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嬸和牛紅母女倆騎著自行車，馳騁在蜿蜒的山路上。

    在不斷的顛簸中，牛嬸突然問道：“紅啊，我剛仔細(xì)算了算，你下鄉(xiāng)十幾年，家里除了各種票還有東西，給你寄現(xiàn)錢，總共也就寄了不到七年，你怎么現(xiàn)如今還能攢下八九百？”

    別說鄉(xiāng)下地方不花錢，那得看過什么樣的日子！

    本地的農(nóng)戶家里有自留地，悄摸聲種點(diǎn)東西，養(yǎng)兩只雞，有些地方也不會過分抓。

    而且再怎么樣，一家七八個壯勞力，多少也能掙些錢來。

    但是下鄉(xiāng)知青就不一樣了，住的地方隊里分配，也沒有自留地，每天除了掙工分，其他時候就是擠破頭沖那么幾個教師崗。

    再說別的收入，那真是半點(diǎn)兒也沒有！

    在這種情況下，很多知青都是靠家里頭支援才能好好活下去的。

    但她女兒怎么就還能攢下這么多錢呢？

    那這么些年來，是真的沒舍得花錢呀。

    畢竟結(jié)婚前她帶著陳建國回來，兩口子早打聽清楚了，陳建國每天只會喊口號，掙公分也掙不滿，更別提積蓄了……

    當(dāng)時牛嬸想著，反正在鄉(xiāng)下過日子，沒有公婆，這樣的男的怎么也欺負(fù)不了大紅，他們反而更安心一些。

    不然，這時候別管城里鄉(xiāng)下，打媳婦的多的是呢。

    但如今這么一想，牛嬸就覺得心里發(fā)酸。

    ……

    說來牛家，看著不顯山不露水的，別看家里頭紅磚房只有主屋那么一座，可那是牛家人內(nèi)秀，包子有rou不在褶上！

    好東西，當(dāng)然也都要藏起來。

    實(shí)際上——

    牛老頭退休前是帝都玻璃廠的領(lǐng)導(dǎo)。

    他為人實(shí)在，手上很有些人脈，牛嬸之前也是廠里的職工。

    但那會兒，運(yùn)動搞得正激烈，廠里頭一度都要停工了。他家里一兒一女都符合下鄉(xiāng)的要求，怎么著也得出一個。

    本來家里人都打算好了，就一個適齡孩子，牛嬸的崗位退下來讓兒子頂上去，就不用下鄉(xiāng)了。

    牛叔再干幾年，等牛紅到年齡了，再讓牛紅頂上去，女兒也可以拿工資了。

    可沒想到，家里頭挨了次舉報，雖然沒造成什么大傷害，可風(fēng)評已然不好。

    牛叔當(dāng)機(jī)立斷，直接退崗給了畢業(yè)證剛到手的，剛滿18歲的兒子。

    可崗位給兒子了，知青辦還是直接找上門來了。

    說是接到舉報，家里女兒也正適齡。

    ——那會兒牛紅才15歲呢！

    牛嬸二話不說也退了崗，直接把工作轉(zhuǎn)給女兒，誰知廠里也有人使壞，程序就卡在那兒了。

    不用多卡，三兩天的，知青辦已經(jīng)來光顧幾次了。

    還是牛紅當(dāng)機(jī)立斷：

    “媽，我身體壯，平常干活也不錯，我下鄉(xiāng)吧?！?/br>
    “你那個崗位退就退了，找人賣了，這錢我拿著去鄉(xiāng)下，一樣能過好日子。”

    退休容易，再上崗可就難了。如今只能賣掉。

    “就是早知道那，媽就不用退休了……”

