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懷蒼離開良久，天帝忽而開口：“母親聽見了？”

    屏風(fēng)后飛出一只羽毛火紅的鳥，落地化作人形，竟是一直隱在暗處的廣圣娘娘。

    天帝回身看著她：“叔父從未有過反叛的念頭，他自始自終都效忠天庭。”

    廣圣娘娘面上仍未松懈：“但他強(qiáng)行帶走湮滅的骸骨，不得不防?！?/br>
    天帝無奈一嘆，道：“昨日他已與我解釋，湮滅的骸骨要用于消除姽寧體內(nèi)的魔性。他自然是希望她徹底擺脫魔性，不再成為眾矢之的，母親何不試著相信他？”

    “暴戾兇殘的血脈，如何令我信服！”廣圣娘娘甩開寬袖，云霧繚繞間，人已遠(yuǎn)去。

    天帝又是重重一嘆，抬手揉著額頭，頗有些心累。

    ***

    伏魔宮，庭院。

    一艘小船平靜地浮在池塘上，正是南辛親自雕刻的木船。

    姽寧趴在欄桿上，懶懶地?fù)軇?dòng)池水，漣漪蕩漾，將木船越推越遠(yuǎn)。看著漸漸駛?cè)腙幱爸械哪敬?，姽寧的思緒也如浸在黑暗中，尋不見半點(diǎn)光亮。

    直到一人漫步走來，坐在她身旁。

    姽寧扭頭看去，他似乎有些疲乏，斜倚在欄桿上，手抵額頭，閉目假寐。

    “你曾將我的元神囚禁在夢(mèng)境？”突如其來的問話打破深夜的安靜。

    懷蒼的睫毛幾不可察地動(dòng)了動(dòng)，他緩緩睜開眼，幽深的眸中連星辰也映不出光亮。

    “你記起來了？”

    “只是閃過一些片段，并不完整。”姽寧暫不想將百靈及湮滅在她靈識(shí)內(nèi)的事告知。她甩了甩手上的水，坐正身，追問道：“我是因?yàn)闊o法忍受被心魔附身的你囚禁，才毅然決然地離開天庭？”

    懷蒼默然看著她，并未回話。

    姽寧起身朝他慢慢靠近，在他面前跪坐下來。一手撐在他腿側(cè)，一手握住欄桿，微傾身，盯著他這雙波瀾不驚的眸子。

    “縱然我當(dāng)初要離開你，這也不過是你我夫妻間的私事，為何會(huì)鬧到被天兵圍攻的地步？”

    迎著她探究的目光，懷蒼答得從容：“那天你為離開，與我大打出手，煞氣密布天庭，天帝以為你已被魔性附身，才率兵壓制?！?/br>
    這次輪到姽寧默然盯著他，片刻，她一聲譏笑：“是嗎？”

    “可我想起來，那日天帝對(duì)天兵下了一道命令：將帝后抓回天牢！”他眼中的錯(cuò)愕被姽寧捕捉，她兩只手壓住他手背，目光倏然凌厲：“你告訴我，六百年前，我究竟犯了什么罪，要被抓去關(guān)押重犯的天牢？”

    第28章 二更

    懷蒼始終沉默。

    “你究竟藏著什么不可說的真相？”姽寧眼里的火光幾欲迸出, 咄咄逼問道：“六百年前，我到底做了什么！”

    哪怕被姽寧拿刀逼至懸崖之上，他的目光就與這冷清的月色一樣, 掀不起半點(diǎn)漣漪。

    “你若不說，我即刻離開天庭 。”姽寧不得不威脅。

    可他就似根木頭樁子, 對(duì)她所言充耳不聞。

    怒火在她胸口越積越烈，燒得她兩手狠狠使勁。即便握不滿他的手腕，她也死死地掐，指甲深陷他rou中, 好似如此‘用刑’就能逼他就范。

    可懷蒼豈是那‘屈打成招’的人, 他是在戰(zhàn)場(chǎng)拼殺過萬千妖魔的戰(zhàn)神，是令三界敬畏惶恐的伏魔大帝。他若冷下心腸, 誰烘得暖？他不想開口的事，又有誰能撬得開他的嘴巴？

    即便如此, 姽寧仍抱有一絲希冀，拼命在他眼中找尋破綻。可那里除了一片令她心涼的平靜, 毫無所獲。

    姽寧心中的怒意猝然被澆下一盆冷水, 瞬間熄滅。

    她挫敗地松懈手中的力道，從他身前往后退, 又趴回剛才的位置, 伸手來來回回?fù)軇?dòng)水花, 忽而嗤笑：“那年的真相這么重要？比我離開你還重要？”

    懷蒼終于低沉地開了口：“我不會(huì)再讓你離開。”說得如此堅(jiān)決。

    姽寧冷哼道：“以后的事如何說得準(zhǔn)？你總不能整日盯著我吧。”她偏頭看向他, 譏笑道：“怎么？你也打算用他的辦法, 將我囚禁？”

    指的是他體內(nèi)的心魔。

    她不過賭氣想嘲諷他，怎料他認(rèn)真十足地答道：“若是萬不得已，我會(huì)這么做?！?/br>
    姽寧錯(cuò)愕地愣了一下，只聽他又強(qiáng)調(diào)：“我不可能再準(zhǔn)許你離開, 所以別對(duì)我的善心抱有任何期待?！?/br>
    他可真是陰晴不定，情意濃烈時(shí)迷惑她的心，蠻橫霸道時(shí)涼得她心驚。姽寧憤憤咬牙，忍氣別過臉，只能怪自己實(shí)力不濟(jì)，橫不過他！

    良久，誰也沒開口。

    一個(gè)賭氣不愿理睬，一個(gè)看似平靜，心湖早已波濤洶涌。

    姽寧伸手掬一掌水，水順著指縫落回池面，滴滴答答的水流聲格外清晰，也漸漸平復(fù)她心底的焦躁。

    冷靜下來，她豁然想通他不愿開口道明真相的原因。

    他曾說過，此生未曾有過害怕的事，直到遇見她。大抵是擔(dān)心她承受不住實(shí)情，才不敢說出來？亦或是害怕她情緒失控而離開？

    如此猜想，似他這般強(qiáng)勢(shì)又不愿多言的男人，竟令她有些心疼。心疼他的小心翼翼，寧愿被她罵被她怨，也要將她護(hù)在羽翼下。

    涼風(fēng)習(xí)習(xí)，在樹葉被吹起的颯颯聲中，姽寧開口打破寧靜：“你不愿提起將我囚禁的事，是因擔(dān)心我對(duì)你心生間隙。那我被抓入天牢的真正原因，為何也不能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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