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長老的存在的確不能輕易被其他人知道, 但這件事很顯然, 沒有太上長老的性命重要。

    露西婭甚至有些后悔, 后悔當初季輕言提出要為太上長老進行治療的時候, 她沒有同意。

    如果早知道老師會有這么一遭, 她當時說什么都會讓季輕言來為老師治療, 哪怕等老師蘇醒后，有可能會因為此事而對她不滿。

    但這些，在老師性命攸關(guān)的當頭，都不值得一提。

    床上的人昏迷著，枯白的頭發(fā)凌亂地披散在床上，臉色灰敗，嘴唇隱隱泛著紫黑之色。

    床邊的儀器發(fā)出緩慢的滴聲，哪怕是不懂行的人，也能看得出來，儀器上的線條在提示在場的所有人，床上之人的生命力正在迅速下降。

    看著脆弱又虛弱。

    露西婭坐在床邊，兩只手緊緊地將太上長老的手合起來，抵在了額頭上。

    她眼眶通紅，漂亮的紅發(fā)都因為焦慮而黯淡了不少。

    他會同意嗎？露西婭聲音沙啞，身體微微發(fā)顫，季輕言，他會同意過來嗎？

    這個據(jù)說會治療靈魂力的年輕人，是他們目前唯一的希望。

    如果季輕言不愿意以太上長老當前的情況來看，或許真的撐不了幾天了。

    除非他們能在短短幾天之內(nèi)，找到另外一個能夠治療靈魂力的人，或者出現(xiàn)其他的奇跡。

    莊河安慰她：放心吧，輕言會同意的。

    露西婭嗯了一聲：他不是靈藥師嗎？你問問他有沒有什么需要的，或者其他什么要求，他想要什么都滿足他。

    莊河沒空回應(yīng)露西婭，他正在組織語言，試圖將太上長老的情況盡量簡潔明了地告訴季輕言。

    相比起露西婭來說，莊河和季輕言的接觸更多，他也比露西婭更了解這個年輕人的性格。

    他相信季輕言肯定會來。

    消息發(fā)過去沒多久，莊河就收到了對方的回信。

    莊河松了一口氣，按住露西婭微微顫抖的肩膀：他同意了，說馬上就來。

    事發(fā)突然，季輕言只簡單地和盧卡斯以及家里的幼崽們交代了幾句，讓盧卡斯和666幫忙照顧一下幼崽們，便披上外袍準備出門。

    身后理所當然地，身后跟上了一條小尾巴。

    已經(jīng)知道龍崽真實身份，還知道龍崽和季輕言已經(jīng)挑明了關(guān)系的666，自然沒有去阻止。

    而盧卡斯也已經(jīng)對龍崽的身份有所懷疑，再加上龍崽不知為何對他表露出過不善，因此哪怕看見黑色的幼龍跟上了季輕言，他也沒有任何舉動。

    這一次，季輕言并沒有讓龍崽回家。

    他在住宅區(qū)門口找到一輛共享懸浮車，將目的地設(shè)定在了法師協(xié)會的正門，開啟自動駕駛模式，并將車速提到了極限。

    季輕言什么話都沒有說，但他緊皺的眉頭，以及臉上毫不掩飾的憂心，已經(jīng)說明了一切。

    肯定是發(fā)生了什么事。

    懸浮車內(nèi)有車載記錄儀，龍時默在變成人身的一瞬間，用法術(shù)屏蔽了車載記錄儀，并布下混淆法術(shù)，確保車外的人看不見車內(nèi)分毫。

    黑發(fā)的龍族將青年攬進懷中，清楚地感覺到了，懷中身形有些瘦削的青年正在微微顫抖。

    他低頭親了親季輕言銀白的發(fā)頂，大手在對方背后安撫地上下順撫：發(fā)生什么事了？

