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她出醫(yī)院時，夜幕已經(jīng)籠罩了整片天空，灰蒙蒙的，黑暗且壓抑，看不到任何的光明。

    司機一早候在了路邊，她拖著疲乏的身體恍若失魂地上車。

    汽車平穩(wěn)地行駛在馬路上，她無力地靠在后排背椅，腦海里閃過許多零碎的片段。

    高中時候女孩沉默寡言的眉眼，冷漠的聲音，再到大學(xué)時女孩逐漸挺拔的身姿和意氣風(fēng)發(fā)的臉龐

    她們認(rèn)識了很久，糾纏了那么久，熬到最后好不容易克服種種在一起，最后她卻不在了。

    老天爺當(dāng)真是造化弄人。

    沈念一抵著車窗，血色盡褪的唇勾起一抹嘲諷的笑，一行清淚滑過她白皙的臉，滿眼皆是荒蕪。

    盡管警方已經(jīng)定論了她存活可能性幾乎為零，但沈念一還是盼望著能有奇跡發(fā)生，讓她回到她身邊。

    只要一日不找到她的尸體，她心中就還有一個念頭，她怕的是未來的一天親眼看見渾身冰冷的她。

    眼淚宛如斷線的珠子一樣怎么也止不住，晶瑩的珠粒也染上了旁邊透明澄澈的玻璃，她紅著眼輕微哽咽，指尖不斷掐著手心。

    她不在身邊了，她不能再像以前那般任性嬌氣，要開始學(xué)會面對那些糟糕的人和事。

    沈念一昂著脖頸睜著眼把淚又含了進去，抽著面巾紙擦了擦面龐，收拾了下情緒，除了美眸還有些紅，倒看不出來還有什么異常。

    現(xiàn)在她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一方面是現(xiàn)在起訴開庭問題，另一方面則是繼續(xù)尋找她的下落，還有公司和PL投行的事情要處理。

