扉頁 第99節(jié)
“你要出去?” 簡清不以為然,走到電梯口抬手摁下下行鍵:“對啊,反正你不在家,我就答應了李思濼的下午茶邀約?!?/br> 她說著,似是想到了什么,又道:“剛好,我還可以順便去趟盧婉菁的花店。她昨天和我說今天會進一批新品種的花,我打算去看看?!?/br> 紀梵耐心地聽著,頓了幾秒鐘才道:“那你注意安全,我這邊結束了過去接你?!?/br> “好?!?/br> “……” 掛了電話,紀梵盯著漆黑的屏幕看了會,才慢條斯理地將手機擱在桌面上。而后,他斂起笑容,目光平靜地看著辦公室內(nèi)其他的幾個人,淡然道: “說吧。” 他的嗓音十分清冷,和方才打電話時的語氣截然不同。 肖祁墨沒著急回答,而是朝一邊的圓臉女生抬了抬下巴。后者明了他的指示,立馬在白板上貼了幾張照片。 一連貼了三張照片,平行而列,紀梵面不改色地看著她做事前工作,緘默不語。 待秦燈準備完畢,肖祁墨挺直身板,開門見山:“今天叫你過來,就是想問問。在這幾位女性中,誰之前在接觸你的同時可能見過徐淞鳴,或者是在你們談話的內(nèi)容中提到過?!?/br> 紀梵凝眸,一一打量著照片上的女性,默了片刻,反問:“為什么是她們?” 肖祁墨和一旁的鄭樞燁互看了一眼,后者推了幾份資料過去,解釋:“警方調查了近期你的人際交往關系,篩查過后,發(fā)現(xiàn)這幾位符合要求,都是離婚女性?!?/br> 紀梵眉峰微挑,似乎對這個重點感到有些意外:“離婚女性?” 肖祁墨點頭,不慌不忙地補了句:“準確來說,是離婚并且獲得孩子撫養(yǎng)權的女性?!?/br> 紀梵擰眉:“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穿著警服的男人頓了頓,遞了份文件給他:“我們查看了徐淞鳴父母離婚案的卷宗?!?/br> “他的父母在他七歲的時候離婚,據(jù)說是他母親主動放棄了撫養(yǎng)權,就此離開,所以徐淞鳴當時判給了父親?!?/br> 紀梵翻看著手中的復印件,肖祁墨說的話基本都得到了印證,讓他無意識間蹙緊了眉。 “但他的父親長期酗酒,經(jīng)常在醉酒之后毆打徐淞鳴。我們懷疑他殺人的動機是受到家庭影響導致的嚴重心理畸形?!?/br> “因為自己的處境艱難,他嫉妒那些獲得了母愛的孩子,想要讓他們和自己一樣?!?/br> 陽光自高層的玻璃窗滲入,灑在他手中的這份資料上,恰巧圈定了徐淞鳴的名字。 肖祁墨看了眼他的表情,將白板移近了些:“從這個角度出發(fā),再深究十六年前的三名受害人信息,完全符合方才提出的兩點?!?/br> “按照過往對連環(huán)殺人案的經(jīng)驗分析,他的行動可能不會就此停止。所以我們想麻煩你,想一下之前和徐淞鳴接觸時的細節(jié),一點點也可以?!?/br> 紀梵抬眸,手上的紙張因為用力被他捏出了褶皺。他抬起下巴,鏡片微閃,也擋不住俊臉上凝重的表情。 看著照片上已經(jīng)有些陌生的面孔,紀梵的大腦中閃過了無數(shù)個破碎的片段,連帶著那個場景下的對話,也跟著在他耳邊接二連三的響起。 國慶假前,他去南港大學等徐淞鳴吃飯。面對怎么認識劉新玉的問題,并不重視地隨口一答: “她離婚爭撫養(yǎng)權,簡清所在的律所剛好受理了這起案子。