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小橙恍然大悟：霍勇丞和陳慧蘭對于陳家人的善意，不全然是對所有陌生人都抱有善意，而是，他們和陳家人是舊時。

    霍勇丞和陳慧蘭的記憶中，陳國棟母子是美好的。那是他們美好的少年時代的記憶的一部分。

    一如陳國棟母子今晚的表現(xiàn)：

    陳母伶俐的口齒，不是謾罵不斷、詛咒不絕，而是，淳樸的老太太式的說笑逗趣。

    陳國棟也從集齊了社會底層男人所有缺點的渣渣，搖身變?yōu)槔蠈嵵液竦目煽恐恕?/br>
    陳小橙覺得荒謬。

    她不由看了眼霍學(xué)敏。突然懷疑，是上層圈子的培養(yǎng)，將霍學(xué)敏養(yǎng)出虛偽。還是因為，他們是一家人，本性就會如此虛偽。

    如此擅長演戲。

    如此兩面三刀。

    忽而，陳小橙聽到霍勇丞稱贊陳國棟：“你們很會教育孩子，將小橙養(yǎng)得很好。這點，我不如你?！?/br>
    “呵?！?/br>
    陳小橙握著水杯的手背，青筋暴起。她忍不住冷笑出聲。

    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到陳小橙身上。

    朱翠翠囁嚅著喊她：“小紅……”

    陳小橙緩緩放下水杯，慢慢站起身，冷漠地看著朱翠翠：“你女兒陳小紅坐在你旁邊，以后別認(rèn)錯人?！?/br>
    她的目光掃過陳母，移到陳國棟身上，又轉(zhuǎn)向霍勇丞：

    “您說的‘很會教育孩子’，指的是，初中畢業(yè)就要求女兒輟學(xué)，在自家的小飯館當(dāng)童工嗎？因為多了女兒這個勞動力，家里唯一的男性就可以從工作中解脫出來，每天去牌場打牌？”

    “指的是，要求女兒每天七點起床，工作一整天，直到凌晨才能休息睡覺。偶爾還需要凌晨四點起床，和養(yǎng)母去批發(fā)市場買菜？”

    陳小橙的控訴尚才起了個頭，就被陳國棟打斷，“小橙！”

    陳國棟露出明顯的、沉痛的、愧疚與后悔的表情，看著陳小橙：“對不起，小橙。這些年讓你受苦了。都是我太無能……”

    他說著，猛地拉開座位，幾步跑到陳小橙面前，跪了下來：“請你原諒我！”

    陳小橙嚇了一大跳。

    她沒經(jīng)過這樣的陣仗，不知所措。

    陳國棟做著深刻的檢討：“我太不是男人！這些年渾渾噩噩，凈是干混賬事！你在我們家受苦了，我對不起你。也對不起我媽和翠翠……”

    他說著說著，狠狠扇自己耳光。

    陳母尖叫：“國棟！”

    朱翠翠也趕忙跑過來，阻止他自扇耳光的行為，要拉他起來。

    場面一片混亂。

    陳國棟懊悔而誠懇地看著陳小橙：“小橙，你能原諒我嗎？我已經(jīng)醒悟了，我會改的，我以后會好好補(bǔ)償你?！?/br>
    陳小橙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道：

    “我、不、原、諒。”

    繼而，陳小橙語速恢復(fù)正常：“我只希望，以后與你們再無瓜葛?！?/br>
    她飛快地看了眼陳慧蘭，不想分辨她的表情：“對不起，我呆不下去。”

    陳小橙跑離現(xiàn)場。

    第37章 這個夜晚

    陳小橙快速地跑出包廂，跑到大廳。大廳里有許多食客。高跟鞋過于響亮的“噠噠噠”聲，為陳小橙聚集了無數(shù)目光。

    陳小橙不由改跑為走。心中一片茫然。

    她應(yīng)該去哪兒？

    她可以去哪兒？

    “陳小橙?！?/br>
    陳小橙聽到熟悉的聲音。她循聲望過去。果然是傅曄修。

    傅曄修意外偶遇陳小橙的驚喜，在看清陳小橙的面容后，轉(zhuǎn)為憂慮。

    她雙眼微紅，長長的睫毛上掛著小小的淚珠，神態(tài)既委屈又憤怒。

    傅曄修沉聲問：“發(fā)生了什么？”

    陳小橙搖搖頭，不語。

    傅曄修郁氣愈濃，卻柔和了聲音，又問：“你要去哪兒？”

    陳小橙再次搖搖頭。

    茫茫的眼神，看著傅曄修，輕聲，“我不知道?！?/br>
    像是被拋棄、無家可歸的孩子。

    傅曄修心臟收縮。

    壓迫地疼。

    傅曄修高速運轉(zhuǎn)、分析陳小橙身上可能發(fā)生事情的大腦，想起一位助理今天請假，提前下班去接女朋友，要和女朋友過某個紀(jì)念日。這位助理提起過——

    “今晚世貿(mào)廣場有電子煙花展，我們一起去看看？”

    據(jù)說，這是助理女朋友心心念念的活動。陳小橙應(yīng)該也會喜歡吧，心情能夠好起來吧。

    陳小橙的大腦反應(yīng)有些遲鈍。

    她先是點了下頭。倏忽，想起一事，又快速搖頭。

    傅曄修不解：“怎么了？”

    陳小橙微微低頭：“你還有事吧，你不用管我……”

    傅曄修插言，打斷她，“陳小橙，我怎么能不管你？”

    陳小橙抬頭看了他一眼，復(fù)又垂眸，“我知道你是個好人。碰到我，看出我狀態(tài)不對，擔(dān)心我出事。你放心，我不會出事。”

    “我不是擔(dān)心你出事，我是希望你，”重音“徹底，沒事?！?/br>
    緊接著，傅曄修指出核心問題：“為什么躲避我？”

    “我，”陳小橙語塞，略作思考，說出顧慮，“你不是有女朋友了嗎？你不要再關(guān)心別的女孩子，對每個遇到的女孩子都這么好……”

    陳小橙停頓的間隙，傅曄修立即追問：“是誰告訴你，我有，女、朋、友？”怒氣隱隱，“我有女朋友，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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