    季輕言收到消息的時候，龍崽正坐在餐椅上吃午飯，幼崽的身高限制了他的視野，因此龍時默并沒有看見，季輕言到底收到了什么樣的消息。

    是法師協(xié)會的太上長老，她出了點事。季輕言反抱住龍時默，對方的身上散發(fā)著讓他安心的體溫和氣息，這讓他過于焦急的心跳稍稍平復了下來。

    法師協(xié)會帶太上長老？

    龍時默暗自皺了皺眉，季輕言怎么會和她扯上關(guān)系？而且看起來還關(guān)系匪淺。

    龍時默不太理得出來事情的緣由，不過哪怕再好奇，他也知道現(xiàn)在并不是追根問底的時候，因此只是默默抱著季輕言，試圖讓他更冷靜一些。

    懸浮車停在了法師協(xié)會的正門口。

    季輕言下車的時候，龍時默已經(jīng)重新變回了龍崽，乖巧地蹲坐在了季輕言的肩頭。

    法師協(xié)會的門口有人守衛(wèi)，是個生面孔，季輕言之前來協(xié)會的時候沒見過他。

    進入法師協(xié)會有兩種辦法，一是協(xié)會內(nèi)成員，可以直接刷臉進去。二是由協(xié)會內(nèi)成員帶領(lǐng)，登記過后才能進入。

    季輕言之前幾次來的時候，都是莊河會長親自帶領(lǐng)進入的協(xié)會，但這次季輕言是孤身前來，無法憑自己一人進去。

    季輕言無奈地在心里嘆了一聲，拿出終端正準備給莊河發(fā)消息，讓他來門口接一下自己時，守在門口的守衛(wèi)就上前兩步，猶豫地問他：您是季輕言季先生嗎？

    季輕言一愣：是的。

    年輕的守衛(wèi)松了一口氣：您請進吧，會長說如果是您，可以直接進協(xié)會，不用登記。

    季輕言連忙道了聲謝，腳步匆匆地來到了電梯前。

    這是季輕言第一次沒有做偽裝，就直接進入了法師協(xié)會，他一身白袍的打扮，和法師協(xié)會一眼望去的灰袍格格不入，一下子就引起了大廳內(nèi)所有人的矚目。

    一旁同樣在等電梯的年輕人看了他兩眼，欸，你是新入會的嗎？怎么沒穿會服啊？

    沒等季輕言解釋，他就又道：是今天才來報道的新人嗎？

    說完他又上下打量了季輕言兩眼，目露疑惑：不對哇，你瞅著怎么有點眼熟？你叫什么名字？

    兩輛電梯都還停在十樓左右的位置，季輕言再著急，也只能老老實實在這里等著。

    季輕言。他抽空回答道。

    季輕言？年輕法師眼里的疑惑更甚，這名字也很耳熟，似乎在哪里聽過一樣。

    但他思考了一會兒，也沒想起來季輕言到底是誰，便將這一絲熟悉感拋到了一邊。

    我比你早半年入會，你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可以來問我！年輕法師一副前輩的模樣，和善地拍了拍季輕言的肩膀，我的辦公室就在二十一樓2114，歡迎來找我！

    他好奇地看了一眼季輕言肩膀上的龍崽：這是你的寵物嗎？什么種族的？看著怪可愛的。

    聞言，龍崽狠狠地剮了一眼他，不滿地嗷嗚了一聲。

    不是寵物。季輕言安撫地摸摸龍崽的腦袋，是愛人。

    龍崽瞬間就被安撫了，尾巴尖戳了戳季輕言的手腕，親昵地蹭了又蹭。

    季輕言后面三個字的聲音很輕，一旁的年輕法師沒有聽清，什么？家人？那也沒差嘛，現(xiàn)在好多人都把寵物當自己的家人，我meimei家里也養(yǎng)了一只小型魔獸