我聽她們聊了會,就提了點建議。” 胡璇的蛋糕店內(nèi),當他環(huán)視空蕩蕩的店鋪,房東在他耳邊惋惜遺憾的哀嘆: “哎,命運真的造化弄人。她好不容易一個人把孩子拉扯大,生意也不錯。沒想到竟然……” 想到這里,紀梵伸手摘下了鼻梁上的眼鏡,捏著鏡腿,一言不發(fā)地看著白板上的照片。盡管模糊一片,根本看不清。 離婚女性。 撫養(yǎng)權。 默念著這兩個關鍵點,再結合之前想起的話語,他有些懊惱竟然沒有更早的察覺。但懊惱過后,他又明白眼下最重要的是突破案情,便思路清晰地開始回憶之前兩起案子的細枝末節(jié)。 肖祁墨和鄭樞燁都摸不透紀梵的意思,正想說話,就見男人闔上眼眸,捏了捏眉心,啞然出聲: “既然十六年前的動機可能是因為長期被父親毒打,而無法壓抑心中的負面能量,想要尋求發(fā)泄。那么近期的兩起案子,又怎么說?” 他的睫毛顫了顫,問出了心底最深的疑惑:“為什么隔了那么長的時間,在他的生活已經(jīng)步入正軌的時候,再次犯案?” “這次,他的動機又是什么?” 男人問得擲地有聲,字字誅心。肖祁墨眸色漸深,看著他閉眸的樣子,聲音涼涼的,坦然承認: “不清楚?!?/br> 紀梵睜眼。 “我們不清楚他為什么又開始殺人。但至少可以肯定,選擇同樣性質的人殺害,是他的樂趣,這是他發(fā)泄情緒的一種手段?!?/br> “至于動機——” 說到這,肖祁墨突然頓了下,引來了男人的注視。他看著紀梵,似在猶豫,短暫的斟酌過后還是決定直接坦白。 “徐淞鳴的父親已經(jīng)去世,所以能夠引起他情緒波動的人并不多。從他特意選擇和你認識的人下手這一點來看,原因應該與你有關。” 紀梵一愣,心中原本萌生的想法被他盡數(shù)挑破。像是掀起了那層薄紗,將他最不想看到的事實剖析在眼前。 “你的言行舉止,或者這段時間發(fā)生在你身上的事情。一定有一項對他來說,是無法接受的變動。” 聽著肖祁墨有條不紊的分析,紀梵垂下眼簾,看著手中的眼鏡,只覺方才煩躁的情緒消散了不少。 意識到這一點,他重新戴上眼鏡,一瞬清晰的視野讓他的心情變得有些奇怪,只覺有什么遺漏的點在漸漸冒出芽尖。 “變動?!?/br> 提到這個詞,他的第一反應,只有一個人—— 簡清。 窗外,高掛空中的太陽逐漸被烏云掩蓋。方才過于刺眼的陽光不知何時失了蹤跡,讓整個會議室陷入了一片無聲的寂靜,極其壓抑。 紀梵斂眸,不斷探尋著有關胡璇和劉新玉的記憶,一點點篩選,一步步拼湊。 “還好我有先見之明搬了出來?!?/br> “我還住在京華小區(qū)的時候,她住我隔壁?!?/br> 京華小區(qū),胡璇。 “你們認識?” “之前和簡律師見面的時候碰到過?!?/br> 南港大學,劉新玉。 “不對?!?/br> 毫無征兆的兩個字打破了彌漫許久的沉寂。紀梵擰眉,搭在桌面上的指尖慢慢收攏,握成了拳,難以掩蓋此刻的恍然。 “劉新玉和胡璇身上的共通點不止我一個?!?/br> 鄭樞燁一怔:“什么?” 紀梵對上他的視線,褐色的瞳仁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陰鷙,冷冷地吐出四個字: “還有簡清?!?/br> - 南港大學的職工宿舍,公寓式住宅的面積并不大,但五臟俱全。