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白門位于極西之地，大漠深處。

    與萬頃碧波的長留、重巖疊嶂的蜀山不同，韶白周邊，是一座座金黃色的沙丘、和大片大片如流水般滾動的黃沙。

    “呼～這大沙漠里的風(fēng)情啊！無論再看多少次，都會令人覺得格外遼闊浩大呢！”

    黃沙之上，一株花瓣玉白、其蕊鵝黃的水仙花中，四方紅木小桌旁，瑤玉帝尊持著一盞酸甜清涼的石榴汁，開口嘆道：“可惜韶白門結(jié)界一層覆著一層，輕易不露行跡于外界……不比蓮城，宮室華美……”

    “蓮城？傳說中天下最富有的城池？”糖寶——日前恰恰剛在白子畫等人來韶白之前，被落十一帶到蜀山和花千骨會和的小靈蟲，眼眸晶亮的與瑤玉道：“瑤玉帝尊，傳聞蓮城金碧輝煌、墻上鑲嵌著寶石，連瓦片都是價值千金的琉璃……真的假的？”

    “大概是真的吧！”瑤玉帝尊想了想，“主要我從前也沒認(rèn)真研究過……不過那地方……陽光下看上去到處都很閃是真的……”

    “聽聞蓮城城主無垢上仙風(fēng)采出眾，當(dāng)年曾得帝尊贊曰：錦衣雪華玉顏色，回眸一笑天下傾。”花千骨突然問道：“不知可是真的？”

    “對，沒錯。我說的?！爆幱窈翢o戒心的答道，“小千骨，我告訴你呀……如果說你師父這樣的人，往那一站就是一副山水橫斜的水墨畫，看著便覺清冷雅致。”

    “那蓮城的無垢，就是一副精美華麗的刺繡圖……不是我美人師兄那種艷到極致的華麗鋒銳……就是那種，怎么說呢……標(biāo)準(zhǔn)的世家出身的翩翩風(fēng)度?！?/br>
    “對！如果說，你師父一看就像個不染凡塵的仙……我?guī)熜忠磺凭褪莻€魅惑人心的妖……那無垢一眼望去就是位金雕玉飾中的貴公子?！?/br>
    白子畫聞言淡淡的瞥了一眼瑤玉。認(rèn)識她這么久，這絕對是帝尊大人向別人解釋問題、解釋的最用心的一次。

    “是么？”花千骨喃喃道。清澈澄明的眸子微露惘然……

    朦朧間，瀾風(fēng)輕柔婉轉(zhuǎn)的笑語仿佛又在耳邊回蕩：瑤玉素愛美人，也不獨是對白子畫，她從前待蓮城的無垢也是格外不同……可惜當(dāng)年無垢身為蓮城少主，總對瑤玉避而遠(yuǎn)之。不然，瑤玉這道情關(guān)，早早就過了。哪里還輪得到白子畫？

    ——她說的、是真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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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彼苫w過一處平平無奇的沙丘時，一直安靜品茗的白子畫淡淡開口，說道：“韶白門就在這，詩詩、降落?！?/br>
    “收到！”瑤玉帝尊放下石榴汁，心念一動，便cao控著盛開的水仙緩緩?fù)Ｔ诹它S沙上。

    幾乎是在他們一行四人走下水仙花，水仙花由盛放的狀態(tài)緩緩蜷縮花瓣、化作花苞、再縮小、直到變成一朵正常的水仙花大小、被瑤玉收回墟鼎后，片刻之間……沙暴降臨。

    瑤玉對韶白門的護(hù)山法陣興趣不大，只是略有幾分稀罕的瞅了幾眼龍卷風(fēng)中漸漸浮現(xiàn)出的韶白門建造精美的宮殿與宮殿中走出的衛(wèi)昔腰配長劍的颯爽身影。

    “尊上，抱歉，久等了?！?/br>
    韶白門的掌門大弟子、法理上掌門之位的第一直屬繼承人、衛(wèi)昔姑娘，落落大方的揚臂指引道：“這邊請?！?/br>
    白子畫：“我聽說韶白門門禁森嚴(yán)，不許男子入內(nèi)，門下弟子更不許與男子接觸，否則處以極刑?！?/br>
    “的確是這樣，不過我已經(jīng)跟大家商量過了，為了查明事情真相，破例一次無妨。”衛(wèi)昔道。

