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不打算戳穿他，有些話說出來往往就失去了埋在心底的意義。

    ‘這是我最后一次出現(xiàn)在你的面前，就像我們之前說好的那樣，我不會再來打擾你的生活，也會連帶你的那一份把要要照顧好。’

    ……

    ‘替我對林諾說一句對不起，我原本想親自去說，可是她拉黑了我的微信?！?/br>
    看到最后那句話，我忍不住笑了出來，笑著笑著又覺得嘴角僵硬得疼。我放下手機用胳膊擋住雙眼，緩了很久，那種沉沉壓在胸口的感覺才有了一絲緩解。

    這樣很好，故事的結(jié)局不一定要轟轟烈烈，弄得兩敗俱傷，學(xué)習(xí)我和陳鋒的反面教材。

    蔣秋時體面地道歉，把一切都說得清清楚楚，就像從前的每一次相處，都找不出一絲錯誤。

    這種感覺不像與陳鋒分開時撕裂般的鈍痛，更像是被按進(jìn)密不透風(fēng)的渾水中，一截截發(fā)冷。

    我摸到濕潤的臉頰，想了很久也沒有想出一個確切的答案。

    林諾的壞心情總是來的快去的也快，等我?guī)е欨Q生的禮物上門道歉時，她已經(jīng)別別扭扭地不再生氣。

    我盡職盡責(zé)地哄上幾句，又當(dāng)場發(fā)誓以后絕對不會瞞她，林諾這才有了笑臉。大發(fā)慈悲地說道：“那我就勉為其難地原諒你了?！?/br>
    她沒有解釋拉黑蔣秋時的理由，我也沒有提起。臨走之前，她說了一句讓我很是動容的話，看著我的眼睛，一字一句說得格外認(rèn)真。

    “哥，無論怎么樣你都是我的哥哥，發(fā)生什么事情我都會無條件站在你這邊，就算你做了傷天害理的壞事，我也絕對幫親不幫理?！?/br>
    林諾很少會這樣正兒八經(jīng)地和我說話，收起那股跳脫后像是忽然變了一個人。我看著她堅定的眼底，比上一次更加深刻且直面地認(rèn)識到——林諾真的長大了。

    “這種話別說的太早，如果我真遇上了什么事情，你還是該幫理不幫親，”我伸手揉了一下她的腦袋，停頓后微微一笑，“但是聽見你這樣說，我很開心?！?/br>
    林諾沒再多說什么，她揚起一個大大的笑臉，用力抱了我一下。

    這件事情短暫的落下帷幕，我知道她終究會原諒我，替我守住這個秘密。

    為了趕上暑期檔，顧鳴生參演的電視劇提前送去審核，一切準(zhǔn)備就緒后，每周都在青檸臺播出四集。

    午休間隙，我常常能聽見女同事激烈的討論，聊天內(nèi)容不是對男女主顏值愛情的感嘆，就是對顧鳴生所飾演反派的驚艷。

    這還是我一次以這種方式從別人嘴里聽到他的名字，感受格外微妙。

    更加復(fù)雜的心情則是在看見電視里屬于顧鳴生的熟悉面孔時，哪怕他身穿戲服，認(rèn)真念出劇里人物的臺詞，還是給我一種濃烈的詭異感。

    畢竟是一張看了十年的臉，不可能因為一部劇就把情感完全摘離出去。好在顧鳴生的演技不差，我看了四集才終于拋開那種奇怪的感覺，漸入佳境。

    這些年來國產(chǎn)劇一直在走下坡路，我看得少了，也分辨不出這部劇放在現(xiàn)在是好是壞。網(wǎng)上的評論大多是正面，人氣居高不下，我偷偷去瞄過幾次顧鳴生的微博，粉絲數(shù)已經(jīng)直逼一千萬。

