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昂見她吃完了小半袋子, 溫聲提醒：“因因不能再吃板栗了, 馬上回家了，我們要吃晚飯的。”

    她很聽話地沒吃了，把裝板栗的牛皮紙袋折了折, 又把套著外面的塑料袋上系了個結(jié)。

    車開到了他們原先租著的小區(qū)。

    本來他已經(jīng)要退租去買新房子的, 可現(xiàn)在她出了這樣的事，乍然搬到一個陌生的新地方反而不利于她恢復(fù)。

    紀(jì)因回到了家，接過他遞來的拖鞋蹲下?lián)Q了。

    她現(xiàn)在很多事不記得了, 可回到這個他們生活了一年的地方，心底莫名就有種熟悉又踏實的感覺。

    冰箱里有不少食材。

    家附近有個大型超市, 之前她隔段時間就喜歡拉著他去逛一次，段昂在里面翻了翻。找出一盒咖喱塊，一個土豆，檢查了下還沒發(fā)芽, 以及一塊冷凍的雞排。

    “晚上我們吃咖哩飯好不好？”他問她的意見。

    “好呀。”

    從前總是紀(jì)因做飯，他經(jīng)常跟著打下手，也學(xué)會了做幾樣，其中做得最成功的就是咖喱雞排飯了。

    段昂搬了個小凳子到廚房，讓她坐著，又去拿了ipad和插頭，沖上電交到她手里。

    “想看什么動畫片？”他不記得自己七八歲的時候喜歡看什么，翻到動畫那一欄，指了一個問：“看這個好不好？”

    紀(jì)因頭搖了搖，露出有點嫌棄的表情：“這個好幼稚，小孩子才看得的，我不看?！?/br>
    “那因因想看什么不幼稚的動畫片？”他笑著，順從地問。

    她低著頭在ipad屏幕上挑挑選選，手指頭戳了另一部動畫片：“要看這個?！?/br>
    段昂唇彎了彎，點開播放鍵，交到她手里讓她拿著看，自己站到砧板前切土豆。

    咖喱飯做法簡單，半個小時不到就弄好了，他盛了兩碗飯，澆上咖喱醬和炸好的雞排。

    餐桌上方一高一低吊著兩盞日式復(fù)古民宿風(fēng)燈，是她去年在網(wǎng)上挑了好久選中的，他照著說明書看了半天裝了上去。

    這兩盞燈她很喜歡，不止一次和他說過搬了家也要帶走，要裝到他們的新房子里去。

    燈泡穿過玻璃罩發(fā)出暖黃的光，小姑娘手里握著陶瓷的勺子，很乖地一勺一勺自己吃。卷翹細(xì)密的長睫安靜垂落，在眼底掠下兩道淺淺的影。

    和之前無數(shù)次兩人一起吃飯時的模樣沒什么差別。

    段昂看著看著，突然就有些恍惚，心底產(chǎn)生一種那些不好的事都沒有發(fā)生，她其實還是好好的錯覺。

    紀(jì)因抬起頭，看見他發(fā)紅的眼眶，疑惑地誒了一聲，天真的表情里露出一點擔(dān)憂：“你怎么了呀？”

    “沒事?！彼曇羯硢。骸翱о悬c辣?！?/br>
    紀(jì)因沒懷疑地哦了聲。

    想了想，又把自己手邊的草莓牛奶遞過去，眼彎了彎，嗓音柔軟清澈：“那你喝點我的牛奶，就會不覺得辣了?！?/br>
    晚上，段昂終于有時間處理公司的事了，他開了一個視頻會議。

    紀(jì)因抱著個卡通云朵的抱枕坐在旁邊的沙發(fā)上，塞著耳機，手里拿一個ipad，邊吃草莓看動畫片。

    她知道他在做正事，生怕自己發(fā)出一點聲音打擾到了他。

    每次伸手去拿茶幾上的草莓時，動作都特別輕，連咀嚼時腮幫子都是小幅度小幅度的動。

    十點鐘不到，她就有些困了，睡眼惺忪，連著打了幾個哈欠。

    紀(jì)因很自覺地關(guān)了ipad，走到衛(wèi)生間，拿起粉色的小杯子和里面的牙刷，自己刷牙洗臉。

    然后鉆進被窩里準(zhǔn)備睡覺。

    段昂開完兩個小時的視屏?xí)h，也去洗漱了。

    他走進房間時，紀(jì)因還沒有睡著，聽見動靜她睜開了眼。

    見他躺到了自己床上，她兩只手抓著被子角，眼里浮現(xiàn)出困惑：“你要和我一起睡嗎？”

    段昂要去掀被子的動作一頓。

    他想起下午醫(yī)生說的話，那幾針?biāo)幍母弊饔弥痪褪亲屗龑r間的認(rèn)知產(chǎn)生偏差，她的記憶主要還停留在小的時候。

    醫(yī)生也建議了，最好不要違背她的意愿，做出一些超越她現(xiàn)在認(rèn)知理解的事，不然會讓她產(chǎn)生惶恐不安的情緒。

    “我可以和因因一起睡嗎？”他換成了詢問的句式。

    紀(jì)因為難地蹙了蹙眉：“我已經(jīng)這么大了，還要別人陪著睡覺，說出去會被笑話的呀。”

    在她的記憶里，她很小的時候有照顧她的阿姨陪著睡，再大一點，到了七八歲時，就一直是她自己一個人睡了。

    段昂當(dāng)然不愿意，也不放心讓她一個人睡，想了想她的話，否認(rèn)道：“不是我陪著你睡，是你陪著我?！?/br>
    “咦？”

    他垂眸看她，懇求的語氣問：“我怕黑，不敢一個人睡，因因能陪著我睡嗎？”