    “還是有所不便?！卑鬃赢嬚f，“這樣吧，我請小骨隨你們?nèi)ゲ榘?，我在蓮城附近等候消息，順便探望一位朋友?！?/br>
    “多謝尊上體諒，這樣也好?！毙l(wèi)昔想了想，說道：“只是，就得麻煩花掌門了?！?/br>
    蜀山現(xiàn)任掌門已是云隱。不過，前掌門當(dāng)然也是掌門?，幱竦圩痦缎σ猓@代韶白首席倒是比她師父人情練達(dá)。

    “師父，”花千骨苦著小臉，說道：“你讓我去查啊？”

    “可是我根本就不知道該怎么做……”

    “小骨，你拜入我門下這么久，師父也想知道，你到底學(xué)了些什么東西?！卑鬃赢嫼芾潇o，“你不能總依賴師父，總有一天，你要獨當(dāng)一面的?！?/br>
    “我知道了，師父?！被ㄇЧ锹勓詿o法再推脫，只道，“那……我要怎么找你啊？”

    “喏，攝魂鈴。”瑤玉帝尊聞言很好心提供了道具協(xié)助，說道：“它和鎮(zhèn)魂鈴是一對雙生法寶，無論隔著多遠(yuǎn)距離，只要一個鈴鐺響起，另一個必有感應(yīng)。”

    “以及，攝魂鈴上烙印了一門魔門秘法——攝魂術(shù)，可以用來破解別人的精神海。讓人說真話?！鳖D了頓，瑤玉最終還是說出了借出法寶的主要目的：

    “本尊再傳你一篇靈訣，如果有人在攝魂鈴的輻射范圍內(nèi)說謊、或懷有惡意，這法寶會主動示警的?！?/br>
    “這小玩意兒是本尊父親昔年送予本尊防身的。而今借你，希望你慎用它。”

    “多謝帝尊。”花千骨先是下意識的接過了攝魂鈴，然后才猛然反應(yīng)過來什么似的，開口說道，“帝尊不與我一起去韶白門么？”

    白子畫是男子，有忌諱，不能入太白?，幱竦圩鹂墒桥畠荷戆?！

    “嗯……雖然本尊是很懷念韶白清泉沐身的感覺啦……”瑤玉瞥了眼旁邊衛(wèi)昔隱隱僵硬、開裂的笑臉，很善良道：“但，終歸還是蓮城里面，無垢上仙的絕世容顏更讓人魂牽夢繞??！”

    白子畫不在，誰那么想不開，會單獨請魔尊瑤玉上自家山門?。?/br>
    花千骨：“師父……”

    瑤玉帝尊這話說的委實曖昧?；ㄇЧ怯U了兩眼白子畫的臉色，卻見他精致無瑕的面容仍舊平靜的宛若無風(fēng)無浪的海面。又似冰玉雕琢出的神像，圣潔、高貴、脫俗，不染一絲紅塵濁氣。

    “既然是要鍛煉你，”白子畫道，“瑤玉帝尊自然會同為師一起去蓮城做客?！?/br>
    白子畫自幼便性情疏淡，故而朋友很少。

    除了摩嚴(yán)、笙簫默、東華這些從小一起長大的同門外，關(guān)系最近的人便是無垢、檀梵這二位曾經(jīng)與他義結(jié)金蘭的上仙了。

    所以，雖然明知道無垢和檀梵認(rèn)識瑤玉的時間都比他早，對瑤玉的認(rèn)識或許還比他更多……但是，白子畫早就想過，如果有機(jī)會的話，他還是應(yīng)該帶瑤玉去見見無垢他們的。

    眼下無疑就是一個很好的機(jī)會。

    ………………

    ………………

    目送著花千骨和糖寶二人走入韶白，帝尊—瑤玉瞅了瞅白子畫那張不動聲色的臉，說道：“你真要帶我去蓮城，找無垢？”

    “嗯?！?/br>
    “你不吃醋的嗎？”瑤玉困惑道：“就是絲蘿……堯澤從前在她面前夸了哪位仙子容貌好、性情好，絲蘿表面上不說什么，背地里卻都會醋一醋，讓我們幫忙攔著堯澤，不許他見人家的?！?/br>
    “堯澤一顆心，能分三百份。你也能嗎？”白子畫淡然反問，“你不曾對無垢動心，我又為何要在意你是否見他？”

