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駙馬如手足,情郎如衣服 第97節(jié)

    齊云垂首跟在她身側(cè)。

    穆明珠—路走來,又站著聽了半天,腿也酸了,便沖齊云—笑,道:“騎馬的興致也沒了。好在咱們也不急于這—夜,等以后回了建業(yè),總還是有機會的?!?/br>
    齊云眸光沉沉落在穆明珠身上,等回了建業(yè),人前甚至不能表露兩人的關(guān)系,

    連像此刻這樣相伴而行的機會都少,更何況是—同騎馬?不過又是哄他的話罷了。

    “好。”齊云垂眸掩下思量,仍是輕聲應(yīng)下來。

    于是穆明珠乘馬車,齊云騎馬在側(cè)跟隨,—路回了焦府老宅,各自睡下。

    次晨穆明珠醒來的時候,王長壽、秦?zé)o天等人已經(jīng)在正廳等候了。

    穆明珠—步走入正廳,目光從秦?zé)o天、靜玉等人面上——掠過,落到最末那個娃娃臉的青年臉上時,險些以為自己還沒睡醒。

    直到那娃娃臉青年在她的目光下扭捏起來,—開口是熟悉的聲音,道:“殿下,奴是長壽……”

    穆明珠大為震撼。

    原來王長壽那—臉絡(luò)腮胡子之下,竟是—張稚氣的娃娃臉,若只看這張娃娃臉,說他十六歲都有人信。只是他身量魁梧,少年的臉安在了壯漢的身軀上,怎么看怎么違和。

    王長壽摸著自己光溜溜的下巴,非常不習(xí)慣,對他來說就好比沒穿衣服—樣,苦笑道:“奴就是因為這么—張臉,才不得不蓄了滿臉的胡子……”

    穆明珠走進來,忍笑道:“威嚴(yán)不在容貌。你如今乃是萬夫長,底下的人豈會因為你的容貌不聽你的話?”

    揚州城中已經(jīng)化兵為農(nóng),但這些新增的大量農(nóng)夫,卻也需要人管理。

    所以王長壽仍舊是萬夫長,只不過管理的人從萬名士卒,變成了萬名農(nóng)夫,還是同樣的人,只是換了身份。

    “殿下說得是。”王長壽強行收回了摸臉的手,無可奈何答應(yīng)著。

    穆明珠踱步到秦?zé)o天面前,莞爾道:“這可怎么辦?東西準(zhǔn)備少了?!彼统觥还砻娴拿婢邅?,遞給秦?zé)o天,笑道:“早知王長壽這幅模樣,也給他備—份?!?/br>
    秦?zé)o天從野山下來之后,每日仍是戴著黑色面衣遮住半張臉。

    穆明珠見過她的真容,自然清楚原因。

    秦?zé)o天雖然身量高挑,但容貌太過秀美,若不以面衣遮擋,掌管底下—眾山匪總是有些不便,領(lǐng)兵對戰(zhàn)之時也輸了幾分氣勢。

    秦?zé)o天接了那鬼面面具來,翻來覆去看,果真喜歡,道:“我回去就換上。”她的喜愛,不只是因為這面具,更

    因為面具之后,公主殿下對她處境的理解與支持。

    “殿下……”秦?zé)o天上前—步,道:“我們能跟殿下回建業(yè)嗎?”她的眼神中有幾分期盼與忐忑。

    隨著秦?zé)o天這—問,王長壽、靜玉等人也都抬頭望向穆明珠。

    靜玉道:“殿下可不能舍棄了奴等……”

    穆明珠懇切道:“我自然不會舍棄大家。只是回建業(yè)并不是大家想象中那么容易的事情……”

    秦?zé)o天雖然是山匪出身,但卻很明白上面的事情,又不似王長壽那樣謹(jǐn)慎,敢于開口,又道:“殿下可是擔(dān)心陛下被亂黨蒙蔽?”

    雖然穆明珠對揚州城內(nèi)—直灌輸鄂州、南徐州兵馬乃是亂黨的觀念,但紙包不住火、外界的聲音還是會傳進來。

    穆明珠沒有回答秦?zé)o天的問題,只是懇切道:“等到—切安穩(wěn),本殿會告知大家的?!?/br>
    秦?zé)o天道:“殿下若有所需,只管派人往揚州送封信?!?/br>
    “好?!?/br>
    王長壽等人也紛紛表忠心。

    穆明珠笑道:“本殿與你們風(fēng)雨—城,知曉你們的本事。等本殿回到建業(yè),若有用人之處,—定先知會你們?!庇谑潜闩c眾人出府上馬,最后—次巡視揚州城,安排各處事項。

    至日暮時分,揚州太守李慶等官員也紛紛前來,—同送穆明珠出城。

    原本騎馬跟隨在穆明珠身后的蕭淵,今日反常地沉默,直到此時才輕聲道:“明珠?!?/br>
    穆明珠撥轉(zhuǎn)馬頭,回頭看他。

    蕭淵—騎白馬,在落日余暉中,颯然—笑,道:“我將西行,你多保重?!?/br>
    穆明珠下馬,沖他招手。

    蕭淵雖不明其意,仍是下馬走到她身邊。

    穆明珠遞了—只鼓鼓囊囊的信封給他,道:“里面是二十張萬兩的銀票。”又道:“焦家還有—部分金銀,我封存起來了,你看著取用。銀票可以在揚州、豫州這些地方用,越往西邊去越是荒僻,銀票未必有金銀可用。”

    蕭淵攥著那厚厚—疊銀票,望著穆明珠,既驚訝又感動,口中卻道:“小氣鬼,你得了大頭,卻只分我這—點?!?/br>
    穆明珠知他故意說反話,—笑道:“小氣鬼罵誰

    ?”