    年輕法師嗶嗶叭叭地說個不停，季輕言有些無奈，只能嗯嗯啊啊地應(yīng)付著他。

    電梯在此時到達了一樓，季輕言和他一同走進了電梯。

    你去幾樓？我?guī)湍惆?。年輕的法師順口一問。

    季輕言：八十八樓。

    好嘞，八十八樓嗯？年輕的法師猛地瞪大了眼睛，八十八樓？那不是頂樓嗎？

    季輕言：我就是去頂樓。

    年輕的法師皺眉：那是會長和長老們的專屬樓層，除了他們之外沒有人有權(quán)限進去的，季小哥，你是不是弄錯了？領(lǐng)會服的地方我記得是在六十八樓。

    我不是去領(lǐng)會服。季輕言有些無奈。

    你跟他說那么多干什么？電梯內(nèi)另外一位年紀稍大的中年法師扯了扯年輕法師的衣服，他想去就讓他去唄。

    中年法師看著季輕言的眼神中帶著一絲譏諷。

    他在法師協(xié)會待了這么多年，也不是沒見過像季輕言這樣，剛加入?yún)f(xié)會就躍躍欲試想干大事的家伙

    包括當初剛加入?yún)f(xié)會的中年法師自己。

    但無一例外，現(xiàn)實都給了那些人一個耳光。

    中年法師聽到了年輕法師和季輕言的對話，理所當然地也將季輕言當成了剛?cè)雲(yún)f(xié)會的毛頭小子。出于一些不可明說的私心，他倒是樂得看見季輕言滿腔熱血想見會長他們，卻被拒之門外的場景。

    這會讓同樣碰過壁的中年法師，覺得心理上得到一些安慰。

    事實上，會長辦公室所在的頂樓，一般的協(xié)會成員是沒有資格進入的，甚至連電梯內(nèi)的樓層按鈕都摁不亮。

    八十八樓的電梯按鈕上，有一個隱藏式的指紋身份驗證器，非協(xié)會長老層成員，沒有資格前往八十八樓。

    中年法師雙手抱胸，看笑話似地瞅著季輕言。

    一旁的年輕法師還想說些什么，季輕言卻已經(jīng)摁上了八十八層的按鈕。

    嘀身份確認，季輕言，資格審核通過。

    中年法師臉上的譏笑瞬間僵硬了起來，年輕法師也驚訝地長大了嘴巴

    這怎么可能？！

    第111章

    季輕言沒有理會年輕法師和中年法師對他投來的震驚視線, 兩人先后在中途下了電梯后，狹小的空間中便只剩下了季輕言和龍崽，沒有了其他人的喋喋不休, 季輕言卻覺得更加焦急了起來。

    電梯內(nèi)顯示著樓層數(shù)的光屏不停閃動著，季輕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它, 恨不得電梯上升的速度能快一些，再快一些。

