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日子，反了？

    秦厚德疑心自己聽了個笑話：成王哪有這個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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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 風(fēng)起

    秦厚德雖然驚怒交加，可是幾十年皇帝也不是白當(dāng)?shù)?，他立即穩(wěn)住情緒，蹙眉鎮(zhèn)定問太子：成王憑什么造反？他手中并無兵權(quán)，哪里來得兵？

    這的確是目前秦厚德最困惑的問題。

    秦厚德沒有慌亂，一旁的太子似乎也找到了主心骨，面色和緩下來。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眼秦厚德，斟酌著回答：事出突然，兒臣也沒法找人調(diào)查猶豫了片刻，他回答，不過兒臣斗膽猜測，這些兵或許是賈永韶?fù)?dān)任兵部尚書的時候征來的。

    這倒的確是最有可能的一個猜測。

    許多人心知肚明，賈永韶當(dāng)兵部尚書的時候和成王一起狼狽為jian，最后賈永韶的倒臺其實(shí)也是替成王背鍋?？纱蠹叶紱]想到，這兩人不僅勾搭著在瞿州私造兵器，看樣子在其他地方也沒少做壞事。

    私造兵器已經(jīng)是很過分了，私自征兵養(yǎng)兵這簡直就是大逆不道！當(dāng)今圣上活得好好的，北燕也沒發(fā)動戰(zhàn)爭，怎么一個王爺就敢偷偷摸摸養(yǎng)著那么多士兵？

    罵成王一句其心可誅真是一點(diǎn)都不為過。

    這樣看來，瞿州造的那批兵器去了哪里也算是有了交待。

    秦厚德冷笑一聲，咬牙切齒道：早知道這孽子是存了這等心思，當(dāng)初謝昭說出瞿州一事的時候，朕就不該給這個孽子一條活路！

    他胸膛起伏上下，陰沉沉地向?qū)m外的方向看去：朕知道他是個蠢人，卻沒料到他不但蠢，還有一身敢通天的好勇氣！愚不可及。

    秦厚德這幾日本就因廖原的事情煩躁不安，這會兒又聽聞成王真的膽大如牛，居然挑在自己五十壽辰的時候帶兵造反，一時間更是胸悶頭疼，滿心都是火氣。

    成王造反一事，他是驚大于怒的。

    京城固若金湯，哪怕情況緊急，但也能抽調(diào)出幾萬兵馬來守衛(wèi)皇城。這批人是大峪最精銳的兵力，秦厚德并不覺得成王自己偷著養(yǎng)的雜牌軍能夠打得過這些人。

    秦厚德想不明白的是，成王為什么會認(rèn)為自己有勝的可能？他現(xiàn)在老老實(shí)實(shí)待在府里，哪怕將來得不到皇位，至少也能得到一個藩王之位，不說坐擁天下權(quán)利滔天，但富貴一生平安無憂卻是可以做到的。

    眼下成王造反，豈不是親手把自己逼到了一個絕路？他怎么會妄想通過一場沒什么勝算的造反來博一個非生即死的結(jié)局？他怎么敢？

    秦厚德嘴唇緊抿，陷入沉思。

    依照他對這個兒子的了解，他是絕對不敢做這種事情的，除非他被逼到了絕路可他又會被誰逼到絕路

    他好生待在王府里，又有誰會去逼他？

    一切的一切都透露出難言的古怪。

    秦厚德覺得自己身處一片迷霧森林之中，他的腳下遍布荊棘，每一個荊棘都會有刺穿他心臟的可能性，可他的雙眼卻被迷霧蒙蔽，既看不到來路，也看不到歸處。

    運(yùn)籌帷幄了幾十年，這是秦厚德登上皇位后第一次有這種感覺。

    這種危機(jī)感。

    想到還在前殿的大臣們，秦厚德拂袖道：朕去前殿和諸位大臣在一起。

    他不是懦弱的人，做不到窩囊地躲在殿里，把其他人全都撇在大殿里。這時候和所有大臣在一起，不僅能夠讓金吾衛(wèi)們集中兵力保護(hù)所有人，指不定還能集思廣益想想如何處理成王的事情。