    這么一來，姑娘手里有錢，主動下鄉(xiāng)再運(yùn)作一番，事情還是可以考慮的。

    也因此，牛紅下鄉(xiāng)的時候，手里本身就帶了400元巨款。

    這么多年家里寄錢，她哥嫂也硬是一句話沒說，也是心里頭稍微有一些愧疚心思的。

    畢竟，誰家不是年齡更大的兒子下鄉(xiāng)啊？

    如果不是太有底氣，她也不至于沒多久就被陳建國盯上了。

    家里倒是每個月確實(shí)在寄錢，但是自從結(jié)了婚，牛紅便去信說自己已經(jīng)成家了，不要爹媽再養(yǎng)她……

    牛嬸也是琢磨著女兒總該也站穩(wěn)腳跟了，這才沒有再掏錢的。

    可如今左算右算，這么算下來，他們寄的錢，還有一開始帶過去的，牛紅在鄉(xiāng)下基本是沒花呀！

    可不花錢就想過好日子，哪有的事呢？

    ……

    想到這里，牛嬸不由一陣心酸。

    “早知道這么些年都回不來，還耽誤你的一輩子，媽當(dāng)初說什么也不能叫你下鄉(xiāng)……”

    這就是氣話了。

    全國范圍的大號召，誰有本事逃避？

    而且牛紅身體底子還是不錯的，下地插秧割稻挖水渠，工分掙的還挺多的，不然怎么養(yǎng)活這一家?guī)卓凇?/br>
    牛紅也安慰親媽：“媽，你別想這些，我在鄉(xiāng)下那是不花錢嗎？那是沒地兒花錢。”

    “生產(chǎn)隊輕易不給放假，供銷社還在城里，我有錢也沒地兒花呀！”

    也就是買點(diǎn)兒紅糖布票什么的用了點(diǎn)兒，剩下的都攢起來了。

    想到這里她又開解道：

    “而且媽你也別老看建國不順眼，結(jié)婚的時候不是說還行嗎？”

    “他還是挺體貼的，在家里有時候我實(shí)在太累，跟他說太累了碗筷啊地啊不想收拾，他立馬就貼心的說讓我明天再收拾，從來沒有勉強(qiáng)我干活……”

    “現(xiàn)在找個這樣的男人也不容易啊?！?/br>
    “對他妹子好點(diǎn)就好點(diǎn)唄，我哥要是天天跟在我身邊，肯定對我也好?！?/br>
    這話把牛嬸氣的呀，車把都把不住了！

    “你真是在鄉(xiāng)下待糊涂了你！”

    “我問你，那家務(wù)活你累狠了不干，家里有人干嗎？”

    “放到明天后天……你就是放到明年，不還得你來干嗎？”

    “他要是不想干，他妹子20多歲了，在家吃你們的喝你們的還沒有糧食關(guān)系，幫你搭把手總行吧！”

    ……

    這可就冤枉文娟了。

    她腦子里還留著以前的念頭呢！

    哪有當(dāng)嫂子的支使小姑子干活？所以，她不干才是理所當(dāng)然的。

    但是，時代變啦！如今糧食才是命根子。

    而且都成年了，也不下地，也不做家務(wù)，搭把手都不肯干，也就牛紅能忍下來了。

    這陳建國，怨不得她這老丈母娘看女婿，怎么就不順眼呢？

    就是這人不心疼他女兒！

    你一個大老爺們兒，沒指望你干活，你讓你妹子搭把手就不行嗎？

    一個大男人到現(xiàn)在還在地里掙死工分，她女兒結(jié)婚那段兒回來都瘦成那樣了，要不是她在家里大發(fā)脾氣，萬一身子沒養(yǎng)好，生孩子還不知道多艱難呢！

    自己一輩子精明，怎么養(yǎng)了這么個傻女兒？

    牛紅：……

    她現(xiàn)在想來也不太對勁，但畢竟是自己的丈夫，孩子的爹。于是干笑兩聲，趕緊又說道：

    “沒事兒，媽，我從小都會過日子啊。你想想我攢的錢，開心不？”

    牛嬸看她一眼，目光沉沉：

    “我今兒得問問人家有幾套房子，你手里的錢一分都不能留！”

