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狄制止了自己的回憶。不可能。

    不可能是真的。

    他要聽李俊杰說季末在哪里。如果答案錯誤，他就把他的骨頭一根根掰斷，讓他生不如死。

    李俊杰卻沒有反抗。他的臉已經(jīng)因?yàn)槔吖钦蹟嗟膭⊥窗櫝闪艘粓F(tuán)，然而那看向莫狄的眼神卻帶著滅頂?shù)谋瘋突谝狻?/br>
    莫狄被這個眼神看得肝膽俱顫。他再度掐著李俊杰的脖子，把他舉了起來，以極大的力氣甩在了支撐帳篷的柱子上。

    整個營帳都在抖。

    李俊杰鼻涕眼淚流了滿臉。他哽咽著，喉嚨里發(fā)出不正常的氣音。

    他說：“對……不起……”

    “是我，害了季末……”

    黑色的精神力從莫狄周身溢出。整個帳篷變成了一個深淵。

    李俊杰艱難地伸長胳膊，指著桌子的方向。那里有一個文件袋，放著公證處帶來的季末的遺囑。

    莫狄看見了。

    他眼里的黑色一重勝過一重，直到再也沒有光能逃出去。他的精神力順著李俊杰的鼻腔口腔倒灌進(jìn)他的肺，能實(shí)體化的精神力儼然是劇毒，李俊杰五臟六腑都好似在被冥火灼燒。

    “他是怎么死的？”

    莫狄不需要去看那封遺書，他還清清楚楚記得季末在那里面寫的每一個字。季末字里行間都在暗示，為了阻止那個要?dú)⒘俗约旱念A(yù)知事件，所以他……自殺了。

    可是莫狄不信。

    他們一行人一直在一起，直到碰到食人藤，他忽然失去了意識。

    那個時候，所有人都在拼死戰(zhàn)斗，想要逃命，哪來的機(jī)會給季末自殺？

    季末的遺囑太像預(yù)謀已久的計(jì)劃，莫狄什么都不敢信。

    當(dāng)時傷了一條腿的李俊杰在暴植面前消失，他們都以為李俊杰死了。可是呢。

    他一直活得好好的，并且和顧山趙昀是一伙的，欺騙他、利用他、cao控他，把他變成了真正的怪物和瘋子，現(xiàn)在再來告訴他：季末死了。

    “你說?。〖灸┦窃趺此赖?？！”

    莫狄的吼聲讓李俊杰直接昏迷了片刻。他見李俊杰開始翻白眼，就快要暈死過去，哐哐扇了他兩個耳光，把他生生打醒。

    李俊杰的臉腫了起來，鼻子也開始出血。莫狄猩紅的雙目剮著這張狼狽的臉，怒意磅礴無法收斂。

    “我憑什么相信你？！”

    ——憑什么相信季末死了？！

    ——你既然是個騙子，為什么這種事不會騙我？！

    莫狄呼吸粗重，掐著李俊杰脖子的手松了又緊。他既想聽李俊杰講話，又想讓他永遠(yuǎn)閉嘴。

    李俊杰緩緩抬手，拍了拍莫狄的胳膊。

    他的大腦長時間缺氧，已經(jīng)到了極限，恍惚間，他好像回到了七年前。

    第一次見莫狄的時候，那個少年剛經(jīng)歷了精神域暴亂，用陰郁狂躁、卻依然稚嫩的眼神瞪視著他，充滿敵意。

    七年的時間一晃而過，到了如今，這個熟悉的眼神竟然又重疊了起來。

    李俊杰從嗓子眼里擠出來了一句話：“我……電腦里……有……所有的……秘密，你……去拿……”

    莫狄的雙手開始顫抖。他意識到李俊杰沒在騙他，他知道自己必死無疑，把所有的東西都整理好了，就等他去看。

    李俊杰看向他的眼神是那么凄愴，他沒有任何的掙扎，直視著莫狄，說：

    “季末……是死在我手上的……”

    “是我害的……”

    莫狄咬緊牙關(guān)，但渾身上下都在顫抖，完全不受控制。他對著李俊杰坦蕩的目光，眼前模糊一片。

    為什么要害他，憑什么……

    你怎么忍心？

    為什么……是你？！

    李俊杰閉上了眼睛。他好像終于實(shí)現(xiàn)了自己的愿望，盡管身體各處傳來劇痛，但他仿佛感覺不到了，只剩下心理上的平靜和滿足。

    他的罪孽實(shí)在深重，攬過所有的過錯都無法補(bǔ)救。他給了莫狄一個真相，莫狄將他碎尸萬段都不為過。在無法挽回的那一刻，動手的雖然是莫狄，但真正殺了季末的人，其實(shí)是他。

    更何況，季末的遺愿，也是不要讓莫狄知道。

    季末到臨死都不怪莫狄。

    而自己這個罪大惡極的人……李俊杰在心底發(fā)出一聲嘆息。在下地獄前的最后一刻，只希望……

    莫狄的內(nèi)心能夠平安。

    他對不起他。

    咔嚓。

    頸椎折斷的聲音。

    李俊杰的尸體輕飄飄落在了地上。他的身體是扭曲的，但是遺容安詳。

    莫狄垂頭看著李俊杰的軀體，他的雙手已經(jīng)不再發(fā)抖。

    剛剛扭斷李俊杰脖子的那一刻，輕松得像是掰斷一根樹枝。

    莫狄拿起李俊杰的電腦還有手機(jī)，又把季末的遺囑公文，還有最寶貴的那只小玻璃瓶放在懷里，轉(zhuǎn)身走出了營帳。

    夜幕之下，遠(yuǎn)方是火光。

    血流成河，喊打喊殺，帝國也許幾天之內(nèi)就要傾覆，也許所有人都要去死。

    ——但那跟他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

    莫狄開著李俊杰的車，漫無目的地向前行駛。

    他該去哪兒呢？

    天太黑，沙漠里沒有標(biāo)志。他要去找季末，可他不知道季末在哪里。

    莫狄腦子里只剩下了一個想法，那就是重走一遍他們當(dāng)時進(jìn)邊區(qū)的路線。也許季末還在哪里躲著，也許季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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