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定了定神，在精神海里叫他。

    方覺。

    嗯，有點奇怪。

    你也看出來了？江別秋目光落在梨遷仿似毫無靈魂的眼上，他好像受了什么打擊，看起來有點瘋還

    方覺接話：喜悅。

    沒錯，是喜悅。

    江別秋總算明白過來那份古怪從何而來梨遷此時被整個軍區(qū)的人包圍著，也絲毫不擔(dān)心自己的處境，看到江別秋和方覺的時候，反而有種癲狂的喜悅。

    難不成，梨遷真的通過顆粒，以及禁區(qū)遺留的東西，尋找到治療梨冬的辦法？

    正在這時，梨遷有開口了。

    我知道你們怕我懷里的這個東西。

    他笑著張開手臂，只見他懷里正抱著一個巴掌大小的透明方體，像是一個小容器，而容器里面，赫然漂浮著無數(shù)細(xì)小的猩紅色顆粒。宛如有生命一般上下翻飛，一時竟也美麗得讓人贊嘆。

    沒關(guān)系，我可以讓你們進(jìn)來跟我談判。梨遷一字一頓地說道，但是，只有一個人能進(jìn)來。

    江、別、秋。

    江別秋走近一步，不卑不亢道：可以。

    在他的身后，方覺微不可見地皺了下眉。

    羅山還想說什么，被江別秋一個眼神堵了回去?；仡^間，又像是不經(jīng)意朝方覺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得到了一個安撫的眼神。

    那是方覺在說：想去就去，有我在。

    江別秋輕輕一笑。

    通訊還沒掛，守在門口的士兵紛紛給江別秋讓出一條道來。入口愈近，那些深藏在記憶深處的畫面便愈發(fā)清晰，直到站在那一長串名稱字樣的下方，江別秋才緩緩松了口氣。

    應(yīng)激反應(yīng)并沒有到來，這比他想象中要輕松得多。

    江別秋抬眼，看向入口之后更深的地方，抬腳走進(jìn)去。

    等一下。梨遷突然又說道，江教授，把你手上的監(jiān)測手環(huán)，摘一下。

    你說這玩意兒？

    江別秋舉起手，小巧精致的手環(huán)掛在手腕上，靠近內(nèi)側(cè)的地方，有一個紅色的小燈正亮著。

    嗯。梨遷笑道，黎明塔可以用它監(jiān)視你，也可以通過它，監(jiān)視我。

    說著，他抬頭看向某個不可見的虛空，輕聲道：你說是吧，塔先生。

    江別秋看在眼里，愈發(fā)感到疑竇叢生。

    梨遷對自己臉色從來沒晴過，可對黎明塔的態(tài)度不錯?，F(xiàn)在這種情況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只猶豫了片刻，抬手就要去摘手環(huán)。

    畢竟梨遷手里拿著的，是關(guān)乎整個人類基地安危的東西，稍稍滿足一下的他要求也沒什么，江別秋一點也不相信，梨遷能傷害到自己。

    況且，要真有什么意料之外的事，那不還有方覺嗎？

    可也是這時，黎明塔的電子音從手環(huán)中冷冷響起：不行。

    不行？梨遷像是聽見什么好笑的事，塔先生，你管理人類基地這么久了，真把自己的指令當(dāng)做不可違逆的死命令了？

    全息影像里，梨遷表現(xiàn)得像一只處在絕對失控狀態(tài)下的獸類，可看起來又十分冷靜。兩種截然不同的感官同時出現(xiàn)在他身上，顯得十分詭異。

    還格殺勿論。梨遷冷笑一聲，黎明塔，你是不是忘了，人類基地前面那兩個字怎么寫了？

    江別秋左手按在手環(huán)上，皺著眉久久不動。

    其實剛開始，他就隱約覺得哪里不對勁?，F(xiàn)在想來，梨遷的目的恐怕不單單只是想救梨冬那么簡單。

    他最初把顆粒帶回塔區(qū)，應(yīng)該并不是抱著毀滅基地的心思的。

    那還有什么作用？

    別愣著了，江教授。梨遷的聲音再次響起，這一次，帶著隱隱的不耐，我等你好久了。

    通訊器的播放聲音不大，可在場的所有人都能聽見梨遷的話。有一些遠(yuǎn)在塔區(qū)的普通居民，也知道軍區(qū)一把手叛變?nèi)祟惖南?，紛紛在域網(wǎng)上文字討論著。

