柜臺最里邊的一對情侶正膩歪著調(diào)情;店員們異常懶散，除了偶爾給客人端點飲品，就是倚靠在一旁哈欠連天;醉得不省人事的青年被同行的人攙扶往門口走，似乎很不情愿離開，連哄帶騙才終于離去諸多煩擾的細(xì)碎聲音源源不斷涌進(jìn)方覺的腦中，使他那雙冷感的瞳躍起一絲火光。

    他并未被煩躁吵鬧的信息影響而感受到不適，反而從中精準(zhǔn)地瞄中了暗處的一個異常。

    一個瘦小的成年男性，已經(jīng)在角落里保持同一個姿勢許久，沒有挪過一絲一毫。

    方覺按下不表，只默默換了個坐姿，單手解掉了領(lǐng)口的紐扣。

    為了迎合地底世界的風(fēng)格，他終于舍得脫下制服，換上一件頗為日常的衣服。這衣服還是路易斯幫忙找的，說是一定能鎮(zhèn)壓全場。

    要是路易斯此時也在，定然會夸贊自己的眼光。

    日常的暖褐色襯衫中和了方覺身上的冷硬感，平日里看起來難以接近的方長官頓時就成了這些人里的香饃饃，時不時就有人聞著味兒來sao擾他。

    好在方覺這個名字雖然出名，長相卻是個機密，不至于在任務(wù)還未開始時就腰斬。

    在一眾平庸的人中，他的長相格外引人注目。

    這是他目前想要的結(jié)果。

    在沒有目的地的時候找東西，最好的辦法，就是等著它自己送上門。

    所以在外人看來，這位帥哥來者不拒，任何人都能與他攀談兩句。只是當(dāng)有人想靠近時，他都會有意無意地拉開距離，讓人捉摸不定。

    能近距離欣賞帥哥當(dāng)然穩(wěn)賺不虧，于是越來越多的人開始注意到方覺。

    一個金發(fā)向?qū)扑锛恿它c東西，轉(zhuǎn)身沒事人似的往方覺身邊走去。

    帥哥。向?qū)接X身前的吧臺一靠，一個人啊。

    方覺冷淡道：等人。

    從他進(jìn)來開始，一直在用這兩個字回復(fù)別人，向?qū)闹敲?，朝前曖昧地呵出一口氣：你等的人好像不會來了，要不要一起來玩兒?/br>
    說著將酒往方覺身前一推。

    旁觀者有人忍不住發(fā)出一聲輕微的抽氣。

    雖然之前與方覺搭訕的人不知凡幾，但無一人敢過于靠近，也沒人能和這個向?qū)б粯哟竽懸驗檫@人是個哨兵。

    你在酒里放的東西他輕輕松松就能聞得出來。況且萬一運氣不好，碰見一個處于精神過載期的哨兵，那他們這群人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一時無人說話。

    方覺微微蹙了下眉。

    壞了。有人小聲道，哨兵五感敏銳，這人吐出一口氣，對他來說無異于臭鼬放屁。

    向?qū)В?/br>
    方覺：

    向?qū)бе阑仡^瞪了發(fā)聲之人一眼，再回頭時，險些維持不住臉上的笑意。

    他深吸一口氣，不甘心地準(zhǔn)備再次嘗試，結(jié)果憑空橫插進(jìn)來一個人，攔住了他的動作。那人戴著一副金絲邊眼鏡，文靜地沖他一笑：不好意思，借過一下。