    她如今不在，她的一切她都會替她保管好。

    想著這些事情，沈念一心里重新又有了動力，思考著明天和李隊交涉的問題。

    她專注于明天的事情，連手機再次響了都沒注意，還是司機提醒了一句。

    來電的是云絳公安局，她握住手機的手一緊，目光凝聚，深吸一口氣后，她接了電話。

    沈小姐，我們這邊有了突破，方便的話明天您可以過來一趟。

    稍顯正式的女音，沒有聽到那個她不能接受的事實，她悄然松了一口氣，不過仍是緊緊攥著手機。

    什么突破？你們說清楚一點。她急切問道。

    方簡舟的一名同伙自首了，他交代了車禍后續(xù)細(xì)節(jié)，現(xiàn)在我們大概確定了被害人最后到達的地點，李隊她們已經(jīng)趕過去了。

    不出意外的話，我們今晚大概就能有一個定論了女警在電話那邊解釋著。

    掛了電話，沈念一愣了一會兒。

    須臾，她回過神，吩咐司機現(xiàn)在趕往云絳市。

    汽車調(diào)轉(zhuǎn)車頭往京遠(yuǎn)機場去，一直催促司機快點的沈念一慌亂不安地握著手機，只覺度日如年。

    抵達京遠(yuǎn)機場時，一行行的路燈照耀了黑暗的天空，連成了一條奔騰不息的光流，璀璨生輝，讓沉寂的世界多了那么一點的光亮。

    飛機上，她看著機窗外逐漸變小的夜景，凝望著那黑壓的云彩，虔誠祈禱。

    讓她平平安安回到她身邊。

    第79章

    案件有了線索，全是因為與方同伙的一個社會混混不堪心理壓力，在家人發(fā)現(xiàn)異常后勸他主動自首歸案。

    他還年輕，還有大好的年華，若是這件事被其他人知道舉報警方，那可和自首就不是同一個性質(zhì)了。

    畢竟他不是主兇，只是因為金錢做了方簡舟的幫手，沒有直接參加行兇。

    據(jù)他交代，那晚車禍后，方簡舟把約定的錢給他，一個打算直接去自首，一個則想著拿這些錢去揮霍。

    只是后來不知怎的，方簡舟改變了主意，她轉(zhuǎn)身走向了那輛燃燒的汽車仔細(xì)檢查了一番，發(fā)現(xiàn)了正在往外爬努力逃生的許望川。

    興許是坐在后排系了安全帶的緣故，她沒有遭受重創(chuàng)，只是身上多了些傷痕，看見許望川沒事，他和方簡舟都嚇壞了。

    在方簡舟的威脅和慫恿下，他做了幫兇。方拿了一把水果刀趁她體力不支直接捅了她好幾刀，最后方簡舟確認(rèn)她沒有鼻息后，讓他駕駛一輛面包車拋尸荒野。

    最后在警方的帶領(lǐng)下，他指認(rèn)了拋尸地點，在云絳市周邊的一個偏僻山村旁。

    不過由于天黑和害怕，具體的地點他不記得了，只能勉強確認(rèn)大概范圍。

    與此同時，警方也從他收到的那筆金額里發(fā)現(xiàn)了新的線索，也揭開了本案的真相。

    之所以沒從方簡舟身上發(fā)現(xiàn)線索，全是因為這筆雇兇殺人的巨款是打在她的同伙賬戶上，如果不是同伙自首，警方恐怕很難找出他。

    事發(fā)地點在郊區(qū)，幾乎沒有監(jiān)控，地廣人稀，偵查難度很大。

    而警方順藤摸瓜也查出了華中地區(qū)的老牌集團明氏集團二公子明深。

    是他承諾給方簡舟母親一大筆錢，讓方簡舟制造車禍謀害許望川。

    總之，這起案件在云絳市引起了巨大的轟動，震驚全國，牽扯之廣，涉及極深，影響之惡劣，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

