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留大殿

    上方三尊并坐，各個氣宇不凡。下方，一身長留標(biāo)配白色弟子服、面容卻比身上白衣更加蒼白、唇無血色的花千骨跪倒在地，目露焦急求懇，口口聲聲辯解著自己不是jian細。

    “……尊上，尊上您相信我，我真的不是jian細……”十六歲的少女語帶哭腔，無助極了。

    “或許你真的不是七殺jian細，可你確實有所隱瞞?！卑鬃赢嬅寄坎粍?，淡聲道：“本尊再問你一遍，你入門后這半年，可曾見過瑤玉帝尊？”

    “若你現(xiàn)在承認之前所說，是瑤玉帝尊告知，本尊可以做主，赦免你?！?/br>
    “瑤玉……帝尊？”花千骨聞言猶豫了一下。只要說出她的消息來源是瑤玉帝尊，她就可以繼續(xù)留在長留學(xué)習(xí)了么？那，要不要順著尊上的話，就此承認了呢？

    “本尊已去信前往靈玉宮，瑤玉帝尊回復(fù)，稍后便會到達長留?！卑鬃赢嬕娀ㄇЧ敲嫔纤朴歇q疑，更堅信了自己的判斷，又道：“如果等瑤玉來了，你再招認，本尊之前所說，皆不算數(shù)。”

    “到時候，你就和瑤玉一起回去吧！”

    “不要……”花千骨急聲道，“不要逐我出長留……我……我……我……”

    “……確實是瑤玉帝尊告訴我，那些事情的……”花千骨閉著眼，大喊道。

    不管了，先把事情推到瑤玉帝尊身上再說吧！等待會瑤玉帝尊來了，再求求她幫忙圓謊。

    砰——

    摩嚴聽到這里，再無法忍耐，怒喝道：“好你個花千骨，私下勾結(jié)魔尊瑤玉，竟還敢叫怨，說自己不是jian細？還敢把事情推到蜀山清虛道長身上？不怕驚擾先人亡靈嗎？”

    “??？魔尊……什么魔尊？”花千骨懵了，瑤玉此前兇名太盛，后來又銷聲匿跡太久，如今雖又重現(xiàn)六界，可接觸過的人也太少，層次又太高。他們這批新弟子里，連蓬萊霓漫天都沒從他爹那聽說過多少瑤玉的事跡。

    （霓千丈：廢話，說什么？難道要我和我女兒說，我從前是怎么被個小丫頭花式暴揍嗎？）

    ……就更別提花千骨了。

    白子畫說瑤玉帝尊，花千骨完全沒反應(yīng)過來，仙界如今根本無人稱帝?，幱竦圩?，是魔門中人。

    “師兄。”白子畫抬手安撫住摩嚴，又轉(zhuǎn)頭沖花千骨道：“瑤玉……她什么時候來過長留尋你？她來過幾次？除了今天課堂上長留與七殺恩怨的由來，她可還同你說了些別的什么？”

    話說白子畫之前自感命劫降臨，時日無多，為天下蒼生計，躊躇滿志的要引導(dǎo)瑤玉大人向善。

    奈何長留入門儀式后，他在絕情殿里左等右等，等了幾個月都硬沒見到瑤玉帝尊半個人影。

    瑤玉的道場靈玉宮身處七殺殿內(nèi)，他一個長留掌門沒事又不好公然過去。

    默默盯了花千骨一陣，也只發(fā)現(xiàn)了這孩子白天上課老愛打瞌睡一點。礙于男女有別，不好近一步窺探。

    也沒發(fā)現(xiàn)花千骨平日里有其他異?！顺煽儾畹母裢鈶K烈，至今連御劍術(shù)都貌似沒學(xué)會，如果不是瑤玉得了暗地教授、不好張揚、故意藏拙，就幾乎能讓白子畫提前肯定了她年底必然要被長留除名的事實。