    小楠說過，按照謙虛的說法，他這回算是小火了一把。但要她看來，顧鳴生天生就該吃娛樂圈這碗飯，遲早要大紅大紫。

    我心里贊同，但除去喜悅還有一絲不安。顧鳴生的人氣持續(xù)攀升，最直觀的感受莫過于變得更加忙碌。從前好歹還能聯(lián)系到人，現(xiàn)在則經(jīng)常要等到半夜或是隔天才能看見他的回復(fù)，就連見上一面也是偷偷摸摸，還必須要全副武裝地躲避狗仔。

    原本也不是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情，被他這樣一弄，反而讓我也升起一點心虛。

    “小曜，我上次和你說過的新劇馬上就要開機了，導(dǎo)演說定在下周?！?/br>
    顧鳴生抱著我充了會電，突然將頭抬起，靠在我身側(cè)若有若無地灑出熱氣。

    他今天難得有小半天空閑，原本說好要在家里休息，卻還是自作主張地跑了過來，沒有給我一點準(zhǔn)備。

    “我這次的戲份比較重，可能要很長時間見不到面?！?/br>
    我回過神，暫停手機上放到一半的劇，倒沒有多少意外。顧鳴生早就和我提過這部已經(jīng)談下的新劇，聽說男女主都是當(dāng)紅流量，他能拿到里面的男二很不容易。

    “沒事，我有空就去給你探班，就像上次那樣。”

    顧鳴生安靜得有些久，我下意識轉(zhuǎn)頭看過去時，他已經(jīng)自然流露出一個微笑，好像剛才的遲疑都是錯覺。

    “也是，就像上次那樣。”他輕聲道。

    顧鳴生進(jìn)組后很快發(fā)來地址，因為有不少早戲和夜戲的緣故，劇組專門給每個主演定了房間。

    這次的劇本和上次很不一樣，直接從古代跨越到校園，我早就看過他的定妝照，隔著屏幕都感到一陣少有的驚艷。

    很意外，比起心機深沉的反派，他反倒更適合干凈明媚的少年，一張臉不用任何修飾，只是換上合身的校服，一個眼神，一個笑，就足以將人帶回記憶中的校園，純粹而美好。

    又或許單單對我而言，這樣的顧鳴生擁有某種更加特殊的涵義，來自遙遠(yuǎn)記憶中只屬于我們兩個人的秘密。

    小楠發(fā)來定妝照后馬不停蹄地問：怎么樣？這個造型是不是特別適合顧哥。

    我保存下照片，打字回道：很適合。

    末了又加上一句：很乖。

    小楠：顧哥看到肯定會高興[害羞]。對了林曜哥，你等會要來探班嗎？今天顧哥戲份不重，收工也早。

    她已經(jīng)從最開始的暗示變成了明晃晃的邀請，這個念頭原本并沒有多深，但我還是有些意動，半晌回過去一個‘好’。

    也許是因為最近發(fā)生的一切都離不開顧鳴生，我逐漸會不由自主地想到他，也開始花更多時間去梳理這段混亂的關(guān)系。

    從前我或許還可以將他歸為所謂的‘情人’，可在陳鋒離開后的現(xiàn)在，我與顧鳴生又應(yīng)該算作什么？

    這個問題將我繞了進(jìn)去。

    顧鳴生的脾氣向來很好，在面對我時更是好得出奇?？梢簿褪沁@份好，才常常讓我感到不知所措。

    我記得很深刻，幾年前他將女朋友帶出來見面。飯桌上，對方撒嬌著要顧鳴生給她剝蝦，被顧鳴生溫和地拒絕。女生嘟起嘴有些不開心，我為了緩和氣氛便和她聊起天，一開始聊得很歡，只是后面她突然停下聲音，我發(fā)現(xiàn)后順著她的目光看下去，才發(fā)現(xiàn)顧鳴生不知什么時候把剝了殼的蝦放進(jìn)我的碗里。