    說是借過，這人卻壓根沒走過去的意思，用身體隔開眾人落在方覺身上的視線。

    向?qū)б汇?，下意識問：你誰啊？

    我嗎？江別秋扶了扶眼鏡，笑，身份卡上顯示，我叫鐵牛。

    作者有話說：

    第10章

    金發(fā)向?qū)植凰?/br>
    這個哨兵看起來冷冰冰的，卻并不傲慢，他有信心將人一舉拿下。哪知半路突然殺出個人來，直接搗亂他的計劃。

    如果在塔區(qū)，他或許不再糾纏，但現(xiàn)在是在地下世界，一個實力至上的地方，他才被店里的人笑話過，此時怎么可能就這么放過到嘴的肥rou。

    可就在他陰著臉打算和這人算上一筆時，從進(jìn)門開始就一直沒動的哨兵，忽然走了過來，一手按在這個叫鐵牛的肩膀，眼中冰冷之色逐漸消融：你來了。

    江鐵牛別秋挑眉一笑：嗯，我來了。

    金發(fā)向?qū)У囊暰€在兩人臉上轉(zhuǎn)了幾圈，最后還是灰溜溜地夾著尾巴溜了。

    方覺收回手，神色恢復(fù)如常。

    橫插一腳，破壞了金發(fā)向?qū)У拇钣槪瓌e秋心情頗好，撐著下巴歪頭看向方覺，笑著問道：我來了，驚喜嗎？

    方覺冷靜道：還好，你來不來都無所謂。

    江別秋張了張嘴，無奈道，大長官，有時候說話可以委婉一點。

    大長官在沙發(fā)上，聞言抬頭看了江別秋一眼。

    平平無奇的一眼，人家一點也沒有別的意思，江別秋卻被看得心頭一跳。

    不得不說，無論哪一方面，方覺對于江別秋來說都有一種致命的吸引。不管是初見時的驚鴻一瞥，還是拱橋上沾染落日的背影，亦或是現(xiàn)在，在晦暗的光線中，平添曖昧的一眼。

    只是或許在別人眼中，和方覺坐在一起時，氣氛冷凝得仿佛下一秒就要開會討論人類存亡。

    江別秋微微嘆了口氣，到底是誰勾引誰啊

    他人模狗樣地坐了下來。隨即隨手將方覺身前的酒一飲而盡，動作快到連方覺都沒來得及阻止。

    對上方覺看鬼一樣的眼神，江別秋隨意道：怎么？酒里下了東西？

    方覺無語：你沒看見？

    服了，這種鬼地方的酒看都不看一眼就一口悶，這個向?qū)窃趺椿钸@么大的？方覺開始懷疑自己和江別秋合作是個極其錯誤的決定。

    放心。江別秋摸了摸下巴，用指尖擦去唇角的酒漬，我百毒不侵。

    方覺正欲動作，忽覺暗處一道熾熱的視線投來，讓人難以忽視。

    是那個很久沒動的人。

    有收獲么？江別秋對其一無所知，在方覺身邊的位置坐了下來。

    方覺一邊不動聲色地感知著外界，一邊答：有，但是不確定。

    我有個想法，不知方長官愿不愿意聽。

    請說。

    破曉誕生之初，是為了改造異能人的基因，無論創(chuàng)造者的出發(fā)點是什么，事實是，這個病毒給人類造成了不可挽回的損失異能人的基因自此開始衰敗，所以我猜測，近些年來越來越多異能人出現(xiàn)精神過載也與之有關(guān)。江別秋笑了笑，扯遠(yuǎn)了，我的意思是，不如追根溯源一下？

    方覺蹙眉思索片刻：改造基因？

    江別秋點頭：如果它再次出現(xiàn)，就肯定也和基因改造有關(guān)。

    基因改造，對于現(xiàn)在的人類來說是一個充斥著吸引力的潘多拉魔盒。

    方覺對當(dāng)年破曉一事也是略知一二，只知道這個病毒的研究者白露是一名普通人，后來被黎明塔關(guān)押進(jìn)監(jiān)獄，越獄后死在了當(dāng)時的戰(zhàn)爭中。