    這會兒突然發(fā)現(xiàn)了花千骨疑似與瑤玉私下來往的證據(jù)，便想問個清楚，好進一步了解瑤玉的為人。制定下一步教導(dǎo)計劃。

    花千骨這會要不是天生無淚，真是要哭了：“不不不，尊上……我不是jian細……我我我……我和瑤玉魔尊沒關(guān)系……”

    “我剛剛?cè)鲋e了……我只是不想被逐出長留……長留就和我的家一樣……我求您……別趕我走……”

    “如實回答本尊的問題?！卑鬃赢嫲櫫税櫭?，沉聲說道，“不必緊張，瑤玉和你之間的事，本尊事先知情。你若當(dāng)真和她私下有所來往，也沒什么?！?/br>
    “我……”花千骨百口莫辯。

    這時，大殿之外，倏爾卻傳來了一道清晰的踹門聲，同時還有清脆悅耳的女音同時響起：

    “我來了，白子畫，出來接客！”

    白子畫循聲望去，一身淡藍色月華裙的瑤玉背著天光從外走來。青絲雪膚，額間一點朱砂，灼灼其華。俊眉修眼、菱唇皓齒，秀麗瑩然。

    “……你這是對她……用了刑？”瑤玉邁步入殿，一眼就先看見了堂下跪著的花千骨。

    “哼，這廝滿口胡言，公然在課堂上毀壞我長留聲譽，只打了區(qū)區(qū)五十大仗，還是便宜她了?！蹦琅瓪鉀_沖道。

    “在課堂上，毀壞長留聲譽？”瑤玉挑了挑眉，低頭問花千骨道：“原話怎么說的？和本尊再一字不差的重復(fù)下。”

    花千骨：……

    “……七殺原與我長留同屬一脈，其創(chuàng)派始祖，曾與各派聯(lián)手封印洪荒之力。其二代掌門法力高深，自封圣君，與各派商議，希望匯集十方神器，釋放洪荒之力，各派首領(lǐng)認為洪荒之力過于巨大，若被個人掌握，就無法制約……七殺圣君試圖以一己之力，解開封印，其他各派先發(fā)制人，殺死了七殺圣君并合力絞殺其徒眾。七殺與各派，最終結(jié)為世仇，相互攻伐……”想了想，花千骨還是又原樣把六界全書上所寫，背了一遍。

    ……反正結(jié)果也不可能比這更壞了。

    “嗯，前面的話，都沒什么問題?！爆幱顸c點頭，說道：“就是后面……其他各派當(dāng)年其實并沒能夠先發(fā)制人。那會兒七殺勢大，無憑無據(jù)的誰會想和七殺作對?。坑植皇窍用L……”

    “各派聯(lián)手攻打七殺這件事，是發(fā)生在圣君成功奪取洪荒之力，成為妖神后?！?/br>
    “啊？”花千骨驚訝的抬頭，六界全書，記載有誤？

    瑤玉笑了笑，問花千骨道：“你知道七殺的創(chuàng)派理念是什么嗎？”

    花千骨：“什么？”

    “以殺止殺?！爆幱竦溃敖昵?，六界大局一片混亂無序，而民生凋敝。這主要是因為上古神紀消亡、人皇紀結(jié)束后，仙界為抗各大異獸、邪魔、怨鬼，幾個門派聯(lián)手布道天下，完成了法術(shù)普及?！?/br>
    “術(shù)法普及讓每個人都有了力量，有了力量就會不甘平凡，就會擁有反抗不平的勇氣與資本。所以那些年里，六界是真的亂?！?/br>
    “人間甚至有思潮興起，稱人性本惡?！?/br>
    “七殺圣君，就是在那種混亂的環(huán)境下，立下大志：他希望用天下無敵的力量，平定亂世。以殺止殺?！?/br>
    “洪荒之力，便是當(dāng)時他想要利用的，無敵的力量?！?/br>
    花千骨有點好奇：“那這么說，七殺圣君是個好人嘍？”