    他當(dāng)時做得很自然，笑笑之后還說怎么不繼續(xù)聊了。我以為他是在吃我的醋，便沒有再和那個女生聊天，過了幾個星期，就聽到他們分手的消息。

    問他為什么，顧鳴生也還是一如既往的留下三個字：不合適。

    他總是能輕易地將一段關(guān)系變得曖昧，這些年來我無比清楚他的手段，可當(dāng)這些體貼溫柔全盤作用到了自己身上，我還是會控制不住地動搖心神。

    但他又是怎么想的？

    他做出這些出格的事情，僅僅是把我當(dāng)做朋友，情人，還是說得更難聽點，互相慰藉的床伴？

    心情逐漸沉下，在顧鳴生的問題上，我總是會陷入一個走不出的怪圈。抽離這種困境的唯一做法似乎只有去不斷試探他的真心，但結(jié)果真的會是我所期盼的那一個嗎？

    也許是，也許不是，這些事情總歸需要一個答案，不能永遠(yuǎn)地糊涂下去。

    半路，小楠忽然打來一個電話，我接起后耳邊傳來嘈雜的背景聲。她的話音有些模糊，含著明顯的緊張：“林曜哥，你現(xiàn)在到哪里了？”

    我透過車窗看向不遠(yuǎn)處的目的地，對她說：“馬上就到了。”

    “那個，如果你還在路上，可以先去幫我買點東西嗎？”小楠很是不好意思，“麻煩你了林曜哥，我現(xiàn)在離不開片場?！?/br>
    “可以，”我有些意外，但還是答應(yīng)了下來，“你告訴我要買些什么。”

    小楠報出幾樣?xùn)|西，都是些并不急需的物品，說完后便匆匆掛了電話。我壓下心底的怪異，讓司機師傅掉頭去超市，對方爽快應(yīng)了一聲。

    車身順利掉頭，我透過后車鏡看向視野中越來越遠(yuǎn)的片場。外面圍著些工作人員，氣氛很是忙碌，對面街道停泊了幾輛車，來不及細(xì)看，出租車便拐進(jìn)另一條街，阻斷后視鏡里的畫面。

    那輛車似乎有些眼熟，到底在哪里看見過，我卻怎么也想不起來。

    第73章

    等買回小楠需要的東西折回片場，已經(jīng)是在半個小時以后。

    她紅著臉不斷道謝，似乎對自己這一要求感到很不好意思。我只能說上幾句‘沒關(guān)系’，又將話題扯開，才緩和了氣氛。

    片場的工作繁忙，導(dǎo)演拿著喇叭時不時喊話，周圍都是來回走動的工作人員，助理的數(shù)量更是多到夸張。我注意到不遠(yuǎn)處坐了一個女演員，身邊前后左右圍了起碼七個助理，有的舉著小電風(fēng)扇，有的幫忙拿飲料，還有的在后面捏肩膀，讀劇本，陣仗大的都不知道是來演戲，還是來度假。

    小楠見我看過去，附到耳邊小聲說：“那是這部劇的女一號，耿清清，漂亮是漂亮，脾氣也是真的大，別家看到她們團(tuán)隊都得繞著走?！?/br>
    我配合地表現(xiàn)出好奇，小楠也樂于和我聊這些娛樂八卦，都是些不痛不癢的內(nèi)容，剛好可以打發(fā)時間。我正聽她說到耿清清上次是如何在片場打壓同期小花，就看到這個傳聞里的大牌女星抬頭露出一個柔美的笑臉。

    正對顧鳴生朝她走來的方向。

    小楠顯然也看到這一幕，聲音越來越小，悻悻地停在半截。顧鳴生手里拿著劇本，坐在耿清清旁邊，大概是為了準(zhǔn)備下場戲，兩人一邊對劇本一邊說說笑笑，旁邊還有人在拿著手機錄像。

    “林曜哥你別生氣，這個是導(dǎo)演后期準(zhǔn)備放出去的花絮，他們都是在演戲呢，”小楠語速特別快，像是生怕我誤會什么，“你也知道，這是提高熱度的一種手段?！?/br>
    我頓了會，回頭對她一笑，“我知道，你別那么緊張?！?/br>
    小楠悄悄瞥了我一眼，有些尷尬地胡亂點頭。

