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盛鬧了個(gè)紅臉，看了看張潛那蒼白的面容，嗔怪道：“看你一點(diǎn)都不像中箭的，再折騰本宮就走了。”

    “是真的想。”張潛沒看到喜盛臉上的紅霞，以為是她不信，便湊上去又說了句。

    兩人坐的本就極近，張潛又同個(gè)狗屁膏藥似的，半個(gè)胸膛貼著她后背，一只手摟在她腰間，還將下巴壓在她肩上，雖然沒使力氣，可耳根子后頭吹的那道氣還是叫喜盛渾身發(fā)熱。

    她貴為公主，張潛這般親密她，她完全可以推拒，可今日他就想由著他，所以也沒掙脫，聽著張潛說那些個(gè)胡話，喜盛忽然覺著張潛有些楞。

    什么都往外說，她記得剛見張潛時(shí)，張潛可是冷著臉，把她唬的一愣一愣的，這會(huì)兒倒沒有先前那威風(fēng)了。

    喜盛心中想著，后頭那人聲音越來越沉，后來沒了聲音，喜盛才側(cè)過頭，看著自己肩頭倚著的男人，伸手試了試他額上的溫度。

    試著是不熱了，喜盛也松了口氣，伸手將張潛放回塌上。

    張潛尚有些意識(shí)，瞇眼看著喜盛，舍不得她費(fèi)力，自己乖乖躺了回去，難得卸下那一臉冷肅。

    喜盛將錦被壓在了張潛身上，便坐在了榻前的繡墩上看著張潛，良久，見他呼吸勻稱，喜盛彎了彎唇，從荷包里掏出了一塊粽子糖，叫那甜絲絲的味道在口腔里融化。

    “公主...”詩音輕手輕腳的從外面進(jìn)來，瞧見這幕，啞聲拍了拍喜盛的肩膀。

    喜盛也沒出聲，回頭看了看詩音，覺出她身上那冷氣，便從繡墩上起身，與詩音出了張潛的寢室。

    “怎么了？”披好了身上的大氅，喜盛才邁出來，正要問詩音話，便瞧見廊下立在一個(gè)灰衣男人，一張臉黑的仿佛火盆里燒的炭火。

    喜盛看著陳庭遠(yuǎn)的面容，頓了下道：“阿兄怎么來了，可見到大哥了？”

    陳庭遠(yuǎn)目光先落在了喜盛有些紅腫的唇上，瞠目欲裂，伸手拽過她走出了長廊：“你這嘴怎么弄的？”

    “上火?！毕彩⒀劬戳丝磩e處。

    “你當(dāng)我傻？”：喜盛眼瞧著眼前這臭丫頭扯閑話，陳庭遠(yuǎn)伸手戳了下她額頭。

    后腦勺剛才磕了下，前額又被陳庭遠(yuǎn)重重的戳了下，喜盛抱著頭，欲哭無淚：“我親張潛了，怎么了？”

    陳庭遠(yuǎn)是萬萬不相信喜盛會(huì)這么主動(dòng)的，彼時(shí)聽著她的話，又見喜盛護(hù)著頭，只覺得是張潛欺負(fù)了喜盛，拉著喜盛便要進(jìn)張潛寢室。

