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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動物園搞文創(chuàng) 第99節(jié)

    她想發(fā)泄,又自虐壓抑著自己……

    手里那罐酒在她愈發(fā)用力的緊握下, 罐身慢慢變形, 發(fā)出金屬扭曲的聲音。

    祁應(yīng)琛伸手去拿,她驀地側(cè)身避開,渾身上下都寫滿拒絕。

    “能不能、別管我……”秦初晗對他請求道, 話到一半,又哽咽住了。

    祁應(yīng)琛狀似平靜的望著她, 也只能勉強做到狀似平靜。

    在安慰人這方面, 他是笨拙的。

    而秦初晗又是那么要強的人,大概最討厭掉眼淚了。

    她愿意和他分享勝利的喜悅, 卻無法對他展現(xiàn)脆弱, 然后完全依賴。

    她想靠自己把事情做好。

    可是這次, 她搞砸了,徹徹底底的砸了……

    祁應(yīng)琛在她旁邊坐下,用輕描淡寫的調(diào)調(diào)說:“你都絕望成這樣了,我要是不管你,我還個人么。”

    懂事的人永遠不會讓家人朋友擔心自己, 因為他們懂事。

    不想要他陪伴,不想被他煩,那就趕緊振作起來。

    秦初晗都半醉了, 天旋地轉(zhuǎn)的,竟然秒懂他的意思。

    她垂下頭去笑,干巴巴的笑了一陣,又忍不住抽噎:“它說,它叫小黑,老張起的名字,是不是很隨意?老張啊,就是它的……飼養(yǎng)員?!?/br>
    祁應(yīng)琛點頭,望著面前的落地窗,窗外是半座陷入水霧的南城。

    深夜,山間小城里里錯落著星星點點的霓虹,光暈意外的溫柔。

    秦初晗總算起了頭,后面的講述就變得、稍微容易一點……

    小黑說它不是故意的,卻也是故意的。

    “老張病了,是晚期……小黑也不知道晚期是什么意思,它以為,他是會好的。”

    “直到今天下午,他來跟它道別?!?/br>
    “他對小黑說,它有了新的去處,特別好、特別大的動物園,就是、我們山動。”

    “老張說他的病治不好了,慢一點兒能拖一年半載,要是快的話,就是幾個月的事?!?/br>
    “他安慰小黑,讓它別難過,到了新的動物園,就把他忘了,把南城也忘了?!?/br>
    “這么破的動物園,就該早點兒關(guān)門?!?/br>
    “老張有個女兒,今年參加高考?!?/br>
    “小黑也不知道高考是什么意思,不過,它見過他女兒,把她當做自己的jiejie?!?/br>
    “老張想趁自己還沒病入膏肓,多攢點兒錢給老婆孩子,等他死了,動物園還會發(fā)一筆撫恤金?!?/br>
    “誰知道就在今天下午,他被開除了?!?/br>
    “理由是,長期不遵守飼養(yǎng)員cao作守則……”

    “突然之間,老張沒了盼頭,連他死了都不能給妻兒留下點兒什么,他就跟小黑開玩笑。”

    “老張說,跟你說那么多,你不懂,也不能幫我,除非你把我咬死,這樣動物園就會賠償家里一大筆錢。可我知道你不會的,你那么乖,你是我養(yǎng)大的,你也是我的孩子?!?/br>
    “小黑說它可以的,然后它站起來,走到、老張身后……”

    “老張轉(zhuǎn)過身,看到小黑站在自己身后,就像、就像視頻拍到的那樣?!?/br>
    “就在那個瞬間,他們突然可以交流了?!?/br>
    “那一刻,小黑它害怕極了,它其實根本不知道后果是怎樣?!?/br>
    “它只想幫老張?!?/br>
    “老張就笑著對它說別怕,撲過來就好了?!?/br>
    “它就真的、撲了過去……”

    老張在彌留之際安慰小黑,對它說謝謝,夸它是個好孩子。

    他還叮囑它,千萬不要咬自己啊,監(jiān)控拍著呢,要是被定性為熊吃人,可能,它也活不成了。

    直到老張咽下最后一口氣,小黑才意識到,原來這就是死亡。

    原來死的意思,就是那個人再也回不來了。

    那他去了哪里呢?

    小黑想和他一起去,所以它咬了他。

    這就是真相。

    荒謬,不可思議,發(fā)生在文明社會的慘??!

    祁應(yīng)琛還在飛機上時,最初那個放出熊吃人視頻的微博小號將老張的家庭情況,還有被辭退的始末曝出。

    想來,這應(yīng)該是動物園的內(nèi)部某個工作人員刻意而為。

    在輿論壓力和公眾督促下,張師傅的家人一定會順利拿到賠償。

    祁應(yīng)琛把這些情況說給秦初晗聽,希望她能好過一些。

    然而并沒有……

    秦初晗活了二十多年,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無力,痛恨自己!