    本來牛嬸兒還打定主意維持好這個家庭，所以能花更少的錢給女兒找個窩，剩下的日常開銷啊走動什么的，萬一建國問起來，不能影響他們的感情。

    可如今看來——

    馬上上大學(xué)了，且不說那兄妹倆考得考不上，就是考不上，難不成復(fù)讀一年的開銷，還讓自己女兒出私房錢？

    沒門兒！

    “紅啊，你要是考不上，媽跟你嫂子講，給你帶閨女在家吃喝一年，等下一輪考試。要是還不行的話，你就自己想辦法養(yǎng)活自己，兩套房子，咋你也餓不死?！?/br>
    牛紅好無奈：

    “媽呀，您可真是親媽！我這還沒怎么樣呢，你這聽風(fēng)就是影的，都已經(jīng)安排好我單身生活了……那你倆外孫女兒就不打算要爹了？”

    牛嬸：……

    唉，這不是氣上頭了嗎？

    她也沒這么想??！

    但道歉是不可能道歉的，此刻只能生硬的別開臉：

    “那行吧，今天去了再說。但是建國這個事，我晚上回去得給他好好敲敲邊鼓。”

    “還有你那個小姑子?！?/br>
    “這么大姑娘了在家喝水都不肯伸手的，哪有這樣養(yǎng)妹子的？”

    牛嬸心想：自己的女兒傻，她可不傻。

    剛好這段時間住家里，可得斟酌著好好的教一教建國，別讓他把媳婦兒當(dāng)個牲口似的……一家人過日子，雖說不能計較這些，但他女婿一個大老爺們，怎么著該體貼的也得體貼??！

    光說那面子話值什么用？

    ……

    陳建國對自己未來的生活還不甚明朗。

    畢竟誰也想不到，在這個思維相對保守的年代，竟有牛嬸這樣一個不走尋常路的丈母娘。

    人家當(dāng)媽的，尋死覓活不讓女兒離婚。

    她這倒好，還沒怎么樣呢，已經(jīng)打算起女兒單身的日子了。

    ——就離譜。

    這也是離得遠(yuǎn)，通訊不變，沒能真心跟牛紅家屬溝通過。

    但凡他要是多聊兩句，就曉得牛嬸以前可是罐頭廠的婦女干事，進(jìn)步思想那可是跟著語錄一句一句學(xué)下來的！

    不然，在這個人人重男輕女的家庭，怎么就他們家獨(dú)樹一幟呢？

    跟著黨走，聽黨口號，絕對沒錯的！

    多少革命同志都是女同志，牛嬸這么有志氣，當(dāng)然也不能落后！

    婦女能頂半邊天的，男女平等！

    當(dāng)然，那些年頭她和老牛辦事風(fēng)頭太盛，這才引得不少人舉報他們。

    但這兩口子也爽快，反正退休了，家屬樓也讓給兒子兒媳，直接回了牛叔的老家花莊。

    如今糧食關(guān)系雖然還在城里，但是生活方式已經(jīng)是個地地道道的農(nóng)民了。

    那會兒牛叔就想著，他們家工人階級，農(nóng)民朋友，還有個下鄉(xiāng)支援祖國建設(shè)的閨女，這下子就看那舉報的還有什么話說？

    果然。

    從他們搬過來后，一路順風(fēng)順?biāo)?，再沒有那些糟心事了。

    如今回城的人越來越多，眼見著女兒也都能考大學(xué)了，這日子當(dāng)然是越來越有盼頭。

    但與此同時，牛嬸也還記得原先解放那會兒，多少人跟糟糠妻離婚，說是什么封建糟粕。這男人啊，他想離婚分手的時候，借口要多冠冕堂皇就有多冠冕堂皇。

    正因?yàn)榕鹨姷亩?，所以她才會一有不對就做最壞的打算?/br>
    陳建國這個女婿，倘若一輩子在農(nóng)村，牛嬸兒反而不挑剔他了，當(dāng)初松口同意也是這么個原因。