    開庭那日，云絳市法院被圍得水泄不通，旁聽座無虛席。

    方簡舟，明深被判了死刑，立即執(zhí)行，而社會混混則被判了終身□□，終身不得減刑假釋。

    由于沈氏集團和PL投行的施壓，明氏集團沒有派律師團為明深辯護，以此來平息兩方勢力的怒火。

    案件這時也就水落石出了，隨著時間流逝，這件事也逐漸被大眾所淡忘，只是偶爾提起一兩句茶外話。

    生活還在繼續(xù)，它恢復(fù)了它以往的美好，重新煥發(fā)了新的生機。

    但總有那么一兩個人無法釋懷遺忘，雖說當(dāng)初指認(rèn)了地點，但在那里并沒有發(fā)現(xiàn)許望川的尸體，警方排查附近村莊后仍一無所獲。

    或許她已經(jīng)死了，葬身野獸腹中，也許她還活著，只是在一個她們不知道的地方。

    許奶奶當(dāng)時知道新聞后就暈了過去，從此關(guān)門謝客，一個人待在療養(yǎng)院不再外出，不見任何人。

    而沈念一還在尋找許望川的消息，但希望背后往往都是反差極大的失望。

    一年多了，她還是沒能找到她，警方也打算把她列為死亡人口，不過遭到了沈念一的強烈反對。

    再等等吧，她說。

    還是沒有消息嗎？

    偌大空闊的辦公室，秀發(fā)挽成髻的纖細(xì)女人坐在皮椅上拿著手機打電話。

    曾經(jīng)如一池秋水的眸死氣沉沉，再無往日光采。

    好，我知道了。

    她平靜地掐了電話，就如之前無數(shù)次那樣，失神停頓片刻后，她投身于今日的工作。

    為什么會找不到你，你到底在哪里，過得好不好，是不是還在這個世上

    幽幽嘆了聲，氣質(zhì)逐漸高貴雍容的女人眉眼低垂，停下工作，柔軟的指腹撫了撫那張放在辦公桌上的照片。

    照片上意氣風(fēng)發(fā)的女孩穿著深藍色的學(xué)校制服意氣風(fēng)發(fā)地接受著掌聲的洗禮。

    那雙近乎黑色的眸宛如黑曜石那般耀眼沉著，暗藏著它本該有的風(fēng)華。

    沈念一望著那張老照片出神許久，遲遲沒能挪開目光。

    過完新年的京遠(yuǎn)市又恢復(fù)了它原本快節(jié)奏的生活方式，人群洶涌，加班通宵的人比比皆是。

    集團一樓門口，一道纖細(xì)的身影在茫茫人群中分外吸睛，沈念一穿著黑色的OL套裝，噔噔踩著高跟鞋往路邊走去。

    媽，我不用。

    她皺著眉，神色嚴(yán)肅，和年輕時的沈茉有個七八分像。

    這一年里，沈茉很關(guān)心女兒沈念一，尤其是她的婚姻大事，不住地給她塞著相親對象。

    我不會去。

    嗓音不悅地回了這么一句，沈念一掐電話，徑直上了路邊的一輛轎車。

    絲毫沒顧及沈茉最后說的什么。

    她知道沈茉的意思，但她就是不愿意，也沒心情奉陪。

    回懿園。她對司機說。

    懿園是許望川買的婚房，本來許奶奶住在那邊，但后來發(fā)生這種事，這里也只有沈念一在住。

    還是那天交房物業(yè)給她打電話，她這才知道許望川早就買好了婚房。

    而且房子里的一切都是按著她的喜好來不知，米黃的壁紙，實心木板，特別設(shè)計的練舞房和鋼琴室，許望川甚至已經(jīng)提前布置好了嬰兒房。

    不出意料的話，她們本應(yīng)該在這里完婚。

    也沒有馬上吃晚餐，如往常那般，下完班后她習(xí)慣性脫鞋坐在沙發(fā)上發(fā)呆。

    晚風(fēng)掀起窗簾輕紗，撲面而來陣陣涼意，卻再沒人主動給她蓋一個小毯子，客廳靜悄悄地沒有一絲人氣。

    為什么夢不到你呢。

    她光著腳抱著膝，秀發(fā)凌亂披散，單薄的身軀在寒冷的夜里輕微發(fā)著抖。

    那纖白的手指里赫然是一張照片，茶幾上還放著一本她后來整理的照片集。

    指腹習(xí)慣性地輕輕蹭著那人的臉龐，沈念一唇上的笑容有些牽強。

    為何我日思夜想，你卻遲遲不入夢，是不是你已經(jīng)不喜歡我了

    你在哪，知不知道我很想你

    她掀著唇，自言自語似和照片在對話，平常得就如一對普通情侶互相抱怨一般。

    為什么會找不到她眼神空洞，反復(fù)地念叨著這么一句，整個人仿若失智。

    她多想午夜夢回沾濕枕頭時，那人能擁她入懷，告訴她這只是一場噩夢，已經(jīng)過了沒事了。

    你再不出現(xiàn)，我都快要記不住你的聲音了

    她的嗓音帶著濃重的鼻音，手臂抱緊膝蓋，任由淚沾濕了她的裙擺。

    反正那個人已經(jīng)不在了，她也不在乎。

    都怪她，如果不是她，她也不會這樣，這一切的源頭都是她。

    只有在無人的地方，她才敢發(fā)泄情緒，像一個委屈的孩子不顧形象地放聲大哭。

    白天還好，因為忙得沒有任何機會去想別的事情，但一到晚上，她就陷入了無止境的悲傷之中，心房空落得厲害。

    她就這樣縱容淚水沾濕臉龐，模糊視線，崩潰到嗓音嘶啞也不管不顧。

    按照平時里的習(xí)慣，她哭累后就會在沙發(fā)上沉沉睡去，不用吃小瓶里助眠的藥。

    若是許望川看見怕是要心疼死。

    墻上的時鐘悄悄轉(zhuǎn)過十一點，身心俱疲的沈念一也終于有了困意，扯一薄被一角，她偏著頭枕著沙發(fā)一家，闔著眸陷入了沉睡。

    然而落在地毯上的手機卻不合時宜地響了。

    她突然睜開朦朧的淚眼，驚嚇了那么一下，卻還是伸手接了電話。

    是沈小姐嗎，不好意思打擾您休息了，因為給您發(fā)短信也沒有回

    我們是做試管的那個醫(yī)院的，請問您現(xiàn)在還做這個手術(shù)嗎，不然放在我們這里的那個都要過期了

    第80章

    位于云絳市邊界線上的一處偏僻鄉(xiāng)村，這里遠(yuǎn)離繁華市區(qū)，坐落山區(qū)，交通不便，經(jīng)濟極度落后，大部分房屋都是潦草的泥瓦房，村里也沒有一條水泥路。