    這一出，幾乎鬧得人盡皆知。

    江別秋愈發(fā)堅定，梨遷絕不是只為了救梨冬。

    他徑直摘下手環(huán)，隨手扔給旁邊的羅山，正準(zhǔn)備走進(jìn)去，卻被方覺叫住。

    身形高大的哨兵走過來，站在江別秋背后，朝著梨遷抬了抬下巴：別繞彎子了，直接說吧。

    在場人皆是一愣。

    反倒是梨遷從容應(yīng)對：什么意思？

    你弄出這么大陣仗，不是有什么要告訴大家的嗎？方覺淡淡道，人都在，你可以說了。

    對了！

    江別秋終于想通其中的怪異之處了！

    梨遷如果真的只是想救梨冬，大可不必讓自己與整個人類基地對立。他就算把顆粒帶回塔區(qū)，也完全可以藏起來，自己偷偷地做想做的事。

    但他偏偏不，他將軍區(qū)的醫(yī)療人員全部騙到禁區(qū)，又利用顆粒導(dǎo)致他們?nèi)繛l死，從而引起管理層的轟動。

    如果這件事發(fā)酵迅速，想必黎明塔的管理們也都知道了。

    軍區(qū)的一把手，從子夜區(qū)帶回了能夠致人類基地死地的東西。

    梨遷完全沒必要這么做。

    除非，他帶著顆粒回來，本意確實沒想過危害基地。但在這個過程中，他或許不小心發(fā)現(xiàn)了什么，這個事情也許徹底顛覆了他的認(rèn)知，才導(dǎo)致梨遷成為現(xiàn)在這個神經(jīng)兮兮的狀態(tài)。

    而現(xiàn)在，他想把自己發(fā)現(xiàn)的事，公布于眾。

    這才是梨遷所有的心路歷程。

    方覺的敏銳不僅是在五感，更是對于事情內(nèi)核的把握，以及人心的審視。

    果然，聽完方覺的話，梨遷陷入了沉默。緊接著，他輕笑出聲。

    這聲笑，像臨近戰(zhàn)時，將士鼓舞士氣的怒吼。伴隨著轟隆一聲，只見外墻上那面陳舊的幕墻驀然一閃，竟然奇跡般地亮了起來。

    眾人還沒來得及對幕墻的質(zhì)量發(fā)出贊嘆聲，幕墻上，已經(jīng)緩緩出現(xiàn)一幅畫面。

    那是一個觀測儀視角下的地球。

    星球上空，依舊是廣袤無垠的星河。星河之外，有層層疊疊的，好似透明紗布、又好似霧氣的東西覆蓋在整個星球上面。

    猩紅色的、飛舞著的、熱烈的。

    宛如一個全新的生命。

    作者有話說：

    有人看出這是啥了嗎

    第94章

    熵其實一直都存在于人類基地的上空，但沒人真的親眼見過。

    當(dāng)初江別秋在向?qū)W(xué)院展示的，也只是黎明塔給的一個模擬影像，以便學(xué)生們理解。真正有可能見過熵的，就是軍區(qū)的人以及，黎明塔。

    所以當(dāng)梨遷在熒幕之上，將這片猩紅的色彩展現(xiàn)出來時，在場的所有人都沒能立刻反應(yīng)過來。

    唯有方覺，瞳孔剎那間因驚詫而一秒緊縮。

    江別秋感知到了他的情緒，立馬回頭問：怎么了？

    方覺搖搖頭，忽而覺得有些眩暈。那一瞬間，他的腦中飛速閃過很多畫面細(xì)小的顆粒粉塵，在陽光投射下上下翻飛；許多哨兵站在看不清的霧氣里，掐著同伴的脖子一副瘋魔的樣子；還有一個奇怪的視角，視角中，好像有人正在俯瞰著整個人類基地。