    肩上的龍崽敏感地察覺到了季輕言的情緒并不穩(wěn)定，他低低地嗷嗚一聲, 湊過去蹭了一下季輕言的脖子，試圖讓他平靜下來。

    終于, 顯示屏上的數(shù)字停在了第八十八層。

    莊河會長剛剛從守衛(wèi)那里得知季輕言到達協(xié)會的消息，準備下去接人，卻正好在八十八樓的電梯口碰到了他。

    季輕言驚訝了一瞬，來不及多想：小太上長老現(xiàn)在情況怎么樣？

    莊河搖頭：不太好，太上長老的生命力正在持續(xù)流失, 體內(nèi)的多個器官也出現(xiàn)了衰竭的現(xiàn)象

    莊河一邊為季輕言引路，一邊語速極快地告訴他現(xiàn)在的情況。

    八十八層樓是法師協(xié)會的頂樓，也是會長以及各大長老的辦公室、會議室的所在地。

    并不是所有的長老都清楚并實時跟進太上長老的事情, 但這次太上長老的事太過嚴重和突然, 想要瞞住其他長老已經(jīng)是不可能的事。

    他們只能暫時將消息控制在長老層內(nèi)部，沒有讓其他法師們知道, 以免引起慌亂。

    為了穩(wěn)定住太上長老的治療環(huán)境, 雖然長老們都已經(jīng)知道了當下情況, 莊河卻并不允許他們一股腦地全待在閣間。

    因此，在注意到一個年輕的生面孔, 被莊河會長帶進會長辦公室, 并拉開了隱藏在書柜后的那扇門時, 沒有人會認為，莊河會長這是打算請后輩去閣間談心。

    頂樓的長老們一下子就議論開了，但他們的聲音卻并沒有傳到閣間內(nèi)。

    哪怕已經(jīng)做好了心理準備，但在看見床上之人的身影時，季輕言還是控制不住地心神一顫

    枯白的長發(fā)，灰敗蒼老的臉龐，瘦得仿佛只剩下骨架的身形，以及渾身上下散發(fā)出來的、微不可察的生命氣息。

    季輕言下意識地握緊了拳頭。

    床上之人的容顏，和他記憶之中的小太陽相去甚遠，但對方身上的氣息，確實和他的小太陽別無二致。

    這絕對就是他的小太陽。

    季輕言壓下心中涌起的悲意，不等莊河以及房間內(nèi)的另外一位女性長老開口，他便徑直走到床邊，連著丟下一串法術(shù)。

    幾乎所有的法術(shù)所作出的反饋，都是令人心驚的深紅甚至黑紅之色。

    這代表著，被檢查之人的身體狀況相當之差，無論是身體還是精神，都正在遭受著嚴重的痛苦。

    床邊的露西婭閉上眼，不忍再看那片刺眼的紅色。

    一套檢查下來，季輕言只覺得心臟揪揪地疼，疼得他眼眶都微微泛紅。

    他用力閉了閉眼，試圖平復自己的情緒，卻失敗了。

    鳳星陽沒有使用和小艾他們一樣的方式活到現(xiàn)在，而是使用了更加極端的一種。

    她把自己變成了亡靈法師，擁有了漫長生命的同時，卻也付出了常人難以忍受的代價。

    季輕言也是亡靈法師，所以他知道成為亡靈法師需要付出什么樣的代價，哪怕他的痛苦被別人代替承受，那殘留的最后一絲痛苦，也依舊讓他很是困擾了一段時間。

    但看小太陽如今的模樣，她肯定是一個人默默將這個代價背負在了自己的身上。

    不是和季輕言一樣的器官衰竭，而是獻祭了自己將近一半的靈魂力。

    小艾小蘭小瓦他們也同樣獻祭出了靈魂力，但他們的靈魂力損傷是可逆的，是能夠輕松被治愈的。

    然而小太陽的情況不一樣。

    她將自己的靈魂獻祭給了亡靈，這是成為亡靈法師的代價，這樣的代價是不可逆的。

    換句話說，無法痊愈。

    季輕言萬萬沒有想到，竟然會是這樣的情況。

    他看了一眼一旁的紅發(fā)法師，眼神又一瞬間的恍惚。

    小太陽以前，也有著一頭漂亮又耀眼的紅發(fā)，就像是天邊的太陽一樣，溫暖又充滿希望。而不是現(xiàn)在這樣，滿頭的白絲披散著，宛若垂暮的老者，只余下蒼白的、最后僅剩的那一絲微薄的生氣。

    說不心疼是假的。

    見季輕言給床上的太上長老做完檢查，整個人就像是愣在了原地一樣的模樣，一旁的露西婭和莊河心里都是咯噔一下。

    露西婭嘴唇抖了抖：季先生，老師她還有希望嗎？

    或許是季輕言的表情太過難看，露西婭竟是沒能將這句話完整地問出口，她怕自己會在季輕言的口中聽到能讓她崩潰的答案。

    季輕言回過神：你知道她現(xiàn)在是亡靈法師嗎？

    露西婭沉默兩秒：知道。

    一旁的莊河大驚失色。

    一眼就看出了太上長老如今的情況，這讓露西婭心中升起一絲希望：您能治好老師嗎？

    季輕言搖了搖頭：亡靈法師的代價無法根治。

    露西婭怔愣在原地。

    但是可以緩解癥狀。季輕言又道，保住性命是絕對沒問題的。

    季輕言能做的，也只有保住小太陽的性命，盡量讓成為亡靈法師的代價所帶來的傷痛，對小太陽的影響降至最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