    可正因?yàn)楦呖?，牛嬸兒想的就多了?/br>
    再看看傻不愣登大太陽底下一路奔馳的女兒……

    唉。

    牛嬸嘆了口氣。

    她女兒什么都好，就是沒遺傳到她這當(dāng)初一枝花的容貌。

    相貌一般，身板如今都練得壯實(shí)的很。

    真要說起來，確實(shí)比不上那大街上穿著花裙子小皮鞋的女同志。

    不過話又說回來，女兒真要長漂亮了，當(dāng)初誰也不放心她下鄉(xiāng)啊。

    還是結(jié)實(shí)點(diǎn)好。

    結(jié)實(shí)點(diǎn)兒不受委屈，這個年頭也安全。

    想到這里，腳下蹬車輪子的力氣都變大了，前方，已經(jīng)隱約能看見村莊的輪廓。

    ……

    而這時，楚河也已經(jīng)扛著巨大的包袱下了班車。

    時歲豐這個營地，真的有點(diǎn)偏吶！

    她仿佛又回到了6年前，自己從老家一路到寧城的時候。

    大包袱快把她整個人都蓋沒影了。

    但眼前一片茫茫土地，硬是沒看到一塊建筑。

    得了。

    果然下了車還要走個把小時。

    楚河半點(diǎn)兒不慌。

    伸手從后背的包袱里摳出一團(tuán)鹽水橄欖塞進(jìn)嘴里。

    脆嫩又有嚼勁的果rou，還有又酸又咸的滋味兒，讓人胃口大開的同時，心情仿佛都好了。

    不就是個把小時嘛，憑她的速度，頂天了半個小時肯定能走到！

    這不，哪怕來去一個人都沒有，楚河愣是半點(diǎn)不慌。

    一邊走一邊吃，渴了的話，胸前還掛著一個大的軍用水壺——不得不說，大蛋在收拾行李這方面，功力已臻至化境了。

    不過，今天著實(shí)是個利于出行的黃道吉日。

    走了大概有10分鐘，身后的道路突然出現(xiàn)一個綠色的小點(diǎn)。

    伴隨著汽車的嗡鳴聲，沒過幾分鐘，大卡車便已經(jīng)停在了楚河面前。

    司機(jī)從駕駛座探出頭來，左看右看，硬生生沒看到這包袱下究竟是個什么樣的人？

    畢竟這包袱也太大了。

    跟他們鄉(xiāng)下那磨盤三個那么大，就是塞棉花，這也不是一般人能扛得動的！

    “老鄉(xiāng)。”

    人民子弟兵熱情的說道：

    “您這是往哪兒去??？”

    他們這前邊，除了營地也沒別的村莊了吧。

    大包袱拱了拱。

    又拱了拱。

    好半天，底下的人才露出臉來。

    白凈凈的小臉，年輕的樣貌，就是腮幫子塞得有點(diǎn)鼓鼓的，動了好幾下明顯才吞下去。

    不知為何，看她腮幫子動，司機(jī)也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而楚河看著他，突然笑了起來：

    “是回營地的嗎？我去那里看家屬啊。”

    司機(jī)：……

    “您……您這看家屬，還挺實(shí)在的啊?！?/br>
    他倒沒覺得人家說的是謊話，就這個包袱已經(jīng)能證明家屬對于他們的軍人是多么支持了。

    要不是真心來看，誰還費(fèi)這么大力啊。

    還是這么個年輕的姑娘，一個人走在這荒郊野外，也不怕危險。

    司機(jī)想了想：“那您說說叫什么名字，哪個部隊的？”