    太陽剛一下山，顧鳴生就換下戲服與我坐進(jìn)保姆車?yán)?。公司給旗下的演員都配有車和助理，顧鳴生已經(jīng)正式出現(xiàn)在大眾視野，身邊也難免多出幾張新面孔，一直都很安靜地做自己分內(nèi)的事。

    他坐上車后排，摘下了帽子和口罩，長舒一口氣后朝我身上靠來，帶些歉意地說：“剛才導(dǎo)演一直在盯著，我都沒有機會找你說話，讓你等了那么久。”

    他第一句話便將我的那點心思坦蕩說了出來，讓我只能順著他的聲音說：“沒事，和小楠聊天也挺有意思?！?/br>
    坐在副駕駛的小楠似乎想回頭說話，但半路意識到顧鳴生也在，便又裝作若無其事地縮了回去。

    顧鳴生揚起唇角，“她都和你說了什么八卦，也讓我聽聽。”

    我不痛不癢地提了幾個，停頓片刻后道：“還有關(guān)于你們女主角的事情，具體的記不太清了，當(dāng)時正好看到你們在一起錄花絮，小楠就順帶說了一嘴?！?/br>
    我早就清楚那一幕發(fā)生的源委，這句話卻突然冒到嘴邊，像是不說出口便會將后面的所有聲音一并堵住。

    顧鳴生不輕不重地掃過小楠，回頭對我露出一個半是無奈半是可憐的笑，“小曜，你別聽她亂說，錄花絮是工作內(nèi)容之一，和演戲沒有什么差別?！?/br>
    “對對對?！鼻懊娴男￠B忙附和，生怕被自己的老板誤會什么。

    我不輕不重地應(yīng)了一聲，表示知道。也不清楚為什么同樣的話從顧鳴生嘴里說出會有這么大的不同，靠在座位上問：“等會去吃什么？”

    話題轉(zhuǎn)移，便代表到此為止。顧鳴生彎了彎眼尾，自然地接道：“一家味道不錯的中餐廳，我們吃完再回酒店?！?/br>
    他所說的味道不錯一般都具有不錯的參考性，餐廳不僅味道鮮美，私密性也在上乘。團(tuán)隊里的眾人在吃完飯后原地解散，留下司機送我與顧鳴生回酒店。

    眾人離去后，顧鳴生便變得肆無忌憚了起來。他朝我挨得更近了些，貼在臉頰的唇緩慢廝磨，微癢，也微微發(fā)燙。

    我往旁邊躲了躲，小聲說：“還在車?yán)铮汶x我遠(yuǎn)一點?！?/br>
    顧鳴生悶悶發(fā)笑：“沒關(guān)系，他們看不見。”

    說完他更加明目張膽地湊近，低頭貼上了雙唇，一只手護(hù)在我的腦后，抵在車后座溫柔緩慢地加深這個吻。

    保姆車的玻璃與前座間都拉上了一層黑色簾子，在這個勉強稱得上密閉的空間里，幾片黑簾便成為了蒙在羞恥心上的布。我有些意動，沒過幾秒也跟著迎合起來，兩道呼吸沉密交織，顧鳴生將頭抬起。

    “馬上就到酒店了，”他眼底深意混淆著笑意，“小曜，你再忍耐一下?！?/br>
    “這句話應(yīng)該留給你自己。”

    我耳廓有些燙，推開顧鳴生后邊擦著嘴邊坐直身，心底不禁唾棄自己，怎么又被他帶著亂來了？

    他早就摸清了我的門路，每次都是以這樣一副并不強迫性的姿態(tài)，做著最不容拒絕的事情。

    看上去將自己放得極低，實際上選擇權(quán)根本不在我的手里。

    車在酒店門口停下，我下車后感到一絲意外。顧鳴生大概看出我心中所想，解釋道：“劇組的錢都花在了片酬和拍攝上，這些其次的地方就能省一點是一點了?！?/br>
    “難怪，”我理解地點點頭，“這里是離片場很近，你早上過去能方便很多?！?/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