    據(jù)說，白露的尸骸還是她唯一的孩子親手收撿的。

    當(dāng)年那件事大家都諱莫如深，晚一些出生的人壓根不可能知道這么多，就連他自己也是因為執(zhí)行長官的緣故，才接觸到這些機密文件。

    方覺側(cè)首看向江別秋，心道，這個向?qū)W(xué)院的副教授，身上的秘密或許比他想象得要多。

    兩人談?wù)摰膬?nèi)容是機密，是故離得不是很遠(yuǎn)，偶有靠近，那道藏在暗處的目光便愈發(fā)灼熱。

    或許不是灼熱，還摻雜著其他的情緒，但感知情緒是向?qū)У膶伲接X再強，也沒辦法跨過鴻溝。

    總之，這道目光并非善意。

    既然如此

    方覺眼神一凝，往江別秋的方更靠近了些，保持著一個剛剛好的距離：我想請你幫個忙。

    距離陡然拉近，江別秋被強烈的哨兵氣息壓得呼吸一窒。然而只他微微攥緊了拳頭，一寸未退，故作輕松道：嗯？

    哨兵的感知全開，原本淺淡的琉璃瞳色暗成一片深黑。他直接坐到江別秋身邊，伸手虛攬在他的腰側(cè)。

    即便沒有實質(zhì)性接觸，江別秋渾身的汗毛依舊炸了起來，勉強維持的優(yōu)雅笑意險些崩了個徹底。

    方覺側(cè)過頭，半邊臉隱在黑暗中，低聲在江別秋耳邊道：抱歉，等下再給你解釋。

    在晦暗光線的加持下，兩人腳底的影子幾乎融為一體，清淺的呼吸就在耳側(cè)，江別秋盡力壓制狂跳的心臟，不想讓方覺聽見。

    最強哨兵的能力，近距離展現(xiàn)在眼前。

    身處的場景動作像是放緩的影片鏡頭，每一幀每一話都能拆開來細(xì)細(xì)挑選，光影變幻中，誰在說話，誰在假寐，誰在和誰勾肩搭背皆一目了然。

    突然間，方覺雙眼一抬，輕聲說：推開我。

    江別秋一愣，身體下意識做出了反應(yīng)。

    他并沒用多大力道，方覺就被推得往后一倒，嘭一聲撞在靠背上。他一讓開，暗處如影隨形的視線就暴露出來，這下就連江別秋也發(fā)現(xiàn)了。

    他側(cè)首看去，陰影中只有一個輪廓，卻讓江別秋頓時皺起了眉。緊接著，那人掀開后臺的門簾，匆匆離去。

    而另一邊，方覺依舊在任務(wù)狀態(tài)，他扮演著一個被向?qū)Ь芙^的哨兵，滿身戾氣走出了店。

    所以他自然沒有看到，江別秋看到那個身影時，臉上一閃而過的不自然。

    方覺故意拐進(jìn)了一條小巷，走出數(shù)百米確定周圍沒人后才停下腳步。

    空曠的巷道里出現(xiàn)另一雙腳步聲，方覺頭也不回冷冷道：跟夠了嗎？

    那人從拐角走出來，露出一張似笑非笑的臉。

    兩人隔著一條巷道互相審視著對方，誰也沒有先開口說話。良久，還是那人忍不住開口道：別緊張，我沒惡意。

    方覺：你是誰？

    代號Y，你可以這么稱呼我。

    Y比方覺矮了不止半個頭，因為常年在地下世界，皮膚是不見陽光的青白色。長得還算得上俊逸，但看起來有些瘦削不堪，而且竟然還是個哨兵。

    不過多半也處在C級，一個輕微的精神過載就能要了他的命。

    Y說：兄弟，你怎么就看上那個怪物？

    方覺眉心一動。

    這句話信息量頗大聽這口吻，Y似乎認(rèn)識江別秋？

    方覺蹙眉：嘴巴放干凈點。

    對不住。Y笑了笑，是我說得不好聽了。不過嘛，你既然喜歡，我不會勸你，但是我有一個馴服這種怪物的方法，你要不要試試？

    剛才方覺故意讓江別秋推開自己，就是想試探一下暗處Y的態(tài)度，看來，是成功的。

    只是方覺難以忍受Y身上散發(fā)出來的傲慢，于是他冷淡道：你如果只是想說這個，那我就沒必要留下來了。

    眼看方覺轉(zhuǎn)身就走，Y急忙上前攔?。耗闵頌橐粋€哨兵，被向?qū)М?dāng)眾拒絕，不會覺得丟臉么？退一步說，你既然喜歡他喜歡到不在意自己的面子，難道就不想他變得乖順一點嗎？