    想必大臣們得到成王造反一事，一定會也會手忙腳亂。身為天子，秦厚德認(rèn)為自己有必要在這時候出面安撫大家。

    只不過秦厚德的這種想法很快被阻攔。

    天子的圣駕還沒啟程，就有一個身穿緋紅衣袍的佩劍侍衛(wèi)急速從外面跑來。黑色的靴子一步步踏過階梯，侍衛(wèi)甚至顧不得自己滿頭大汗來面圣的失禮行為，就喘了口氣語氣焦急地稟告道：稟圣上，成王殿下已經(jīng)帶兵入城了！

    他抬起頭來，滿目驚惶：成王殿下來勢洶洶，如今已經(jīng)朝著宮廷的方向來了！

    這話一說完，秦厚德的面色已經(jīng)不能用難看來形容了。

    京城是第一道防線，他原以為成王連京城都入不了，沒想到對方卻輕而易舉地帶著那么多兵馬進(jìn)來了，這意味著什么簡直不言而喻！

    秦厚德一時氣急，竟然狠狠地扯下腰間一塊上好的玉佩，奮力砸在了地上！通透碧綠的玉佩在觸地時發(fā)出清脆的一聲響，登時被砸得四分五裂。

    雖然仍舊不解氣，但此時秦厚德至少能勉強(qiáng)冷靜下來。

    他從喉嚨里死死擠出一句話來：十六衛(wèi)里有人背叛了朕

    成王為什么敢這么囂張地選在這個日子造反？他為什么不怕？他的兵馬為什么能夠這么順利地進(jìn)入京城，現(xiàn)在甚至直逼禁庭而來？

    自然是有人和他里應(yīng)外合了！

    他的內(nèi)應(yīng)到底有幾人？

    秦厚德覺得，或許不止一人。不止一人背叛了他，在他不知道的時候投靠了成王。

    奇恥大辱！

    似是反應(yīng)過來，秦厚德看向陳福，冷聲道：陳福，你派人去看看貴妃現(xiàn)在在哪里？他冷笑一聲，若是貴妃還在，就把她請到朕這一處來，讓她好好看看她養(yǎng)的好兒子究竟做了什么蠢事。

    陳福派了自己最信任的心腹阮平去貴妃的宮里看看。

    阮平很快帶來了消息：回圣上，貴妃宮里沒有人。

    好，好得很。

    秦厚德氣極反笑：看樣子是蓄謀已久，這當(dāng)娘的和當(dāng)兒的一起瞞天過海干大事呢。

    見秦厚德還要前往大殿和大臣們待在一處，剛才起就沉默站在一側(cè)的徐一辛開口道：圣上，您的安危為上，這時候還是待在武英殿內(nèi)吧。

    見秦厚德看他，徐一辛眼中似有憂慮，沉聲道：前殿人太多，恐怕真出事時，侍衛(wèi)們護(hù)您不及。

    仿佛剛剛察覺到丞相的存在，太子被突然響起的徐一辛的聲音驚得一愣。

    他看著從殿內(nèi)暗處走出的丞相，跟著勸秦厚德：是啊父皇，現(xiàn)在還是待在武英殿內(nèi)吧。既然十六衛(wèi)有叛臣，那么前殿里說不定也有其他叛臣。如果到時候真的一片慌亂，兒臣唯恐有人會趁亂下手。

    這兩人說得在理，秦厚德眸光沉沉地站在原地，最終還是沉默地回到了殿內(nèi)。

    他坐在案前，提筆開始寫圣旨：雖然朕不能到前殿，但還是要安撫一下朝臣的。他喚陳福來跟前，把敲好章的圣旨遞給陳福，眼眸微動：陳福，你替朕去前殿安撫朝臣，讓所有人都老老實(shí)實(shí)待在前殿，不要擅自離開。

