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全封閉式的象龜館里每天都會開兩小時的熱暖燈給它們照，但還是比不上戶外純天然的日曬。

    秦初晗就曾經(jīng)聽它們開小會，認(rèn)真討論每個月誰最適合去仙蹤林營業(yè)。

    李敬業(yè)不愧是山動老江湖，會上只管附和，等到飼養(yǎng)員挨個兒檢查它們身體狀況時，它就開始演。

    縮成一團(tuán)，動也不動，吃也不吃——自閉龜?shù)乃囆g(shù)修養(yǎng)。

    飼養(yǎng)員見它都這樣了，既然室內(nèi)住著不痛快，還是放到戶外給它活動開，好好的呼吸新鮮空氣罷。

    小k是第一次出來營業(yè)，平時游人隔著一定距離觀察它就還好，眼下沒到開園時間，忽然來了那么多人，它也看不清楚誰是誰，心里怪緊張的，喝完了水，趴在岸邊不敢動。

    “不怕?！崩罹礃I(yè)安慰它，“是園里的人。”

    “你、你怎么知道的？”小k瑟瑟縮縮。

    “笨蛋，聽聲音，聽人類說話的內(nèi)容，學(xué)會從中分析自己的處境?！崩罹礃I(yè)向它傳授經(jīng)驗(yàn)。

    小k懵懂的‘喔’著，靜下心來，聽——

    人類幼崽興高采烈的嚷了一句：大烏龜，吃大烏龜！

    其他成年人類反應(yīng)各有不同。

    先解釋這是象龜不是烏龜，不能吃的。

    接著就開始發(fā)散思維了，那么大的龜，看起來皮糙rou厚，估計rou應(yīng)該很柴。

    又有人說不一定，畢竟沒吃過。

    最離譜的是其中一個人類，繪聲繪色的描述起一種關(guān)于鱉的、極其野蠻的烹飪之法。

    小k認(rèn)得他的聲音，山動聘請的攝影師陳勝利，前段時間還來象龜館拍過它們。

    沒想到啊，他竟然如此殘忍！

    “淡定，放寬心，他也就說說而已。”李敬業(yè)是只見過世面的象龜，根本沒當(dāng)真，“你又不是沒見過鱉，跟我腿差不多大，小火慢燉也要幾個小時，我們這體型，那不是一般的費(fèi)材料，他連燉我的鍋都難找，更別說要先熬那么一大鍋湯了?！?/br>
    秦初晗嚴(yán)重告誡勝利老師：“不許在動物面前聊這些，會嚇到它們的！”

    陳勝利抱著手解釋：“說說而已，我瘋了才去搞這些?！?/br>
    小k還是很怕，接著他的話，道：“有些人類就是很瘋的……”

    李敬業(yè)大笑：“你說得沒錯，但更多時候，他們只是喜歡撒謊，假裝自己很兇悍。你知道獅園那只怕人的杜康嗎？它就是被人類嚇成現(xiàn)在這樣的?！?/br>
    小k疑惑地扭過頭，緩緩?fù)蚯拜叄骸霸趺磿?？?/br>
    “怎么不會？”李敬業(yè)嗅啊嗅，順著鮮味兒爬啊爬，成功在兩米開外找到一小塊拔掉刺的仙人掌，“前幾年，我們館的老徐介紹了一個叫錢凱的小伙子來園里上班，就在綠化隊給時老頭當(dāng)學(xué)徒，他那方面不行，去哪個館就對著那里的動物琢磨，我要是吃了你，能不能重振雄風(fēng)?。俊?/br>
    “重振雄風(fēng)是……什么意思？”小k還年輕，聽不太懂。

    李敬業(yè)銜起仙人掌塊兒，有滋有味的咀嚼、吞咽，然后接道：“就是你長大了，到了找對象的年齡，才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不能下蛋，這就叫做沒有‘雄風(fēng)’。”

    小k縮了縮脖子：“太慘了，是要振一振?！?/br>
    “還行吧?！崩罹礃I(yè)對生蛋這件事沒執(zhí)念，主要是得動起來，它嫌累。

    小k對生育是有期待的：“爸爸mama說過，我是它們的寶貝，我也想有自己的寶貝?！?/br>
    “那個錢凱和你想法差不多?！崩罹礃I(yè)道，“生不出來怎么辦呢？得想辦法??！有部分人類相信吃哪兒就能補(bǔ)哪兒，這個錢凱也是?！?/br>
    小k聽得膽戰(zhàn)心驚：“他真的吃了我們園里的動物？”