    她明明可以阻止。

    “我想把老張請到山動的,包食宿,繳五險一金,還有補貼,還有年終獎……他還能一直照顧小黑?!鼻爻蹶弦粯訕拥臄?shù)著,手足無措。

    “就算他病了也沒關(guān)系,絕癥又怎么樣?現(xiàn)在醫(yī)學(xué)那么發(fā)達,盡力去治,會好的……我賺了那么多錢,我還不能為一個那么好的飼養(yǎng)員做點兒什么嗎?我應(yīng)該早點告訴他們,兩個我都要了,我們山動都要了,我只要早點告訴他們……這次,你總不能說,不是我的錯了吧?”

    祁應(yīng)琛怔忡了下,沒想到她做了這樣的決定。

    可是晚了就是晚了。

    一步,一秒,一個瞬間……

    足矣令人后悔一輩子。

    *

    第二天,秦初晗很早就醒了。

    睜開眼發(fā)現(xiàn)自己在陌生又奢華的房間里,窗簾沒拉,灰暗的天色從外面漫進些許,今天依然是沮喪的陰雨天。

    浴室里亮著燈,水聲忽地停了,片刻,祁應(yīng)琛走里面走出來,穿著深藍色的浴袍,頭發(fā)濕潤,赤足。

    秦初晗坐在床上,腫著一雙金魚泡泡似的眼睛跟他對視數(shù)秒,再低頭看自己。

    身上這套睡衣是新的,到南城后一直放在行李箱里沒拿出來,現(xiàn)在穿在她的身上,連領(lǐng)口的扣子都扣到最上面那顆。

    祁應(yīng)琛問:“需要解釋嗎?”

    秦初晗搖頭:“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不過……”

    停了一瞬,她用啞啞的聲音嘆:“為什么會是這種奇怪的開場?”

    奇怪得她都沒那么悲傷了……

    還是說,她其實是只白眼狼呢?

    祁應(yīng)琛走到水吧臺前,給她倒了半杯檸檬水送到床前:“早上剛泡的。隔壁次臥的花灑壞了,我以為你不會起那么早?!?/br>
    睡衣也是昨天晚上林笙幫她換的。

    還是同一家酒店,祁應(yīng)琛開了商務(wù)套房,方便照顧她。

    秦初晗接過水杯,仰頭喝完,干燥得冒火的嗓子總算得到緩解。

    想起昨天最后,她沒出息的窩在祁應(yīng)琛懷里哭啊哭,沒完沒了的,停不下來……

    不知道是缺氧暈厥過去,還是困覺直接睡著了,醒過來人已經(jīng)在這里。

    匆匆復(fù)完盤,再抬頭看男朋友,一時不知道從何說起。

    祁應(yīng)琛主動把空杯取回,問:“還喝嗎?”

    她繼續(xù)搖頭,他就站在她跟前道:“不用過分在意昨晚在我心里留下的是什么印象,非要我說的話,比想象中好一點,可以接受。早上好好休息,別出門了,吃點東西,喝杯咖啡消腫,微博上的消息可以看一下,最后——”

    祁應(yīng)琛在床邊坐下,沉沉的做了兩個呼吸,還是不知道要怎么開口。

    秦初晗自己猜出來了:“動物園那邊,是不是希望你來給小黑做……安樂死?”

    在她很小的時候,老秦給她講床邊恐怖故事,山里的老虎吃了村民,大家一起進山殺虎,否則村里就不得寧日。

    為什么呢?

    因為人是雜食動物,油脂豐富,而人類在行動上不如其他動物靈活,不但好吃,在猛獸眼里還會被歸類為‘易捕食’。

    所以得手一次,它們會接二連三的再犯。

    動物園里吃過人的猛獸就更沒有例外……

    祁應(yīng)琛沉默著,點頭。

    金絲猴研究中心有他的舊識,來之前他打過招呼,說是晚上一起喝兩杯,帶上彼此的女朋友,好好聚一聚。

    沒想到會發(fā)生這樣的事……

    動協(xié)的領(lǐng)導(dǎo)、來自全國各家動物園的管理者雖然都在,可論及專業(yè),這里沒有人能比得上祁應(yīng)琛。

    由他這個專家親自給吃人熊做安樂死,無論哪一方都沒話說。

    秦初晗垂下眼:“你沒必要承受這些,會被罵的……”

    祁應(yīng)琛安撫的握住她的手背:“這件事,我和你一起分擔?!?/br>
    *

    熊吃人事件在網(wǎng)上發(fā)酵得很厲害,微博上都在罵南城動物園黑心,動協(xié)不作為!

    還有網(wǎng)友創(chuàng)建了相關(guān)話題:#國內(nèi)動物園動物生存現(xiàn)狀#

    以前做過飼養(yǎng)員的,還有各地在動物園、動物救助中心的志愿者紛紛出來講述這一行的黑暗面。

    平時游客能夠看出來的都不值一提,比較起來,馬戲表演都不能算做殘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