    楚河瞪圓了眼睛。

    ——這她哪兒曉得呀？

    時歲豐原先是做秘密任務(wù)的，后來保密程度沒那么高了，她也沒問啊。

    于是一五一十的：

    “不清楚，據(jù)說是保密的，叫時歲豐?！?/br>
    嚯！

    魔鬼時隊！

    最近倆月，新兵里頭最頂尖的那些個，都是由時隊來進(jìn)行加強(qiáng)訓(xùn)的。

    這回輪到司機(jī)瞪眼睛了。

    ……

    等到大卡車晃晃悠悠開回營地，副駕駛座上，楚河已經(jīng)開始吃牛rou干了。

    順手還給司機(jī)抓了一把。

    司機(jī)小戰(zhàn)士好艱難的掙扎。

    “同志，我不能……“

    這話他已經(jīng)說倦了。

    至于說了有沒有用……看看他面前堆放的，從青橄欖到酥黃豆，再到瓜子還有奶糖，最后是這牛rou干就曉得！

    就15分鐘的車程??！

    這還是怕老鄉(xiāng)暈車往慢了開。

    15分鐘，怎么能有人一直吃一直吃，半點(diǎn)沒停呢？

    就卡在他們頭頂?shù)哪莻€大包袱，怎么就能掏出這么多東西來？怪不得小楚同志死活不愿意把包袱塞后車箱里。

    小司機(jī)目光中全是敬仰——

    他心想：不愧是時隊的家屬！就是不一般啊。

    熟悉的崗哨，熟悉的布局。

    楚河之前在寧城基地可是住了那么些年，如今再來，那是半點(diǎn)都不陌生。

    只不過帶著記憶看和之前沒有記憶看，感覺又是不一樣的。

    小戰(zhàn)士還挺不好意思：

    “同志，你看我這車是要開到后廚的，你要不在這兒下車？”

    “沒事沒事。”

    楚河已經(jīng)打聽過了，時歲豐這會兒還在帶人訓(xùn)練呢，輕易不能脫崗。

    眼瞅著人家一路上受的心理煎熬也不少，她也客氣道：“我跟你一塊搬東西去。”

    “你既然知道時隊，那應(yīng)該也聽說過，他家有個力氣超大的妹子吧?！?/br>
    白凈的小臉上笑的一片靦腆：“就是我?！?/br>
    小戰(zhàn)士：……

    其實(shí)……

    其實(shí)他跟時隊不熟，他就是個搞后勤的，他沒聽說過呀！

    但車子已然下意識地開到了后廚。

    后車廂里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暮}卜，圓蔥，白菜，蘿卜，土豆，紅薯……

    楚河二話不說便翻身上去，伸手一把將那土豆筐子提了起來，動作別提有多輕松了。

    “你們在下邊接著??！”

    她站的高，底下接應(yīng)的人還沒反應(yīng)過來框子里裝的是什么菜，沉甸甸的一筐土豆便已經(jīng)落入懷中，好懸將他整個人帶了個踉蹌。

    對方：……

    年輕的大小伙子紅了臉，最終只敢悶頭干活了。

    ……

    后勤難得來這樣青春又有活力的小姑娘，且之前進(jìn)門時已經(jīng)打電話給時隊核實(shí)過，這會兒胖墩墩的大廚走過來，熱情的搓了搓手：

    “小楚同志啊，今天晚上想吃什么呀？我給你單獨(dú)開個小灶！”

    身后跟著的同事不樂意了。

    “哎，班長你怎么回事？怎么見人家就跟人家單獨(dú)開小灶呢？”

    “對啊，要吃大家一起吃！”

    大家伙嘻嘻哈哈，純粹是開玩笑，而班長也假意斥責(zé)。

    “怎么就不行了？知不知道多少人嫌棄咱們食堂手藝不行，非說時隊家屬做的咸菜豆瓣醬都比咱的香！”

    “這都是小楚同志在家親手做的?！?/br>
    “我這是在想辦法學(xué)習(xí)，提升自己！”

    楚河：……

    失策。

    這回應(yīng)該讓大蛋來的。

    她趕緊擺手解釋：“誤會了，誤會了，其實(shí)我不會……”

    “別謙虛，別謙虛，千萬別謙虛！”

    還沒等她拒絕，同樣一個面容憨厚的男人已經(jīng)迅速抬著一缸子半成品的醬走進(jìn)來：

    “小楚同志，我嘗過你的黃豆醬，味道絕了！一勺我能干一碗飯！”

    “早就想跟你請教了，來來來，你來嘗嘗我這個醬，這口味應(yīng)該怎么調(diào)整？”

    說著就是熱情的一大鐵勺。

    真·大鐵勺。

    一勺半盆湯的那種，滿滿一勺子杵過來。

    楚河：……

    盛情難卻，她在眾人期盼的注視下，艱難的伸手捏了一顆豆瓣兒嘗了嘗，順帶還要解釋：

    “我真不……”