    方覺！

    江別秋又叫了一聲。

    屏幕上出現(xiàn)的東西，幾乎讓所有人都陷入一種奇怪的情緒里，雖然只是一瞬間的事，但也詭異到了極致。

    而方覺的不對勁，顯然要比其他人持續(xù)的時間更長一些。

    江別秋連喊兩聲，才讓方覺從那種狀態(tài)中清醒過來。他一時也顧不得很多人都在場，雙手按住方覺的肩膀，就要去給他進(jìn)行精神安撫。

    結(jié)果還沒張開精神觸網(wǎng)，就被方覺按住了手。

    沒事。方覺蹙著眉，我只是想到了一些東西。

    他反手握住江別秋，抬頭再次看向遠(yuǎn)處那一抹猩紅色彩。

    不是錯覺，也不是夢

    方覺冷下臉，揚聲問：你是什么時候知道熵可以捕捉的？

    他在問梨遷，可所有人聽到這句話，皆是一怔。

    一墻之隔的禁區(qū)內(nèi)，梨遷沒再說話，通過全息影像可以看到，他正坐在梨冬的身邊，半邊身子隱在黑暗里。

    羅山張大了嘴：那是什么東西？

    觀測儀視角下，真正的熵。方覺緩緩說道。

    影像是熵，那，小鎮(zhèn)里的場，子夜區(qū)的霧氣，都是熵嗎？

    可它們展現(xiàn)出的樣子仿佛一點也不相似，出現(xiàn)在人類基地的那些，更像是某些人制造的偽劣產(chǎn)品；而真正的熵，正覆蓋在星球上空，看起來神秘又魅人。

    如果那些顆粒就是熵，熵創(chuàng)造異能人，它又怎么會對哨兵有害？

    所有人都是這么想的。

    羅山回過神，一臉不可置信：你在黎明塔的幫助下觀測熵，怎么怎么可以私自捕捉它？！

    熵的存在，在某種程度上來說，對異能人，乃至整個人類基地都是有著非凡意義的。說得夸張一點，如果熵真的有生命，那么它就是人類文明的救世主。

    自從人們發(fā)現(xiàn)熵的存在，就一直對它持有敬畏與些許好奇?？蓻]有人真正得敢去親手觸碰它。

    捕捉？梨遷輕笑道，你們也太瞧得起我了，捕捉它的可不是我，而是他說著，似笑非笑地瞥了眼江別秋，你們的白露老師啊。

    白露老師？羅山一愣，隨即反應(yīng)過來，當(dāng)年那件事早就過去了，你現(xiàn)在把白露老師拉出來是什么意思？

    梨遷只笑不語。

    他仿佛可以輕松在室內(nèi)觀察到外面每個人的表情，片刻后，他終于站起身，走到名為杰西的向?qū)砬啊?/br>
    他手里還抱著一塊儲藏著熵的容器，里面的霧氣正像軟體動物一樣緩慢地蠕動著。