    “那倒沒有?！崩罹礃I(yè)的口吻嘲諷，“他沒那膽子，也就過過嘴癮，而且還吃不了苦，總愛找老徐抱怨，做這個累，那個太辛苦，干了一年半，回家躺著了?！?/br>
    “這跟獅園的杜康有什么關(guān)系呢？”小k問出秦初晗的心聲。

    敬業(yè)兄，你倒是說重點(diǎn)??！

    李敬業(yè)嗅著果香味兒，慢吞吞的爬行，慢吞吞的道：“先前不是說了么，綠化隊滿園子跑，錢凱去到一個館舍就對著那兒的住戶浮想聯(lián)翩。”

    但是吧，動物們也不傻。

    每天見那么多游客，還有飼養(yǎng)員的對話，光聽都知道自己是受到保護(hù)的。

    唯獨(dú)杜康，它是個例外。

    李敬業(yè)道：“前個月，錢凱來館里找老徐打聽他們拆房子的事，具體我也沒聽懂多少，好像是說只要拆成了，錢凱家能拿到一大筆錢，錢在人類那里是個好東西，不管做什么去哪里，都是要花錢的。然后老徐就說錢凱，你快變成富翁了，以后少來動物園，尤其獅園，別總嚇唬杜康，說要把它的蛋蛋割下來泡酒?！?/br>
    秦初晗聽得直皺眉頭。

    這人，有病吧？！

    李敬業(yè)說時，特地朝她站的方向望了一眼：“錢凱還挺得意，說是在園里干的時間不長，嚇了那么多動物，唯獨(dú)把獅園里的杜康唬住了，現(xiàn)在看見人就躲，屁股朝外，所以他就算不在這兒做事了，也會隔三差五來看看，跟杜康聊聊拿它的蛋蛋泡酒滋補(bǔ)的事?！?/br>
    “壞人！”小k忍不住罵罵咧咧。

    “更慘的是，我聽百鳥園那只鳥說，杜康的mama也這么嚇唬過它，讓它乖乖聽話，跟人類保持距離，不然會被吃掉，腦袋做成標(biāo)本掛在動物園門口，還要把皮剝下來當(dāng)迎賓地毯。”

    秦初晗：“……”

    祁應(yīng)?。骸啊?/br>
    兩人面面相覷。

    這獅媽，怎么回事，哪有這么嚇兒子的！

    *

    夜宿夜出意外收獲，秦初晗一面覺得值當(dāng)，一面又心疼杜康這頭年輕的獅王。

    沒想到它小小年紀(jì)，竟然承受了那么多……

    等天大亮，祁家的車來接走祁朝兄妹幾人，秦初晗直奔百鳥園，找李昂問個清楚。

    “啊，是有這么回事?！彼{(lán)紫色的大鳥站在木樁上，一只爪躍躍欲試的往前抬起，又收了回來，緊扣住臺面的邊緣。

    近來它蹦跶得太厲害，慘遭飼養(yǎng)員剪羽‘酷刑’。

    眼前這個高度，怕是飛到一半得栽下去。

    瑪?shù)?，剪它羽毛，天打雷劈?/br>
    “你怎么不早點(diǎn)跟我說?！鼻爻蹶隙加性鼓盍?。

    李昂是只成精的金剛鸚鵡，舉起雙翼做攤手狀：“你又沒問，我沒事跟你說這個做什么，杜康那小子得的是心病，但是也不影響它在獅園稱王稱霸，對不對？”

    它黑豆似的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又往祁應(yīng)琛身上一掃：“哦，昨天給追風(fēng)做手術(shù)的時候，它請求你們了？準(zhǔn)備給杜康做心理疏導(dǎo)？”

    秦初晗沒吭氣，雙手環(huán)抱，就那么看著它。

    李昂老氣橫秋嘆出一口氣：“行吧，帶我出去溜達(dá)一圈，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你們。”