    “嘗嘗，嘗嘗！”對方的鐵勺子杵的更近了。

    楚河：……

    那一顆豆瓣在眾人的注視下被她放進(jìn)嘴里。

    但其實(shí)——她啥也沒嘗出來。

    豆瓣味倒是挺濃的。

    楚河看著對方期盼的眼神，只能硬著頭皮道：“是不是味道有些淡了？”

    對方已經(jīng)迅速將一旁灶臺上的鹽罐子撈在手里，迅速剜出一大勺：“加多少？！”

    楚河：……真不至于啊。

    這回騎虎難下，她哪兒曉得加多少呀？難不成還得看心情？

    只能再一次實(shí)話實(shí)說：

    “我不會做飯，之前這東西也不是我做的。是我大侄子做的?！?/br>
    “不可能！”

    班長信誓旦旦：“你大侄子幾歲？”

    “16?！?/br>
    “那6年前人家也才十歲，怎么可能有這手藝？小楚同志，是不是牽扯到你祖?zhèn)鞯氖炙嚥环奖阒v??？”

    抱著鹽罐子的男人急了：“我不要這手藝，我就想知道我這醬……”

    然而楚河只能微笑。

    下一刻——

    “小河！”

    時歲豐站在門口喊。

    隨即大步走進(jìn)來。

    他作訓(xùn)服上還帶著層層汗水，在這普遍已經(jīng)穿夾襖的天氣，硬生生滿頭大汗。

    再一看廚房捧著鹽罐子面面相覷的廚房眾人。

    時歲豐不用問也大約猜出來了，只能勉強(qiáng)忍笑：

    “抱歉，小河她的廚藝一竅不通，你們不要聽她的?！?/br>
    心想——還好請假趕上了。

    不然結(jié)合剛聽到的話，后廚下半年估計都只能給大家吃這齁咸的豆瓣醬了。

    隨后揪著楚河的后衣領(lǐng)，就把她往外拖：

    “這可是管我們飯的大廚，你千萬不要瞎說?！?/br>
    他平時可不這樣，這不是怕小河霍霍了大家伙的飯菜嗎？

    楚河趕緊拽住他的手：

    “誰瞎說了，我可沒瞎說！我就嘗著那豆瓣不太咸，打算讓他放點(diǎn)鹽……”

    時歲豐不由頭痛——

    “這豆瓣醬都快曬成了，你再讓人家加鹽，哪有這樣做醬的？！”

    聲音漸行漸遠(yuǎn)。

    而廚房里一群大老爺們兒盯著那個手捧鹽罐子的男人，目露譴責(zé)。

    是啊，豆瓣醬馬上就成了，現(xiàn)在再放鹽是幾個意思？

    對方手一抖，幾粒雪白的鹽花從大勺上紛紛揚(yáng)揚(yáng)灑落。

    他仿佛被燙著似的，趕緊將鹽罐子放回灶臺上，努力給自己洗刷清白：

    “我這不是……我這不是做的醬老被人家說不好吃，一時著急嘛！”

    他是真的會做醬的。

    只不過，做的也是真不好吃。

    而胖墩墩的班長站在那里，目露沉思。

    “你們說，這時隊的大侄子，10歲就能有那手藝，現(xiàn)如今是不是更強(qiáng)了？”

    唉！怎么過來的不是他呢？

    而角落里剛搬東西進(jìn)來的司機(jī)卻道：“那個啥，小楚同志的包裹，老大一個，裝了特別多吃的！”

    估計也全是她大侄子的手藝。

    數(shù)道目光唰唰唰看過去。

    司機(jī)：……

    他趕緊爬上駕駛座，將那一堆零食捧了下來：

    “班長，我看了，除了牛rou干，剩下的材料都不貴——都是一樣的東西，為啥咱們食堂做的就這么難吃呢？”

    班長老臉一紅。

    啥叫難吃，這不是前幾年饑荒的時候，省油省慣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