    陳福接過圣旨的時候，忽的察覺手心一重，有什么冰涼的東西被塞到了手心里。

    他背對著太子和徐一辛，驚得差點(diǎn)喊出聲來。幸好他很快反應(yīng)過來，袖子一抖，那印章就順著手腕一咕嚕掉進(jìn)袖中，沒了蹤影。

    陳福的后背已經(jīng)被冷汗沾濕。他勉強(qiáng)擠出笑，顫顫悠悠道：圣上，讓大家不要走？

    秦厚德嗯了一聲：不要走。

    陳福敏銳地察覺到，不知有意還是無意，秦厚德在最后一個字上略微加重了語氣。

    他的一顆心高高提了起來，原本白皙圓潤的一張喜慶臉蛋此刻慘白得嚇人。幸好此時情況特殊，太子和徐一辛見了，也只是以為陳福這模樣是被成王造反一事嚇到的。

    徐一辛的目光從那圣旨上輕輕掠過，淡聲道：此事緊急，陳公公快去吧。

    陳福跟在秦厚德身邊幾十年，向來是個辦事利落的人。

    可這一晚，他卻難得顯出幾分優(yōu)柔寡斷來，人都走到殿門口了，居然還是回身看了秦厚德一眼：圣上，奴才去了？

    他的嗓子都在顫抖。

    視線之中，他追隨了幾十年的天子正坐在上首，腰板挺直，神情冷凝?；秀敝g，陳福竟然覺得自己看到了當(dāng)初他初登帝位的模樣。

    幾十年過去，歲月給他的鬢角添上了白發(fā)，給他的眼角刻上了紋路，卻沒改變他眼眸深處的那些東西。

    陳福手攥著門，見到天子眼眸柔和下來，向他露出了一個安撫的淺淡的笑。

    他說：陳福，你去吧。

    陳福這才頷首出門。

    只不過腳步一踏出殿內(nèi)，他的眼眶就瞬間紅了起來。

    陳福從袖中拿出袖中的物件是一枚印章。一枚少年時謝將軍親自刻給圣上的印章。

    這印章深得圣上喜愛，這些年一直被圣上放在案牘上，時不時拿起來把玩，陳福自然對這印章印象深刻。

    他愣愣看著這印章許久，隱隱約約覺得自己明白了什么。

    陳福很快下定決心。

    他招手讓不遠(yuǎn)處的阮平過來，堅(jiān)定道：阮平，你替我去辦件事。

    阮平迷迷糊糊附耳過去，聽完陳福讓自己辦的事情，驚得心都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

    他從陳福手里接過圣旨，往日象征著無上權(quán)威的圣旨這時候卻沉重得像是一座山，壓得他抬不起手來，握著圣旨的手也開始微微發(fā)顫。

    阮平一手握著圣旨，一手扯住了陳福的袖子。

    他一動不動的看著陳福，一張清秀稚嫩的臉上露出幾分悲戚之色。喉頭動了動，阮平低聲哽咽：師傅圣上是讓您去的。

    陳?？粗媲斑@個由自己一手教導(dǎo)出來的孩子，面色帶了些欣慰。

    他拍了拍阮平的手臂，是以阮平松開拽著自己袖子的手，微笑道：乖孩子，師傅這時候不能走，師傅得留下來，留下來陪著圣上。

    頓了頓，他道：你要知道，這幾十年風(fēng)風(fēng)雨雨，師傅我從來沒離開過圣上。以前沒有，以后也不會，現(xiàn)在當(dāng)然也不會。

    阮平頹然松開了手。

    陳福再次進(jìn)入武英殿內(nèi)的時候，秦厚德看著他空空如也的手愣了一愣，接著明了一笑。

    這事奴才交給阮平去做了您放心，那孩子是奴才一手帶大的，是個機(jī)靈可靠的孩子。

    陳福恭恭敬敬地在地上磕了個頭：奴才心中惶惶，不敢離開圣上片刻，懇求圣上原諒奴才一片愛主之心。

    秦厚德有些無奈，嘆了口氣：那就起來站到一邊。

    陳福從地上爬起來，再度站在秦厚德身邊，拂塵搭在右手的手臂上，眉眼低垂，一副全然聽從秦厚德吩咐的模樣。

    靜默中，徐一辛忽然笑了聲：陳公公真是圣上手下第一等的忠心人。

    是啊，畢竟跟了這么多年了。

    秦厚德懶懶抬眸，看著他意味不明地笑：幾十年下來，草木都會有情，更何況人？只可惜有些人不僅連草木都不如，白眼狼罷了。

    徐一辛嘆氣：哪有什么白眼狼？只不過是擔(dān)驚受怕沒有被喂飽肚子的家狗。

    他抬眸看向秦厚德：便是一條狗，若是長年累月填不飽肚子，要么老老實(shí)實(shí)死去，要么干脆亮了牙齒，趁著野性沒被完全消磨，抓緊時間為自己撈點(diǎn)吃食。