    第143章 頂好的茉莉

    杜康這心病, 還得從它mama講起。

    茉莉是頭頂有意思的母獅，幽默可愛，樂觀積極, 聰明機(jī)敏。

    李昂記得很清楚, 當(dāng)年茉莉與河宴、追風(fēng)、曼莉還有慧慧從非洲遠(yuǎn)道而來時，還是一群奶萌奶萌的毛孩子。

    五只毛茸茸的年齡總和, 加起來堪堪超過十歲，對陌生的新環(huán)境是膽怯又不安。

    尤其追風(fēng)、曼莉和慧慧才八、九個月大點(diǎn)兒, 雖說這個月份差不多斷奶了, 可在野外，小獅子們都是要跟著mama長到兩歲的！

    河宴主動承擔(dān)起大哥的責(zé)任，每天探尋地盤, 排除種種潛在危險。

    茉莉負(fù)責(zé)安慰小伙伴們，這個叫做動物園的地方吧, 雖然活動范圍有限, 但每天那個叫做‘飼養(yǎng)員’的人都會來喂食，清潔它們的住處, 也不會傷害它們。

    失去一點(diǎn)自由, 換來舒適的生活, 這么想，是不是覺得還不錯？

    見不到爸爸mama固然很難過，可我們還有彼此呀！

    約莫茉莉說得有點(diǎn)道理，也或許是河宴的擔(dān)當(dāng)帶來了一定的安全感，不管怎么說, 小獅子們努力在山動安定下來，建立起屬于它們的、新的家族。

    那時候，動物園的環(huán)境在rou眼可見的變好。

    不同種類的猴子們逐一搬去了梧桐葉子湖的新家, 熊館收到土豪老劉捐贈的巨款，得到妥善改造，狼谷由最初的中場區(qū)向兩邊擴(kuò)建，有了今天的規(guī)模。

    大熊貓館開始動工了，夏天也在以融入象群為象生新目標(biāo)。

    時間一點(diǎn)一滴的過去，大家都長大了。

    河宴和茉莉率先生育出第一窩小獅崽，追風(fēng)和曼莉這對歡喜冤家也修成正果。

    連隔壁黑森林館的飼養(yǎng)員都知道，獅園的花心大蘿卜是慧慧，游走在河宴和追風(fēng)兄弟兩之間，坐享齊獅之福。

    動物園是個小型動物社會，它們有自己的社交方式。

    茉莉人緣最好，不會無端端追逐在散養(yǎng)區(qū)覓食的松鼠，也不會對迷路的狐貍發(fā)難。

    要是小麻雀們吵架了，它還會為大家主持公道。

    山動公認(rèn)的，善良又美好的一頭母獅。

    它獅平有一大愛好：喜歡一本正經(jīng)的說些可怕的話。

    每次都板起臉，語氣表情高度配合玩笑內(nèi)容，全園能分辨不真假的動物，李昂一只腳爪就能數(shù)出來。

    茉莉會告訴貓頭鷹的崽崽，你爸爸mama出門不只是尋找食物，它們其中有一個會去打妖怪，不這樣做的話，妖怪就會出現(xiàn)在你面前，把你叼走啦！

    貓頭鷹的雛鳥聽了后，害怕得瑟瑟發(fā)抖，再也不敢將身體探出巢外，也就沒了從樹上掉下來摔死的風(fēng)險。

    茉莉還會跟隔壁頑皮的小熊說，你mama在睡覺的時候可千萬別打擾它，因?yàn)檠?，只有在夢里，它才能和飼養(yǎng)員討價還價，不許把我的寶寶送走！

    后來，年輕母熊每次在太陽底下打盹，小熊都會乖乖在周圍玩自己的。

    茉莉在散養(yǎng)區(qū)的邊緣/地帶發(fā)現(xiàn)野兔子窩，鼻尖杵到一堆毛茸茸的小兔子跟前，嘖嘖嘖的搖頭嘆：太瘦了，等你們爸媽把你們養(yǎng)肥，我再來一口一個，吃掉你們！

    小家伙們再也不向父母抱怨吃的少，每次還都互相謙讓：你多吃點(diǎn)兒，我不餓！

    吃飽了，養(yǎng)肥了，就該被茉莉果腹了嗚嗚嗚……

    當(dāng)然，茉莉也會告訴自己的孩子，小乖乖，快長大，好好吃飯，不許挑食，一定要跟人類保持距離，不許和他們對視，嚴(yán)禁眼神挑釁和齜牙咧嘴的獅子吼！

    一旦引起人類的注意，腦袋給你砍下來，掛在山動?xùn)|大門示眾，還要剝你的皮當(dāng)?shù)靥海?/br>
    怕不怕？

    小杜康嚇得夾起尾巴，鉆到爸爸的肚皮底下。

    河宴哈哈大笑，知道怕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