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竹沉吟著道：“我看這事，也不宜辦得太過張揚(yáng)。按理說太子選妃一事原可以照宮規(guī)來cao辦的，選她十人八人的，良娣承徽的塞滿一屋子，現(xiàn)今只想要太子妃，只能借著除夕宮宴的名頭，就不好說得太露餡兒，免教女孩兒們難堪不來了，加上姬姊姊的名字，也許正是為此?！?/br>
    這信上自然不只有姬嫣，還有姬婼。

    余氏剛下葬不久，但她是姨娘，照例不該給姨娘守孝，何況她年紀(jì)還小，就算勉強(qiáng)選中，只怕也還要再等上一兩年才能完婚。

    沈星竹告辭之后，姬嫣繼續(xù)坐下來描畫花樣，林夫人走了進(jìn)來，手里端了一碟杏仁乳酪，正是姬嫣喜愛的味道，“呦呦?！?/br>
    她坐到了姬嫣旁側(cè)，猶豫著，低聲道：“這沈娘子，秀外慧中，容儀如蘭，我瞧著甚是不錯(cuò)，你看，可有機(jī)會，讓她與你的哥哥……見上一面？”

    姬嫣猶如受了驚，沒想到母親就見了沈星竹一面便起了念頭，其實(shí)這樣的念頭她先前不是沒有，只是因?yàn)樯蛐侵癫淮罂吹蒙纤莻€(gè)兄長方才斷了。

    “母親?！?/br>
    姬嫣幽幽嘆道。

    “兄長還缺乏歷練?！?/br>
    姬弢過往的不大靠譜的名聲在外，哪家的女孩兒會執(zhí)著于他，還是再等等，也并不著急。

    林夫人輕嘆一聲：“我是心急了，也是你哥哥，確實(shí)老大不小了，我也愁不知道該往哪去說親。你說得對，再讓他歷練歷練，說不準(zhǔn)定了心性，不用我愁，他自然就找了好歸宿了。你哥哥木頭一個(gè)，早年要他收一兩個(gè)通房他不要，還萬分嫌棄，我真怕，呦呦，你說有沒可能，你哥哥喜歡的是男人？”

    “……”

    姬嫣以為，不大有這個(gè)可能。

    林夫人嘆道：“要真是這樣……我也認(rèn)了?！?/br>
    “……”

    她的母親是真的很開明。

    ……

    東宮，夜色之中，風(fēng)雪深閉門。

    枯萎的白盞菊被挪出了院落，改換到清煙齋去了，再也不會在太子后院絆住行人的腳步。

    宮里送來的消息，除夕宮宴，請?zhí)觿?wù)必出席。不過屆時(shí)，他不能出現(xiàn)尋芳園，而是照舊在遠(yuǎn)處樓閣與幾個(gè)皇子飲酒暢談。袁氏在除夕的晚宴上邀了不少貴女，加上近日烈帝的旁敲側(cè)擊，王修戈明白，兩邊都在迫使他放棄姬嫣。

    姬氏、蕭氏、烈帝與袁氏，俱為阻力。

    而最大的阻力，還是來自于她。

    漆黑的夜晚，懸于博古架一側(cè)的長劍隱隱露出鋒芒，在燭火照耀下煥發(fā)出凜然之意，王修戈停在那面藏了無數(shù)珍品的博古架前，右手緩緩握住劍鞘，鏗然龍吟，劍鞘墜地，他取下了那把隨身多年的佩劍。

    然而只是一吐，手臂忽然酸軟，劍也隨之落在了地上。

    他看向自己空空落落顫栗不停的手，沉默了。

    落地聲音驚動了伏海，他急忙進(jìn)門來，只見殿下丟了劍，袖袍下右手還在顫抖，忙走了上去：“殿下，殿下的右手，已經(jīng)多年沒有用過力，現(xiàn)在哪能一蹴而就，相信老奴，都會好的，都會好的……”

    “伏海?！?/br>
    “老奴在?！?/br>
    濃稠的夜色之中，王修戈凝目看向他道：“不會好了?！?/br>
    “……”

    那一瞬間，伏海感到濃烈的悲戚之感。

    從密州回來之后，什么都變了，變得如此突然，伏海終于忍不住老淚縱橫，哽咽不能作聲。

    第46章 你還要我嗎？

    過了臘八, 金陵城的年味愈來愈重了。

    宮里賜下了許多福袋、如意，給朝廷各家官員的夫人，依著品階, 花紋式樣有所不同。林夫人自然也收到了，姬昶已經(jīng)可以上朝，恢復(fù)了宰相權(quán)能。烈帝與皇后體恤姬門風(fēng)波, 特意多贈了兩個(gè)福袋。福袋里盛的是慈恩寺求來的靈符，在佛祖金身前開過光的。

    除夕之日，姬嫣歇過晌午起身梳洗，嬤嬤為她熏香更衣, 換上百鯉戲蓮塘紋纁紅錦衣，外罩貂絨圍脖的猩紅斗篷，梳一個(gè)飛仙髻，點(diǎn)綴步搖、釵鈿若干, 攬鏡自照時(shí), 只見鏡中人明眸皓齒, 朱唇如畫，兩腮斜紅如新月, 襯得秀靨艷比花嬌。打扮過后，府門口來了車, 姬嫣在葉蕓娘的服侍下步出姬府，乘車等待。

    等到從城外而來的姬婼的馬車也跟上, 兩駕馬車匯合一同前行, 往宮門而去。

    下了車，姬嫣將姬婼也接下來，與她相與而入，再入宮闈已有恍如隔世之感, 但姬嫣依然從容。倒是姬婼神色緊張，不時(shí)左右顧盼，被姬嫣圈住的小手細(xì)細(xì)地發(fā)著抖。

    她是姬家的庶女，固然不用擔(dān)心被選為太子妃，但情況若更差，被選中成了側(cè)妃，甚至更低，姬婼想想自己還不如死了算了。

    趁著沒人注意的時(shí)分，姬婼偷偷跟姬嫣道：“姊姊，我絕對不想與你伺候同一個(gè)男人?！?/br>
    因?yàn)椴幌胩鎏簦袢盏拇虬?，一切以素雅清淡為主，藏藍(lán)海水紋長裙做底，竹葉紋青衫薄羅外披，頭發(fā)也只是隨意挽上發(fā)髻，以兩朵絨花為飾，在姬嫣身旁不爭不搶，淡泊隨性，舉止都小心翼翼的，一路沉默地跟著姬嫣，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姬嫣御下有方，家里的庶妹怕她怕得緊，見了跟避貓鼠似的。

    姬嫣知曉她緊張，輕拍她的手，“不用害怕?！?/br>
    無論如何，袁皇后都不會再讓一個(gè)姓姬的女子進(jìn)入東宮。

    尋芳園設(shè)宴，姬嫣也不是頭一次參加了，就在幾個(gè)月之前，在姬嫣舉辦的簪花宴上楚王殿下便一眼看上了藍(lán)家的嫡女，烈帝賜婚，婚期就定在翻過了年的二月初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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