    喜盛見勢，連忙拽住陳庭遠(yuǎn)的手：“阿兄，我喜歡張潛?！?/br>
    “...”陳庭遠(yuǎn)被這話驚的一愣，側(cè)目看著喜盛眼里的水漬。

    喜盛一著急就容易哭，這點(diǎn)陳庭遠(yuǎn)知道，也萬不能怪張潛。

    “你可想好了，往后你們怎么辦？”陳庭遠(yuǎn)愣了許久，方才問道。

    “我不知道...”喜盛沒想過，她自己重生一世，便是為了與柔然和親，除此以外，便沒有其他的愿望，可人總是貪婪地，她喜歡上了張潛，卻沒打算過以后。

    因?yàn)椴恢?，也不確定，如果喜歡張潛，會(huì)再次引起大虞與柔然的交惡，她會(huì)割舍了，可現(xiàn)在沒有。

    “阿兄放心，此事我有考量，若是行不通，我會(huì)斷了情分。”喜盛默了默，暗自收起了眼底的異色。

    雖然喜盛及時(shí)收起了那異色，可陳庭遠(yuǎn)還是瞧見了，沉了半晌，方才幽幽道：“盛兒，張潛得了北地國主的賞識(shí)?！?/br>
    北地國主喜盛雖未見過，可卻聽過北地齊家的名號(hào)，當(dāng)年的齊侯，可稱為亂世里的梟雄，可子阿爺沒了以后，齊侯便一直鎮(zhèn)守在北地。

    張潛本就是人中龍鳳，又是裴尚書在北地?fù)斓?，齊侯賞識(shí)張潛也在意料之中，可張潛是北地之人...

    若是齊侯有意收攏張潛，那大虞未必留得住人。

    “我知道了...”聽著陳庭遠(yuǎn)的話，喜盛心里也泛起些許猶疑：“阿兄回宮吧?！?/br>
    “你長大了，但有些事要考慮好，別叫人賣了...還幫人數(shù)錢?！标愅ミh(yuǎn)看著她神色，默了默。

    喜盛喜歡張潛他不能阻止，可怕的是張潛負(fù)了喜盛，因此陳庭遠(yuǎn)才有此番舉動(dòng)。

    不過喜盛倒沒什么擔(dān)憂的，張潛人就在里面，有沒有的事，她進(jìn)去一問便知。

    陳庭遠(yuǎn)來一趟尚書府似乎就為了看看她是不是與張潛在一處，確定以后與喜盛說了兩句便走了。

    喜盛送了陳庭遠(yuǎn)回來，便坐在張潛榻邊愣神。

    詩音將榻邊那個(gè)空了的湯碗收走，垂眼看著喜盛，知道她晨起沒吃什么東西，低聲道：“尚書府有小廚房，方才川九過來問過，問公主餓不餓？”

    早上那碗熱湯是張潛的，她雖吃了兩口，不過喝的都是些湯水，彼時(shí)詩音來問，喜盛默了默自己空空如也的小腹，點(diǎn)了點(diǎn)頭：“叫川九去安排，咱們?nèi)ヌ税朔金^?！?/br>
    “是...”

