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未暮 第2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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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如今她慢慢開始不這么覺得了。 思及先前陛下待敏婕妤的一切,孟霜晚意識到,天子唯一的發(fā)妻,這樣的身份,似乎也成了她最后的救命稻草一樣的存在。 她在一次又一次對天子的失望中,心早已慢慢變冷。 那唯余下的溫度和期望,便是自己仍是陛下的妻。 她不敢想,若有朝一日這最后的一點(diǎn)期許都沒了的話,她會變成什么樣。 “梓童?”見她沒動靜,陛下微微低頭,看著懷中的人,“怎么不說話?” 孟霜晚回過神,想起方才對方說的讓她一起去紫宸殿的事,正要開口回應(yīng),卻聽得身后一陣匆忙的腳步聲響起。 意識到有人來了,孟霜晚忙從陛下懷中退出,卻沒有放開被對方牽著的手。 “奴婢見過陛下、殿下?!眮砣耸莻€(gè)宮娥,行色匆匆,清秀的臉上帶著因疾步而來沁出的汗珠。 孟霜晚瞧著小宮娥有些眼生,可身邊的天子卻一眼便認(rèn)出了對方。 “你是敏婕妤身邊的?” 那宮娥忙應(yīng)了聲是,引得孟霜晚下意識看向陛下。 她沒想到連她都不認(rèn)得這宮娥,但陛下卻記得清楚。 天子并未注意身邊的人什么反應(yīng),只是看著那宮娥道:“何事如此慌張?” 竟直接找到長寧殿外了。 那宮娥才忙著說:“回陛下,我家娘娘適才喝了藥休息,可誰知睡了不到半個(gè)時(shí)辰便被夢魘著了,夢中不住地叫著‘陛下小心’,驚醒后頭疼欲裂,身上的傷也隱隱作痛,娘娘想見陛下,奴婢、奴婢這才斗膽前來?!?/br> 這話說完,這宮娥來的目的也就很明顯了。 她是來請陛下去承歡殿的。 盡管身邊天子身邊還有皇后,可她說的那番話卻指向性極強(qiáng)。 敏婕妤是因著回宮路上救駕才受的傷,眼下夢魘中有喊著“陛下小心”,這分明便是提醒陛下救駕一事。 再加上陛下這些日子對敏婕妤的上心程度,聽得這話哪有不去瞧瞧的道理? 因此,當(dāng)聽完這宮娥說的話后,天子雙眉一皺,開口便道:“既如此,朕……”他說著頓了頓,顯然想到方才自己跟皇后說的,兩人一道去紫宸殿的話。 一時(shí)間,天子陷入兩難之境。 一方面敏婕妤眼下確實(shí)需要他,可另一方面,他又和皇后有約。 那承歡殿的小宮娥見狀,也不知想到什么,把心一橫,最終壯著膽子又說了句:“陛下,婕妤娘娘確實(shí)很想見您!” 照理說,她這當(dāng)著皇后的面請人的舉動已是大不敬。 可誰讓她的主子是前些日子救駕有功的敏婕妤,眼下又是如此情況,自然無人會計(jì)較她的舉動。 而她這一句話,讓天子雙眉愈發(fā)緊皺。 半刻后,他似是做了決定。 “梓童……” “陛下去看敏婕妤吧。”孟霜晚在他開口之前直接道,“她身上有傷,又做了噩夢,眼下應(yīng)當(dāng)最想看見的便是陛下?!?/br> 天子沒想到她會忽然這樣說,心中一直有些歉疚,因道:“可方才朕已經(jīng)說了和你去紫宸殿?!?/br> 孟霜晚唇邊揚(yáng)起一抹淺淺的笑。 “和臣妾的約定是小事,眼下敏婕妤需要您,您去看看她,才能叫她安心養(yǎng)傷?!?/br> 說著,她手下微動,將從方才起便被對方握著的指尖一點(diǎn)點(diǎn)拉出。 “臣妾也一直惦記著敏婕妤的傷勢,陛下去了記得替臣妾問句好?!?/br> 她說這話時(shí),臉上的神情是和以往一樣的賢淑溫良,唇邊的笑恰到好處,叫人跳不出錯(cuò)來。 而那從對方掌心之中抽回的指尖,也隱在了寬大的袖口之中。 秦淮瑾看著她的模樣,不知怎的,整個(gè)人有瞬間的晃神。 【陛下的手,臣妾會一直牽著,永遠(yuǎn)不會主動放開!】 