    秦厚德不屑地哼笑一聲。

    他不再與徐一辛爭口舌，反而定定地看著太子，嘲諷道：都到這時候了，干脆和朕交個底吧你那二弟真的反了？

    兒臣什么時候騙過父皇？

    太子明白自己被誤解，哀切地瞪了秦厚德一眼，為自己辯解：這種大事，兒臣會拿來哄騙您？您對兒臣還不了解嗎？

    秦厚德一動不動看著他，表情沒有半分動容，眼神冷得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

    在這樣的目光下，太子臉上原本驚慌失措的表情一點(diǎn)一點(diǎn)卸下。

    在陳福不可置信的眼神中，他慢條斯理地理了理有些凌亂的衣衫，眉眼間開始漾出一種極輕快的笑意來。

    只見往日清雅俊秀的青年眉眼微抬，墨似的眼眸里一片幽深，輕巧地沖上方的父親露出了笑：兒臣當(dāng)然沒說謊，只是

    太子的笑容一如以往溫和淡雅：兒臣那二弟自然是反了不過，他是在您的逮捕令發(fā)出后才反了的。

    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

    秦厚德恍然大悟。

    他看著下方太子熟悉又陌生的臉，說不清心中是什么感覺。好半晌后，他才似夸似貶地笑嘆：朕以往還曾擔(dān)憂過你心不夠狠，現(xiàn)在看來是朕自以為是了。

    太子含笑：兒臣能成長到今日，還是多虧了父皇的教導(dǎo)。

    陳福站在秦厚德身旁，看著殿內(nèi)的其他三人，手腳逐漸冰涼。

    武英殿內(nèi)的機(jī)鋒，身處前殿的朝臣們是完全不知的。

    阮平匆匆忙忙奔到殿前，剛想進(jìn)殿宣旨，沒想到腳還沒踏進(jìn)殿內(nèi)就被人攔在外頭。阮平眉頭一豎，呵斥道：都給我滾開！瞧見沒，這是圣上的圣旨！

    看上去很好說話的侍衛(wèi)笑瞇瞇攔住了他：這位公公說得是什么笑話？圣上可沒下過圣旨，您可別亂傳旨意。

    放屁！

    阮平氣得大罵，可是人還沒反應(yīng)過來，人卻已經(jīng)被架了起來，手中的圣旨也被人奪走。

    他雙拳難敵四手，哪怕使出了吃奶的勁，還是沒辦法躲過四五個侍衛(wèi)的動作，不僅圣旨被奪走，身上也被人踹了幾腳，有一腳甚至是朝著他的心窩踹的，直把他踹得臉色發(fā)白。

    現(xiàn)在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阮平身上疼，被兩名侍衛(wèi)在地上強(qiáng)拖著遠(yuǎn)離前殿，腦海中想起不久前武英殿前陳福的慈愛的眼眸，不由鼻子一酸，眼淚就要從眼眶中掉下來。

    不能這么離開，不然怎么對得起師傅的囑托！

    阮平這么想，心中一發(fā)狠，竟然使出一陣蠻力來狠狠掙脫了兩名侍衛(wèi)的手。他咬牙從地上爬起來，然后像一頭小牛似的紅著眼眶朝殿內(nèi)奔去

    秦厚德久久不來，前殿的朝臣們也漸漸開始互相探頭打聽，漸漸開始焦躁。

    謝昭坐在位置上，纖細(xì)瓷白的手指摩挲著杯壁，心中的不安一點(diǎn)點(diǎn)擴(kuò)大。

    他搖晃了下杯中的酒，正愣愣出神，忽的聽到身后一陣急切的腳步聲傳來。謝昭還沒反應(yīng)過來，自己的衣擺已經(jīng)被人緊緊攥在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