要和江折拼命?”

    “嗯。”鼻音很重的一聲。

    一瞬間的無措閃過,顏喻覺得自己該哄人的,卻因不受自己掌控的反應(yīng)煩躁,冷了聲音:“別愣著,趕緊洗澡。”

    林痕沉默起身。

    濕透的錦袍貼在身上,分外厚重,濕噠噠的不好脫,林痕身上的傷不少,扯到時就疼得厲害,所以動作格外慢。

    衣裳退下后,就是顏喻熟悉的軀體。

    房中只點(diǎn)了兩根蠟燭,很昏暗,青紫瘀痕刺目,顏喻看得清楚,至于瘀痕下的舊疤,模糊,卻也猙獰。

    顏喻對個身體太熟悉了,記得那些奇怪的傷疤,坑洼崎嶇,是血rou被挖去后落下的rou坑,好些年,小些的長出新rou隆起來,大的卻沒填滿,也再也填不滿了。

    顏喻一邊后悔對江折的處理太輕了,一邊想起容遲對說的,那個不知真假的消息。

    “你身上的舊疤是怎么來的?”

    顏喻問得突然,聲音剛出,林痕渾身的肌rou就緊繃了,下意識的防御姿態(tài),很快,似乎是意識到環(huán)境是安全的,又松懈下來。

    “我娘弄的?!绷趾坌÷暬卮?。

    “為什么?”

    “她討厭我,說不該生我的,我死了就好了……”林痕的聲音很空洞,一如他現(xiàn)在的狀態(tài),緊繃和松懈都是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