恍惚間,他似乎聽見了眼前的人說了句話,于是下意識問了句。 “梓童你說什么?” 孟霜晚一怔。 “陛下?” 秦淮瑾猛然回神。 他好像,又幻聽了。 方才那聲音,分明就是皇后的,可印象中對方從未說過那句話。 且又不是這會兒說的。 秦淮瑾眼神暗了暗,接著看了眼那仍跪在地上的宮娥,開口道:“朕去承歡殿看看,過會就回紫宸殿,到時(shí)你再來?!?/br> 這句話他是對孟霜晚說的。 對方聽了他的話后,帶著笑點(diǎn)點(diǎn)頭。 “好?!?/br> 她應(yīng)的很快,心中卻清楚,陛下這一去,只怕很長時(shí)間都不會回紫宸殿了。 天子這才叫那宮娥起身,接著又和孟霜晚說了幾句后,才擺駕往承歡殿去。 在離開前,他不知怎的,忽地轉(zhuǎn)頭,往后面看了眼,恰好和福身說“恭送陛下”的孟霜晚四目相對。 對方眼見他回頭,匆匆低下了頭。 可她方才的眼神,卻刻入了秦淮瑾心間。 那是一種,淡漠到甚至虛無的眼神。 是他從未在自己皇后眼中見過的。 想到適才孟霜晚將指尖從他掌心之中抽走的瞬間,他心中忽而涌上的怔愕,再聯(lián)想到她的眼神。 沒來由地,秦淮瑾整個(gè)人有些說不出的慌亂起來。 另一邊。 承歡殿寢殿中,敏婕妤躺在軟榻之上,整個(gè)人半靠著。 她的神色有些憔悴,如水的眸子中還帶著一絲后怕,即便已經(jīng)從噩夢之中驚醒許久,她的呼吸還是沒能平靜下來,顯得有些沉重。 身邊秀鳶正替她揉著發(fā)脹的額頭,下首的宮娥正回話說已經(jīng)叫了人去長寧殿請陛下了,陛下應(yīng)當(dāng)很快就來。 敏婕妤聽得長寧殿,整個(gè)身子一滯。 她知道,帝后今日一道去長寧殿問安,正是因著如此,她才會做噩夢。 此時(shí),她的腦中閃過零碎的畫面。 狠厲的斥責(zé)、森然的雙目、譏諷的笑聲、死亡籠罩的陰影和臨死前的痛苦。 這些情景一一浮現(xiàn),讓敏婕妤再次喘息起來。 她的指尖狠狠掐入自己掌心之中。 長寧殿…… 她將這三個(gè)字在心中反復(fù)念著。 當(dāng)初她被賜死,便是帝后同去了長寧殿后下的旨。 那樣決絕,連一絲翻身的機(jī)會都不給她。 “娘娘?”秀鳶見她變得有些激動起來,不由地開口喚了她一聲。 敏婕妤思緒回來。 她平復(fù)了下心情,忽然想到什么。 “方才我夢中是什么樣的,可有說了什么?” 她記得,自己在夢中狀如瘋子一般地求著那人不要揭發(fā)她,留她一條命。只是后來沒能如愿,于是她終于忍不住嘶吼咒罵起來。 敏婕妤不知,自己夢中所言有沒有喊出來。 那樣的話若是叫人聽見,便是大不敬之罪。 適才她休息是寢殿內(nèi)唯有她、秀鳶和那小宮娥。 秀鳶聞言不敢回答,只說了句沒什么奇怪之處。 可敏婕妤卻瞧出來她在說謊,于是看著那宮娥道:“你說?!?/br> 那小宮娥被點(diǎn)名,更加不敢多言,便也學(xué)著秀鳶一樣,說敏婕妤入睡時(shí)什么都沒說過。 她的回答敏婕妤顯然不滿意,于是冷笑一聲。 “我問話都不說,如此不聽話的奴婢,留在承歡殿也無用,倒不若打發(fā)了送去奚官局?!?/br> 那宮娥一聽得奚官局三字便慌了,忙跪地磕頭,喊著“娘娘恕罪”。 敏婕妤卻沒理會她,只是等她磕得額頭沁出血跡后方開口。 “在給你一次機(jī)會,我要聽實(shí)話?!?/br> 小宮娥沒辦法,為了不沒入奴籍,只得硬著頭皮道:“回娘娘,方才您入睡時(shí),曾、曾叫了皇后殿下的名姓,還……” “還什么,你快說!”敏婕妤聲音一厲。 小宮娥于是把心一橫,猛地閉眼迅速道:“您還詛咒皇后殿下不得善終!” 敏婕妤聽后指尖狠狠一攥。 果然,她夢中的話被她喊了出來。 那重生后日日夜夜壓在心中的恨意,已經(jīng)慢慢開始浮現(xiàn)出來。 她不由地揪緊自己的上襦,胸口之處變得悶痛起來。 她始終記得,當(dāng)初若非皇后揭穿了她,且執(zhí)意告知陛下,她也不會落得個(gè)慘死冷宮的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