    提到八方館，詩音身子略微怔了下，便下去吩咐了。

    八方館是上京容納外來使者的居處，郁久閭那支等人自從到了大虞，便一直在那里。

    眼下離著和親的日子越來越近，柔然使者也整日悶在八方館，收整著東西。

    喜盛與詩音乘著馬車而來，一入八方館便瞧見幾個(gè)柔然人匆匆忙忙的。

    馬上將迎大虞公主回到故國交差，柔然使者該是尤為高興才是，可這些人非但沒有悠閑，反倒更煩了些。

    喜盛注意到這些，想八方館的侍衛(wèi)說明了來意，便上了二樓，去了郁久閭那支所住的地方。

    穿過靜謐長廊，近深三間之處，喜盛剛要叩響門，郁久閭那支正巧就將門打開，抬眼看了看立在門前的喜盛。

    “小可汗，許久不見吶？”瞧出郁久閭那支臉上的愁色，喜盛挽了挽唇。

    “張潛呢？”郁久閭那支看著喜盛那張小臉上絲毫不見愁色，探頭往喜盛身后看了看，見她身后只有詩音，便伸手將人拽進(jìn)了屋子。

    “六公主與張潛，到底是什么關(guān)系？”郁久閭那支挑眉看著喜盛，似乎將她的意圖看透。

    “什么關(guān)系，張潛是我的侍衛(wèi)，一個(gè)公主的侍衛(wèi)罷了?！毕彩⒖粗艟瞄偰侵У纳裆p笑了一聲。

    她與張潛，幾位阿兄知曉倒沒什么，可是在郁久閭那支這兒，是萬不能松口的，除非她能拿住郁久閭那支的弱點(diǎn)。

    不過眼下看著郁久閭那支這愁色，喜盛忽然覺得自己來的很是時(shí)候。

    “本公主馬上就是小可汗的可敦了，小可汗為何這般不高興呢？”喜盛并沒被郁久閭那支唬住，反倒氣定神閑的拋了個(gè)問題回去，將郁久閭那支問的一楞。

    第79章 約定

    柔然提議和親之事，原本是猜中了父皇不會(huì)把她下嫁，以此來引動(dòng)兵戈，可那老jian巨猾的可汗大抵沒想到，她愿意嫁到柔然。

    這戰(zhàn)亂起不來，郁久閭那支自然要被為難。

    喜盛在八方館停留了片刻，便回了尚書府。

    此時(shí)正是午后，晨起的雪有漸停之事，喜盛下了馬車，便見尚書府門前候著個(gè)青衣女官。

    這女官她可熟悉極了，正是嬢嬢身邊的凝霜。

    大哥凱旋，嬢嬢應(yīng)當(dāng)很是高興，凝霜此時(shí)不在嬢嬢身邊伺候，而是來尚書府尋她，為的是什么，喜盛閉著眼都能猜得到。

    嬢嬢大抵是不希望她喜歡張潛的。

    喜盛在馬車旁止步思量的功夫，凝霜卻也上前來，朝著喜盛福了福身：“公主回來的真巧，婚期已經(jīng)定下了，娘娘特命奴婢接公主去鳳儀宮小住幾日，怕是公主去了柔然，便見不到了。”

    婚期定下了日期，喜盛心中有些沉重，略一沉吟：“定在什么時(shí)候？”

    “這月初九?！蹦卮鹆讼彩⒌膯栴}，便上前接了詩音的活兒，要將喜盛接到宮里里的儀仗上。

    喜盛看著凝霜的動(dòng)作，黛眉微微蹙了下，將手從凝霜手中抽出：“凝霜姑姑在這兒稍等下吧，本宮還有要事?！?/br>
    今日大皇子回宮，六公主缺席本就引了江皇后不快，如今凝霜到此，也是奉了江皇后的意思，見喜盛如此，自是有所阻攔：“公主，您是待嫁的和親公主，再與外男親近，有些不合規(guī)矩了?！?/br>
    “這些我心中的有數(shù)，凝霜姑姑還是在這兒等著吧，嬢嬢面前本宮自會(huì)言說?！毕彩⒁裁靼啄囊馑?，淡淡瞧了眼凝霜，便叫詩音跟上，進(jìn)了尚書府。

    張潛只淺眠，知道喜盛走了不會(huì)兒便醒了，川九在跟前伺候著，原想傳話吧喜盛叫回來，不過張潛說不必麻煩，川九便沒動(dòng)。

    因此再看到喜盛折回尚書府時(shí)，川九愣了下：“公主怎的又回來了...”

    “找張潛的。”有凝霜在外等著，喜盛也不好拖功夫，看了看川九手上端著的藥瓶，便繞進(jìn)了內(nèi)室。

    張潛原以為喜盛看過他便走了，所以張潛換了藥，便沒有再穿褻衣。

    赤著上身，只裹著一層厚厚的紗布，倚在榻上，指尖上立著只黑鷹，昂首挺胸的，與張潛四目相對。

    再加上張潛膚色較偏麥色，乍一看倒頗有種外族漢子的味道。

    不過喜盛一入內(nèi)室，先瞧著的是那黑鷹，從小怕慣了鳥兒，喜盛險(xiǎn)些就掉頭跑了。

    “公主?！睆垵撘沧⒁獾介T口一抹雪白的身影，見她腳步后撤，撐著身子坐起來，喚了一聲她。

    “嗯...”喜盛頓了頓，一雙素手從大氅里探出，扶著一邊的花架子，半轉(zhuǎn)過了頭：“你怎么...不穿衣裳？”