陽臺外的防盜窗已經(jīng)裝好了,嶄新的材質反射著陽光,十分刺眼。 徐淞鳴不舒服地瞇了瞇眼睛,毫不猶豫地走過去拉上窗簾,杜絕了窗外明亮的光線。 室內(nèi)沒開燈,隨著他的動作驟然陷入一片漆黑之中。眼睛長時間適應了強光,在突然暗下來之后有短暫的反應時間。 徐淞鳴斂眸,借著辦公桌上電腦發(fā)出的光,目標明確地走到辦公桌前。桌上攤了一堆資料,有學術上的論文,有畫了實驗圖的稿紙,還有寫著名字的照片。 這幾天,警方的蠢蠢欲動他看在眼里,估計已經(jīng)掌握到了進一步證據(jù),過不了多久就會有所行動。 思及此,男人的臉上落滿淡然,似乎并不在意這些。他在辦公桌前坐了下來,盯著電腦屏幕上剛剛打開的頁面,鼠標飛快地滑動。 最近網(wǎng)上關于放血式殺人案的報道越來越多,也有好事的媒體把這件事與十六年前的連環(huán)殺人案聯(lián)系在一起,刻著類似“冤枉”字眼的標題格外招搖。 徐淞鳴點了進去,饒有興趣地看著上邊的文字。 由于近期的案子還未得到破解,警方不會放出太多消息。所以報道的整篇內(nèi)容其實就是在介紹十六年前的案子,不過是取了個嘩眾取寵的標題罷了。 他漫不經(jīng)心地看著,不斷滾動鼠標。哪怕是觸及當初庭審上的照片,臉上也未見半分情緒波動。 比起其他沒有任何實質性的新聞,這篇報道算是十分詳細了。還放出了當年庭審的照片,雖然只有三張,卻給足了相關人員的特寫。 很快,他滑到了最后一張照片。 畫面上的女人站在被告席上,穿著橙色的囚服,頭垂得很低。從攝像的角度望過去,只能看到那凌亂發(fā)絲擋住的臉頰下,緊簇的秀眉。 徐淞鳴看了幾秒鐘,眼神淡漠。 他不認識這個人。 攝影師大概是為了突出那種后悔無助的模樣,照片的聚焦并未鎖定在女人的身上,而是落在她身后的旁聽席。 悲痛欲絕,滿目憎恨的被害人家屬,還有那些咬牙切齒,憤憤不平的群眾。他們帶著這樣豐富的表情一眨不眨地凝視著被告席上的女人。 看到這里,男人嗤笑了聲。 無知。 有時候他還真有點無法理解那些所謂的人民公仆,那么奮不顧身地抓捕逃犯,將他們繩之以法到底是為了什么? 這幫自私自利的民眾,只有少數(shù)才會有泛濫的共情,感謝他們的付出。剩下的大多數(shù)只會把這些行為當成理所應當,只會從自己的利益角度出發(fā),永無止境地批判他們。 對自己的利益有利,就會說這是他們應當履行的義務。與自己的利益對立,就會故意升華,從道德層面表達對他們的失望和鄙棄。 這種吃力不討好的工作,怎么還會有人心甘情愿地悶聲承受,甚至是獻出生命? 他不明白,也不屑于。 在這個世界上,他不需要虛情假意的伴侶和朋友,也不會把別人的稱贊和批評當回事。因為感情,是一個人脆弱的開始,也是最不值一提的東西。 他瞧不起這些,喜歡孤身一人。所以在國外讀書的時候,別人眼中的他,最貼切的形容都是孤僻和難以接近。但說到底,只是他們無法抵達如此高深的境界罷了。 魯迅先生有言:“人類的悲歡并不相通,我只覺得他們吵鬧?!?/br> 而他,甚至連這些吵鬧都不屑一顧。那些螻蟻之輩,不配與他為伍。 但—— 紀梵是個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