    “或許吧！”瑤玉笑了笑，繼續(xù)說道：“只是圣君大人低估了洪荒之力，高看了自己。成為妖神后，他確實憑借著無敵的力量，懾服了整個妖魔界。讓七殺派成為了妖魔界的領(lǐng)袖?！?/br>
    “有一段時間，人間仙界以長留為首，妖魔兩界以七殺為首，定下了合約，約定各自止戈收兵，不再攻伐?！?/br>
    “可后來，他失控了?！?/br>
    “圣君被洪荒之力影響，失去了本心。他淪陷在了無窮的欲望中，試圖一統(tǒng)六界，所以后來各大門派合力，打敗了他。而他的名字，也被永遠在歷史中抹去了?！?/br>
    這里的各大門派，其實不獨指仙門。

    當(dāng)年七殺少君想上臺，妖帝不想當(dāng)坐騎，各大魔宗不想除名……所以通通有志一同的借了仙界那把刀。然后暗地里推了圣君一把。不然圣君且沒那么好對付。

    “啊……那豈不是很可惜……”花千骨喃喃感嘆，“圣君明明是好意，要是當(dāng)時各大門派多給圣君一份機會……”

    摩嚴：“咳咳——”

    “世尊……”花千骨及時想起了自己現(xiàn)在在什么地方，又老老實實低下了頭。

    “瑤玉……”白子畫緩緩走下高臺，道：你方才所言，我倒是第一次聽說?！?/br>
    可聽上去，確實比花千骨說的更合情合理一點。也并沒有怎么故意抹黑各大門派，編造起來沒有意義。

    “喔，這一段歷史好像是為了防止有后人再不知天高地厚，以為自己可以降伏洪荒之力，重蹈覆轍，所以被人和圣君的名字一起遮掩住了?！爆幱竦溃把Ы绯税嗣}圣主和七殺圣君，連大護法和十妖，按理都不會知道這些?！?/br>
    瑤玉知道，還是因為她親爹曾是滅情圣主。不然，那幾個老牌魔尊都活的太長，知道的隱秘太多，這種純歷史記載，想來也沒人會記得告訴她。

    “你們仙界，看來是做的更絕。竟連長留掌門都不曉得了?！?/br>
    白子畫：“這種隱秘之事，傳下來確實沒有好處，只會平白擾亂人心?！?/br>
    “還成吧！”瑤玉無所謂道：“不傳下來，這些年打洪荒之力主意的人不也沒少過？”

    “依我之意，就該把這代價公示出去……”

    “現(xiàn)在四海升平，七殺里那些想要解封妖神的人，為的可不是以殺止殺……”白子畫提醒瑤玉，“而真就只是為了權(quán)利，為了一統(tǒng)這六界而已?！?/br>
    如此，這代價根本算不上代價。公示出去也不過平白助長了某些人的野心。

    “行叭！”瑤玉想想也是。

    “對了，你這丫頭哪里聽來的那些不實消息啊？”瑤玉回頭繼續(xù)問花千骨道：“都不動動腦子的么？若七殺圣君已經(jīng)突破神階，他還要洪荒之力做甚？若七殺圣君沒有突破，只是九重上仙境，他憑什么讓七殺在他死后，依舊主導(dǎo)妖魔界這么多年不變？”

    “?。俊被ㄇЧ且荒樏Ｈ?。

    “不要告訴本尊這是異朽君說的，”瑤玉道，“那段歷史仙界沒流傳下來，他異朽閣里仗著問靈之術(shù)，卻絕對知道的比誰都清楚。”