    “以為公主走了?！甭犞彩⒂行┌l(fā)顫的聲音，張潛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沒穿。

    他其實(shí)怕熱，屋子里又點(diǎn)著炭火，不出門也覺不出來冷。

    被喜盛這么一說，張潛迅速套上了褻衣，而他指尖的黑鷹也有靈氣一般，兩只黝黑的眼睛看了看喜盛，便識(shí)趣的從窗口飛走了。

    見到張潛穿戴整齊，喜盛這才緩步上前：“如何，傷還疼不疼？”

    這話早上的時(shí)候喜盛已經(jīng)問過一回了，這會(huì)兒又問了一回，那張小臉也藏不住事情一般，張潛瞇了瞇眸，看出了喜盛的異常：“公主想問什么？”

    “...”

    喜盛原沒想直接問張潛什么，但張潛這般絲毫不遮掩，喜盛咬了咬唇，忽的不知如何開口了。

    “想什么呢？”張潛其實(shí)也不確定喜盛到底是不是有事，不過看喜盛咬著唇，張潛知道自己猜對了，一只大掌忽的伸到了喜盛的跟前，示意她過來。

    喜盛垂眼，看著張潛掌心斑駁的繭，緩緩將自己的手交了上去，就勢落座在了張潛身旁：“阿兄說你在北地得了齊侯的賞識(shí)，是不是？”

    “是?！蹦悄ǖ睦嫦阍俅侮J入了床帳中，張潛忍著伸手再將她抱過來的沖動(dòng)，只握著她微涼的手，點(diǎn)了點(diǎn)頭。

    “那你...”想沒想過回北地...

    喜盛一雙杏眼端詳著張潛的神色，正要將自己的話問出來，手心便被張潛重重的掐了下。

    有些疼，她正想掐回去，張潛便摁住了她的手，聲音微弱的出奇：“盛兒，我想做駙馬?！?/br>
    張潛這話說得有些沒底氣，可落在她耳中卻尤為清晰。

    喜盛聽出了張潛虛弱聲音中的乞求，一雙杏眼微微濕潤。

    “明年你及笄，我想那時(shí)，你嫁的人是我?！睆垵撘部闯隽四请p眼底的水漬，伸手捏了下她臉頰，絲毫不遮掩自己的野心：“盛兒去過八方館了對不對？”

    “嗯，我剛才去見過郁久閭那支了，他雖沒說，但我嫁到柔然，柔然也未必會(huì)就此罷休。”得了張潛那些話，喜盛心中隱隱安定下來，將去了八方館的事盡數(shù)與張潛說了遍。

    “齊侯愿意派兵援助，公主什么都不需管，穩(wěn)住你的父兄，你的嬢嬢，其余的事交給臣。”張潛聽罷，淡淡點(diǎn)了點(diǎn)頭，一雙大掌落在喜盛脊背上，輕輕撫了撫。

    北地愿意援助大虞，喜盛便可以不嫁柔然，可是那時(shí)，他怕江皇后與慶帝不肯讓她嫁，倒是他還是做不成她的駙馬。

    “我知道的，嬢嬢叫凝霜來接我了?！毕彩⒚靼讖垵摰囊馑迹瑹o奈嘆了口氣。

    “那你先進(jìn)宮，莫要叫你的嬢嬢擔(dān)心，也莫要因?yàn)榇耸潞湍銒輯葙€氣?！鼻浦韨?cè)女兒家嘆息的模樣，張潛沉聲笑了笑。

    “嗯..”猜到嬢嬢會(huì)反對此事，喜盛是有些低沉的，可聽著張潛的話，喜盛點(diǎn)點(diǎn)頭，坐在榻前愣了會(huì)兒，便將手抽出來，理了理衣衫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