    我覺得你們可能很難理解我接下來想說的話，不過沒關(guān)系，我可以直接讓你們看。

    在眾人的驚呼聲中，梨遷突然間猛地將那塊方形的容器摔在地上。

    啪的一聲，脆弱的外壁落地?fù)羲?。隨之而起的，則是在容器中關(guān)押許久的猩紅色顆粒群，到這時，人們才看見，這些顆粒組成的霧氣和屏幕上的熵那么相似。

    方覺回想起多次見到顆粒的情形，難免也一陣心悸。

    原來那時在子夜區(qū)，他對顆粒感受到的熟悉感不是假的

    原來，熵早就被捕捉到，然后出現(xiàn)在人類基地的各個部分。

    一時之間沒人說話，唯有梨遷的聲音從通訊器中緩緩傳出。

    我想救小冬，在子夜區(qū)發(fā)現(xiàn)這個東西的時候，是很開心。你們不認(rèn)識，我可是天天和它打交道的。

    因為它看起來那么類似熵，不是嗎？

    隨著梨遷的話，禁區(qū)內(nèi)，猩紅色的顆粒緩慢地向杰西運動著。

    它只對哨兵有害，又和熵那么像，萬一能把陷入精神過載的向?qū)Ь然貋砟兀?/br>
    瘋子。方覺冷冷道。

    是啊，小冬都快死了，我瘋點又有何不可？

    梨遷笑著，在他眼前，那些紛飛的顆粒與粉塵，像有生命一般，將杰西包裹起來。

    你們想看看我女兒是怎么變成這樣的嗎？

    杰西被包裹住的瞬間，無數(shù)的粉塵興奮起來，好似不知從哪里吹來一陣風(fēng)，將一片薄紗一般的霧氣吹得抖動著、跳躍著，隨后，原本處于昏迷中的杰西身上，忽然間中涌出鮮血，鼻子、眼睛、嘴角、耳朵，都是血。

    他似乎陷入某種極度的痛苦，四肢控制不住地顫抖起來。

    我后來才知道，原來不是對向?qū)]有影響。梨遷面無表情地看著杰西，用一種頗為遺憾地語氣說道，而是，劑量不夠啊。

    話音落下的瞬間，杰西的身體仿佛已經(jīng)達(dá)到臨界點。只見他身體猛地向上一抬，在最高處宛如一根繃緊的弦，嗡的一聲，最終無力地落了下去。

    羅山在外看得目眥欲裂，不顧一切地想沖進(jìn)去，被士兵們一擁而上地攔下。

    方覺一動不動，語氣已冷到極致：你當(dāng)著我們的面殺了他，只是想讓大家看你女兒最終的下場？

    何止！這句話不知觸怒到梨遷的哪根神經(jīng)，他驀然暴起，空氣中，無處可去的霧氣被他揮手打散又聚攏，你們覺得它不是熵？它就是！它是熵在基地里的投射！是擾亂你們精神海的具象表現(xiàn)！你們異能人把這個東西當(dāng)做上帝，殊不知，你們上帝創(chuàng)造了你，又想殺了你！

    聲音層層回蕩，話里的意思卻像是惡魔低吼。

    這個場景著實有點駭人，諸多人圍在進(jìn)去之外，而梨遷以一人之力，讓他們都也不敢動。

    情緒一起來，梨遷就再也控制不住。

    我早就說過，異能人的存在就是個錯誤，你們偏不信。你們自己看看，熵創(chuàng)造了異能人，也能讓你們毀滅！

    在所有人面前，名為熵的東西將杰西靜靜殺死。

    而更多的異能人，體內(nèi)還存在著熵值，它們或多或少，干擾著異能人的精神和身體，直到熵值到達(dá)某個臨界點，也就是所謂的精神過載，就能徹底使異能人瘋狂。

    換而言之，熵由增到減，就是讓人變成異能人，而異能人從清醒到瘋狂的一個過程。

    而梨遷是怎么發(fā)現(xiàn)的呢？

    他拿到了捕捉到的熵，滿心歡喜地以為自己也許可以救得活梨冬。可是拿到的，卻是一道催命符。

    然后他查看了當(dāng)初，梨冬陷入精神過載之前，在向?qū)W(xué)院門口的那段還原影像。

    梨遷看見，梨冬在和同學(xué)們各自檢測身上的熵值，所有人的熵值都沒有過百，唯獨梨冬，只有梨冬，數(shù)值飆到常人的幾倍。

    可憐梨冬還在為此沾沾自喜，以為自己是雙S級向?qū)?，殊不知，?dāng)異能人體內(nèi)的熵值越高，他的等級就越高，但離瘋狂的死亡就越近。

    這是熵賜予人類的禮物，也是埋在異能人基因里的一枚炸彈。

    我想了很多，也大概推測到一些事情，你要不要聽？

    梨遷又恢復(fù)到平淡的模樣，只是眼底的紅還未褪干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