    方覺腳步一頓。

    Y喜不自勝果然無論哪個哨兵，都無法抗拒掌控一個屬于自己的向?qū)У恼T惑。

    方覺不動聲色地在Y身上一掃而過：怎么做？

    Y微微一笑。

    深巷里的礦石稀少，光線比店里更加昏暗，陰影在地上拉處一條細(xì)長的線，落在Y扭曲的笑臉上。

    作者有話說：

    第11章

    哨兵天生的高敏感度，讓方覺第一眼就發(fā)現(xiàn)，Y早已在暗中注視著自己和江別秋，而且似乎對他和江別秋的關(guān)系很感興趣，所以他借機將人成功引出。

    而且知覺告訴他，也許這個Y知道什么。

    就算當(dāng)時江別秋不給他提供思路，結(jié)合Y說的話，他也能在其中察覺出聯(lián)系有人在重拾基因改造技術(shù)。

    至于這個Y和這件事有什么聯(lián)系試探一下不就知道了？

    方覺垂下的手指尖來回摩擦著，就聽Y開口道：哨兵擁有精神過載期，而能控制治療的卻只有向?qū)?。你不覺得這很不公平么？兄弟，精神過載期不好受吧？

    方覺：所以？

    既然向?qū)橇妓帲敲?，我們就要把它牢牢地控制在自己手里才行?/br>
    *

    方覺走后，江別秋也沒閑著，徑直往剛才那個金發(fā)向?qū)磉呑呷ァ：笳咭詾榻瓌e秋是來挑釁的，瞪著眼看他：你干嘛？

    隨便聊聊。方覺不在，江別秋又恢復(fù)那副懶散的樣子，你們最近有什么好玩的活動嗎？

    ？？？金發(fā)向?qū)涿?，你自己不會去打聽嗎?/br>
    我這不是在打聽著嘛。江別秋拍了下他的肩膀，笑道：我倆想趁著結(jié)合前出來玩一玩，以后估計就沒有那么多時間了。

    金發(fā)向?qū)о伊艘宦暎河惺怯?，不過你們估計進(jìn)不去。

    哦？江別秋饒有興趣地問，為什么？我們多得是錢。

    那地方能進(jìn)去的都是大人物，錢也不一定管用。別說你們外來人，就算是我們，也不一定能進(jìn)得去。

    話說一半，這人小心翼翼地往外看了一眼，突然壓低聲音道：你還是想想自己吧，剛才你哨兵出去的時候有個

    身邊有人戳了一肘子過來，示意他閉嘴。金發(fā)向?qū)ьD了頓，才說：反正你自己小心點。

    說完就像火燒屁股似的，急匆匆走了。

    破曉出世，昭示著最近地下世界將會有大動作，但多數(shù)人對其三緘其口。剛才他從入口一路深入時，也隱約聽到過幾個人說想約去哪里，但離得遠(yuǎn)，信息沒聽全。

    他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面，像在思索，又像在神游。片刻后，江別秋一口氣喝掉了柜臺上的酒，往方覺離開的反方向離去。

    地下世界的道路狹窄幽長，江別秋輕車熟路地避開人群，翻身進(jìn)了一家院子。院子整體不大，籬笆是一堆破銅爛鐵堆砌而成的，他一躍而過時不小心踢到了一塊，頓時稀里嘩啦倒了一地。

    江別秋低下頭，一腳將碎片踹得更遠(yuǎn)。

    刺啦一聲，好不悅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