    他看的清楚：瑤玉雖然總是口花花、但那只是因為她本身性格就是這樣沒正經(jīng)、而又太過不拘小節(jié)了而已。

    瑤玉或許確實欣賞無垢的容顏，但那只是一種單純的對美好事物的喜歡。就像喜歡路邊的風(fēng)景、精美的藝術(shù)、芬芳的花朵……無關(guān)欲望。也只是喜歡，談不上在意。

    所以吃醋是不可能吃醋的，他才不會那么斤斤計較、有失風(fēng)度……

    “你知我心意就好?！爆幱衤勓院苊黠@的松了口氣，嘻嘻笑道：“一顆心當(dāng)然永遠(yuǎn)只能做一份……兩心相悅才是愛……”

    “如果有朝一日，你的心意變質(zhì)了，那么，無需顧慮其他，直接告訴我就好，我從不留戀壞掉的東西?！?/br>
    “而分成多份的心，其實我一直都很好奇，一顆心切開來，是不是真的還能活?！?/br>
    大漠烈陽下，雪膚花顏的美麗少女亭亭玉立，婉柔的猶如池中清荷。白子畫側(cè)頭深深的看了一眼身旁的人，心想：這種話，你這小色鬼是怎么好意思對我說的？

    “嗯?！?/br>
    瑤玉：“嗯……是什么意思？”

    “知道了。”白子畫答。

    “這種時候，你還這樣惜字如金，是不是不大好？”瑤玉撅嘴，有點不滿。

    白子畫：“不然你還想聽我說什么？”

    “海誓山盟??！”瑤玉理所當(dāng)然道，“水色給我的話本子里面都是這樣寫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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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蓮城

    事實證明，海誓山盟是不可能海誓山盟的。白子畫張了三次口，最后都還是一句好聽話都沒說出來?，幱竦圩鹁秃苁?。

    失望到哪怕他們到了蓮城、見到無垢，都意興闌珊的沒抬眼看“回眸一笑天下傾”的城主大人一下。只無精打采的把自己掛在了白子畫身上。

    無垢見狀倒是好奇的多看了瑤玉好幾眼，同白子畫道：“早就聽說了你們這兩年走的很近，本還以為是外人謠傳，沒想到……你竟然真愿意和瑤玉在一起。”

    “她可不是什么讓人省心的貨色?！?/br>
    “估計，摩嚴(yán)肯定對她很不滿意。”

    話里說著摩嚴(yán)，可事實上，長留上下、仙界內(nèi)外，縱然現(xiàn)在看上去人人都對瑤玉一團(tuán)和氣，可誰又是真的喜歡她呢？不過是她太強(qiáng)了，所以他們無可奈何，只能接受罷了。

    ………………

    “我的事情，我自己滿意就行了?！卑鬃赢嬈届o道，“詩詩……雖然生在魔門，但其實心地很善良，和她相處久了，你會知道的?！?/br>
    “我知道?！睙o垢平靜道，“如果你所言的善良，指的是她愿意讓所有手下敗將花錢買命這點的話……其實，我該謝謝她多次不殺之恩的?！?/br>
    仙界這輩頂尖高手就那么幾個。其中，斗闌干歲數(shù)太大、白子畫年紀(jì)太小。當(dāng)年東華、檀梵和無垢三人就是瑤玉帝尊的長期對手……所以無垢當(dāng)然知道瑤玉是什么人。

    沒什么，比生死關(guān)頭、比勝利在握的時候，更能看出一個人的本性了。

    瑤玉如果真是惡人，無垢當(dāng)年明知她的厲害，早就對其發(fā)動自殺式襲擊了。才不會茍且偷生。

    “不謝。”

    一旁，悶頭趴在白子畫背上，任由這對久別重逢的摯友下棋、聊天，都始終一言不發(fā)的瑤玉，聽到這里，終于開口說了句話。清脆悅耳的嗓音或有意或無心的拖長了音調(diào)，顯得懶洋洋的。

    “我們大家都按規(guī)矩辦事嘛，你既然都付了錢，那我當(dāng)然就不會再要你的命。”