    阿川，過來把草料喂給牛吃。

    村尾的一處屋舍，扎著兩個麻花辮一身粗布短衣的年輕女孩沖屋里喊了聲，便彎腰熟練地把稻米撒給雞吃。

    沒過多久，從泥瓦房里出來一道身形欣長的女人，她留著蓬亂的短發(fā)，清秀的臉龐被污垢遮住了原本的模樣，不過從遠(yuǎn)處看她本身的氣質(zhì)還是很好的。

    好。

    她應(yīng)了聲，寡淡的臉上沒有什么表情，動作仿若機械地把草料倒進牛欄。

    套在身上的那件泛黃上衣早已被汗水沾濕，隱約能看見筆挺的脊背，那雙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也被大大小小的傷口覆蓋。

    正在喂雞的小蕓掃了她一眼。阿川，你一會記得把地掃了。

    她交代后，便進屋喊自己癱瘓在床的母親吃飯，她斷了一只腿的父親這時也拄著木杖進來，閃著精光的眼若有若無地打量了阿川一眼。

    由于昨天下雨，泥瓦房里還滴著水，屋里泥巴鋪成的路早已泥濘不堪。

    等小蕓一家人都坐在那張狹窄的小桌子時，小蕓從陰暗廚房端出一大盤油污湯食，她去門口喊阿川過來吃飯。

    而阿川只眉眼輕抬了下，應(yīng)了聲卻沒進屋吃飯，依然握著掃帚掃地。

    小蕓見她不過來，有些擔(dān)心，一直在門口喊她。

    小蕓，不管她，餓兩頓就吃了。小蕓mama眼神不屑，握著污濁的木筷夾著帶著油垢的肥rou狼吞虎咽。

    由于常年癱瘓在床的緣故，小蕓mama四肢肥大，滿臉橫rou，隔得很遠(yuǎn)都能聞到她撲鼻的臭味，更何況是烈日炎炎的夏天。

    因是一家人的緣故，從小在這種環(huán)境長大的小蕓自是習(xí)慣了，但阿川來她們家三年多也沒適應(yīng)，或許是以前的生活習(xí)慣使然，她寧愿餓肚子也不愿和他們一起吃飯。

    阿川有點潔癖，潔癖這個詞還是小蕓前幾天買到手機才知道的詞匯。

    見勸不動阿川，小蕓哎了一聲便進去和父母一起吃飯了。

    農(nóng)村里的人只顧填飽肚子也沒有那么多的講究。

    天色漸漸灰了，夕陽西下，太陽落山，映天的紅霞也消退了，草叢里傳來昆蟲吱吱的聲音，鋪天蓋地的蚊子覆蓋了村落。

    這個時候村里的老人就喜歡聚在一起說說話，小蕓坐在門檻上編著竹籃和鄰居奶奶說話。

    蕓啊，你也老大不小了，該找個人嫁了，改明兒讓你姨給你介紹個對象。鄰居奶奶語重心長地對小蕓說道。

    在這個村子里，小蕓她們家是最窮的，父親殘疾，母親癱瘓，所以小蕓小學(xué)還沒讀完就早早輟學(xué)幫家里干活贍養(yǎng)父母，二十五六都沒有嫁人。

    在老一輩人眼里，二十五六還沒嫁人就算老姑娘了。

    哎，還早呢，我爹娘還需要人照顧呢。小蕓編著竹籃揚著笑。

    和村里的那些姑娘一樣，她扎著兩個馬尾辮，由于常年去田里干農(nóng)活，膚色黝黑粗糙，不過她不像她母親，倒還出落得水靈。

    唉，你真是個好姑娘。村里的老奶奶抹了抹眼角，一副感動模樣。

    你那個jiejie還沒走嗎。

    老奶奶瞟了眼坐在另一邊望著夜空發(fā)呆的阿川，悄悄對小蕓說道。

    這個人都在小蕓家里住了三年多了，不過聽說她是小蕓mama那邊的親戚，由于父母雙亡就接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