    “異朽君……異朽君沒和我說這個……他就和我說了墨大哥在長留，讓我來長留找人……”花千骨喏喏的道。怎么辦，怎么辦……難道她今天真的要被趕出長留了么？

    異朽君……墨大哥……長留……白子畫目光一凝：花千骨，是被異朽君引上長留的？

    “這丫頭剛才說，蜀山清虛道長編寫了一本六界全書，上面記載有一些六界機密?？晌覀冏屗褧怀鰜恚植豢??！比遄痼虾嵞瑩u著扇子，適時插言。

    “這有什么好為難，她不肯交，搜一搜身不就知道了？”瑤玉無語，要不要這么虛偽，人都用刑了，還忌諱什么搜身??？

    如云水袖一卷之間，輕易抖落出了花千骨身上一堆零碎。包括但不限于六界全書、蜀山掌門宮羽等物。

    “哎！”花千骨咬了咬唇，只恨瑤玉當(dāng)面，完全無力反抗。

    白子畫瞥見掉落在地的掌門宮羽，探手攝了來，說道：“蜀山掌門令信？哪里得來的？”

    “清虛……清虛道長給的?！被ㄇЧ且妼嵲跊]辦法了，只好老實說道，“清虛道長臨終之前，把蜀山劍法、六界全書和掌門宮羽都一并囑托給我，請我暫代掌門一職。”

    “胡鬧！”摩嚴聞言立即重重一拂袖，說道，“身為蜀山的掌門，卻又是長留的弟子，成何體統(tǒng)啊？”

    “咳，大師兄！”始終懶洋洋的斜靠在寶座上玩扇子的笙簫默見狀收回折扇，輕輕敲擊著掌心，揚聲吩咐道：“來人啊，給花掌門看座?！?/br>
    瑤玉卻不關(guān)心什么掌門不掌門的，只是湊到白子畫手邊瞅了瞅那銀白色孔雀翎制的掌門宮羽，說道：“這就是仙界的掌門信物啊？看上去輕飄飄的，還挺好看，就是沒有七殺令顯得莊嚴！”

    “你腰上這個也是掌門信物么？我從前沒注意過，還以為是裝飾品。這材質(zhì)，是上古鳳翎？氣機和美人師兄那頭火鳳的羽毛不大像?。　?/br>
    白子畫冷靜的捉住了某個試圖順走他掌門信物的小賊手，也不管那觸感何等溫軟柔韌，只淡淡的點頭輕嗯了聲。

    瑤玉頓時便覺得有些無趣，扭頭對不安落座、然后痛的呲牙咧嘴的花千骨開了嘲諷，“蜀山有掌門如此，是打算對外蟄伏示弱，自己主動從頂級仙門除名了么？”

    花千骨：“??？”

    “我不知道??？”

    摩嚴舉袖捂臉，只感沒眼再看。笙簫默也展開折扇，扇了扇風(fēng)。心里都感覺蜀山這個新掌門，委實是不靠譜。

    白子畫：“蜀山與長留多年交好，互敬互助，而今有難，長留絕不會坐視不管?！?/br>
    這句話是對瑤玉說的。

    “如今距蜀山大變已有了些時日，據(jù)說蜀山派殘余的長老和弟子都已回了山上，重建了門派。你的事情，本尊會盡快通知蜀山的?！?/br>
    這句話是說給花千骨聽的。

    “是?！被ㄇЧ菑澚藦澊剑f道：“多謝尊上。”

    瑤玉鳳眸輕閃，沒再多說，只隨手掏了瓶傷藥，扔到了花千骨懷里。

    花千骨無措的打開看了看，不認得。于是又求助性的看向了白子畫。

    “玉顏紫丹，養(yǎng)顏圣品。亦為頂級傷藥?！卑鬃赢嫷?，“瑤玉帝尊有賜，你就收著吧！”

    花千骨：“是，謝帝尊?！?/br>
    瑤玉帝尊……不是魔尊么？都說仙魔不兩立，尊上神仙一樣的人物，為什么會和這位魔尊有聯(lián)系？他又為什么早先會認為這位魔尊與我有聯(lián)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