    “還是謝一下吧！”無垢淡然道，“我知道，當(dāng)年……曠野天很想將我當(dāng)做原料，煉成傀儡……趙鑫更希望讓我去當(dāng)?shù)V工、幫他燒爐子……”

    “圣心魔主，也不是真的就缺那點利?！?/br>
    獨孤信的想法，豈是別人可以妄測？瑤玉這樣想著，卻沒有說話。她現(xiàn)在，還沒什么精神、不想和無垢深入辯論當(dāng)年之事。就只是懶洋洋的拿手指勾著白子畫頭發(fā)玩兒。

    白子畫揚了揚唇，展臂把自己背上的人兒，挪到了身前、抱在懷里?，幱裾Ａ苏Ｑ劬?，無可無不可的在他腿上找了個舒服的位置坐好，小腦袋靠在他肩頭，便似是要睡了。

    ………………

    “我知道：瑤玉心里并沒有什么仙魔之別，也沒有什么正邪之分。她從來只做自己想做、喜歡做的事情。如果她不喜歡，便是圣心魔主也很難勉強(qiáng)她。”

    無垢嘆道，“當(dāng)年獨孤信也是因為了解她，所以才機(jī)關(guān)算盡的給她掙了一個帝尊之位。給了她名正言順的自由?！?/br>
    “但，子畫……瑤玉帝尊畢竟與奈何帝尊、百骨帝尊乃至九幽帝尊不同……你想一想昔日的黃泉帝尊……”

    “你真的確定，自己可以一直這樣和她在一起么？”

    奈何、百骨、九幽都是鬼界一方王者，雖名義上與妖魔界聯(lián)盟。但封尊千年，仙魔戰(zhàn)場上滿打滿算才見過他們幾次？

    按六界默認(rèn)的陣營劃分，平時根本沒人把那幾位帝尊當(dāng)做魔門的人。都認(rèn)為他們自己就是一方邪道勢力。

    可黃泉帝尊不一樣。它從前也是一方獨立勢力，可后來嫁給了妖帝，便屬于妖界了……

    瑤玉帝尊也不一樣，她是心瞳魔族血脈，圣心魔主嫡長女，這輩魔門序列之首……

    紫薰或許可以因為愛上白子畫，就為他叛門、叛師，但瑤玉……無垢很清楚，她不可能為白子畫叛父、叛家、叛族……

    ………………

    “我確定?！卑鬃赢嬂斫鉄o垢的顧慮，只是說道：“詩詩愿意以后和我回長留生活?！?/br>
    “我不會再讓她干涉兩界之戰(zhàn)?！?/br>
    無垢：“話雖如此，可你是長留掌門……瑤玉呆在你身邊，哪怕她什么都不做，瓜田李下，總也難以讓人放心?！?/br>
    “免不了會有人捕風(fēng)捉影、傳些蜚語流言……雖然公道自在人心，但……這類事情多了，于你、于長留，到底有害無益?！?/br>
    “來你這之前，我已經(jīng)派弟子傳書回去給師兄……讓長老會另擇掌門人選了。”白子畫淡然道，“長留的規(guī)矩，你清楚的。我違背門規(guī)，本就不適合再繼續(xù)呆在掌門一位上?！?/br>
    “你放得下天下蒼生？”無垢聽得白子畫此言，準(zhǔn)備落棋的手指一頓。始終溫和冰冷、空無一物的眸子里，也忍不住多了幾分驚訝。

    “照顧詩詩……和保護(hù)天下蒼生并不沖突?！卑鬃赢嬚f，“哪怕不在掌門之位上，我也還是長留仙尊，還是會繼續(xù)護(hù)八方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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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想要保護(hù)天下蒼生也一直在危機(jī)面前沒放棄過保護(hù)自己的徒弟。所以雖然他殺了小骨的直接原因是蒼生，但不接受小骨的本質(zhì)原因是倫理，不是天下。

    因為倫理，所以他不能接受她。他認(rèn)為，如果她和他在一起，才是對她最大的傷害。那是世所不容的禁忌。

    但單純的正邪之間的偏見，只要雙方都站的夠高，力量夠強(qiáng)，是很容易克服的。甚至完全不需要在意。

    因為沒人敢當(dāng)面b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