    紀(jì)因聞言一愣。

    她想了想，他對她那么好，教訓(xùn)欺負(fù)他的壞人，還給她做飯買東西吃，對她特別特別的好。

    她都還沒有回報過他呢。

    那現(xiàn)在他怕黑，她應(yīng)該陪著他的。

    段昂看見小姑娘眼珠子滴溜溜的轉(zhuǎn)，一副認(rèn)真思考的模樣。

    好半晌，他聽見她道：“好吧?！?/br>
    她主動把被子掀開，讓他能躺進來。

    兩人面對面，距離不過咫尺，她杏眼烏黑純真，軟糯的嗓音特別認(rèn)真地保證道：“你放心哦，我不會笑話你的?！?/br>
    “嗯，因因真好?！彼浇锹N了翹，摸了摸她頭。

    夜色漸深。

    等身旁的人完全睡著了，段昂才輕輕伸出胳膊將她摟進自己的懷里。

    小姑娘睡得一臉安寧，他頭低了低，親了一下她的額頭，聲音輕的似呢喃：“因因，你要快點好起來啊?！?/br>
    -

    第二天，段昂帶著紀(jì)因去了一趟家政公司。

    他給出的工資特別高，不少阿姨都愿意去他家做事，段昂選了一個做事勤快，性格忠厚老實的。

    他側(cè)過頭，聲音溫柔地和小姑娘商量道：“以后我白天去上班不在家，這位周阿姨每天來給你做飯吃好不好？”

    剛才段昂和這家公司負(fù)責(zé)人交談的時間里，紀(jì)因就安靜地坐在沙發(fā)上，拿著他給的幾張紙折千紙鶴。

    聞言她抬起頭，望向站在自己身前，長得很面善的女人。

    她乖乖地點了點頭：“好呀。”

    又沖著女人彎眼，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謝謝周阿姨。”

    于是這事就定了下來。

    每天早上段昂去公司上班，周阿姨就過來照顧紀(jì)因，給她做午飯，一直待到他六點鐘下班回家。

    段昂在家里幾個地方都安了攝像頭，在公司時隔一會兒就會點開手機看看，并不是他不信任那個阿姨，而是有關(guān)于她的事，他不敢再出一點意外。

    紀(jì)因每天在家除了看電視，用彩筆畫畫，還會做他布置的家庭作業(yè)。

    等他晚上一進門，她就把自己寫完的算術(shù)題和幾頁字帖給他檢查，積極的像等著老師表揚的小學(xué)生。

    每個周末，段昂都帶著她去市里最好的神經(jīng)科醫(yī)院做康復(fù)治療。

    一次治療完通常一個就上午過去了，紀(jì)因被他牽著走出醫(yī)院，坐上車后，她眼期待地望著他：“我今天想吃披薩和意面了。”

    段昂開啟了導(dǎo)航，把車開到了最近的一家必勝客門口。

    他沒讓她下車，正中午的點，店里人一定很多，她現(xiàn)在的狀況還不適合去太嘈雜人多的地方。

    “因因在這兒等我一會兒，我很快就回來的?！彼i了車門，彎身探過窗戶和她說。

    她軟聲應(yīng)了好。

    初秋時節(jié)，街邊一排銀杏樹葉子變黃了，紀(jì)因手趴在車門上方，眼巴巴望著他走遠(yuǎn)的方向。

    “嘎吱——”幾聲刺耳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紀(jì)因好奇地轉(zhuǎn)了轉(zhuǎn)腦袋，看見幾輛摩托車停在旁邊，三四個穿著夾克，頭發(fā)五顏六色，脖子戴著鏈子的小青年從車上下來。

    這幾個小青年也看見了紀(jì)因，本來只是隨意地一瞥，結(jié)果看看一眼，眼珠子都恨不得黏她臉上。

    日哦，這也太漂亮了！

    “小meimei，你怎么一個人坐車?yán)锇?？”挑染著藍(lán)頭發(fā)的男生調(diào)笑著開口。

    紀(jì)因聽見有人和自己說話，看向他回答道：“我在等段昂。”

    少女仰著臉，禮貌回答問題的樣子太他媽乖了，幾人看得都心里癢癢。

    “段昂是誰??？是你男朋友嗎？”又一個流里流氣地笑著道。

    “段昂就是段昂。”她一板一眼道。

    “你別等那什么段昂了，我們幾個帶你出去玩，保證讓你今天玩得開開心心的?！?/br>
    “不行。”她搖了搖頭，一本正經(jīng)地拒絕：“我不認(rèn)識你們，不能和你們?nèi)コ鋈ネ?，如果你們是壞人，會把賣掉的?！?/br>
    有人察覺到不對：“我怎么感覺這小姑娘腦子不太正常啊?！?/br>
    “好像真的是。cao，真白瞎了這么張絕色的臉蛋，可惜是個傻子?！?/br>
    “傻子有什么關(guān)系。”飛機頭的青年盯著紀(jì)因的臉，露出個yin.笑：“睡起來爽不就行了，長成這樣的，是個癡呆我都愿意睡?！?/br>
    “哈哈哈哈說得也是?！?/br>
    得知這一情況，幾人更無所顧忌，開始拉她的車門。

    幸好段昂鎖了門的，他們怎么拉都不開，只能放棄了，又改成言語上的調(diào)戲。

    “這么半天了，你等的人不會來了，還是和我們出去玩吧?！?/br>
    “走，哥哥們給你買好吃的，糖葫蘆吃不吃?。俊?/br>
    紀(jì)因嚇得縮到了旁邊駕駛位的座位上。

    “小meimei別躲啊，我們是好人，你鑰匙沒，開個門啊，我們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