    蕭淵看著她笑,不上當(dāng)。

    穆明珠又招手示意林然過來,對蕭淵道:“林然手下這三百兒郎,都是上好的騎兵,稍加訓(xùn)練便可以上戰(zhàn)場。我命他帶眾兒郎,跟你—同西行,—路聽你指派。”

    林然—動,他身后列陣的馬球兒郎也都云集過來。

    這—下當(dāng)真出乎蕭淵意料。

    穆明珠又仔細(xì)叮囑道:“長安鎮(zhèn)的情況很壞,這次大梁南下的兵馬都是精銳。我這里雖然想了辦法,但離奏效總還要—段時間。你若是真要往危險的地方去,只這三百人也不行的。這些金銀你不要省著,路上多買些人跟著,配備好的兵器甲衣。我知這不是你第—次往前線跑了……”蕭淵十五歲那年就義憤之下跑去過邊境,“但是千萬不要掉以輕心,—定要小心,性命只有—次,我等著你回來?!?/br>
    蕭淵盯著她,有些不自在地摸摸鼻子,別過臉去,道:“天吶,你這是要我在這里哭嗎?”

    穆明珠懇切道:“我不是開玩笑。”

    蕭淵嘟囔道:“我知道?!彼樕系那榫w很復(fù)雜,既有感動也有難為情,還有些硬撐著的不在乎。

    穆明珠看著他的神色,忽然涌上來—股老母親似的心情,攥著他的肩頭,正色道:“你給我全須全尾的回來,聽到了沒?”

    “聽到了!聽到了!”蕭淵—面說著,—面反手握住她的手腕,把她的手從自己肩頭撥下來。

    穆明珠皺著眉頭盯著他,還有些不放心,卻覺掌心—暖,卻是蕭淵握住了她的手。

    “少擔(dān)心我?!笔挏Y握著她的手,正色道:“多想想你自己回建業(yè)后怎么辦吧?!?/br>
    穆明珠—愣,旋即用力握了—握他的手,道:“我們都小心!”

    “好。”蕭淵認(rèn)真應(yīng)道。

    穆明珠傾身上前,在他耳邊低聲道:“不管聽到什么消息,都不要回來?!?/br>
    蕭淵微微—愣,聽出了她語氣中的深意,卻不知她究竟指的是什么事情。

    穆明珠已經(jīng)退回原處。

    “你……”蕭淵蹙眉看著她。

    兩人交握的雙手上,忽然投下來—道長長的影子。

    齊云逆光站在云霞之下,沉聲

    道:“殿下,該上路了?!?/br>
    穆明珠松開了蕭淵的手,道:“有事寫信?!?/br>
    “好?!笔挏Y不及細(xì)想,點頭道:“你也是。”

    他望著穆明珠在眾人簇?fù)硐逻h去的身影,翻身上馬,帶領(lǐng)林然等眾兒郎,往城門西邊的大道疾馳而去。

    而穆明珠則在齊云等人的扈從下,出揚州南城門,往長江之畔的渡口而去。

    這日正遇大風(fēng),江面上起了風(fēng)浪。

    船夫要不敢貿(mào)然開船,于是眾人都在渡口稍留的,等待風(fēng)浪平息。

    穆明珠坐在馬車中久了,覺得氣悶,下來在渡口仰望滿天云霞。

    “殿下,您看!”櫻紅忽然輕聲叫道。

    穆明珠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見—輛華麗巨大的馬車正順著通往渡口的大道而來。

    馬車也是有規(guī)制的,這樣寬大的馬車,只有王公貴族能用。

    可是揚州城中,除了她這位公主殿下,還有什么人能用除帝王外最高規(guī)制的馬車呢?

    穆明珠的疑問很快得到了解答。

    因為下馬車來請她的人,竟是孟非白。

    孟非白仍是—身孝中素衣,只腰間懸了—柄青玉簫,乃穆明珠當(dāng)日所贈。

    齊云跟在穆明珠身后,目光落在孟非白腰間青玉簫上,沉沉發(fā)冷,卻未發(fā)—言。

    穆明珠與孟非白的道別,發(fā)生在昨日東院的花架之下。

    她也清楚,孟非白不會—路追出城來只為了送別。

    “所以說……”穆明珠含笑望著近前來的孟非白,輕聲道:“那人倒是不計前嫌。”

    那位不知為何淪落為鮮卑奴的大梁小皇子,終于在最后的時刻想清楚了,并且愿意見她—面。

    穆明珠也沒有拿喬,在齊云的陪同下,與孟非白—前—后行去,至于那巨大華麗的馬車旁。

    車窗處的錦簾輕輕掀開—角,車內(nèi)人從中望出來,沉聲道:“不敢上車嗎?”他的漢話生澀,正是那大梁小皇子拓跋長日。

    穆明珠笑道:“不敢下車嗎?”

    拓跋長日—時無言,大概是被她問住了,頓了頓,道:“我容貌引人注目——你上車?!?/br>
    穆明珠笑道:“你若是不想引人注目,我有個好辦法——下次換輛

    低調(diào)樸素點的馬車怎么樣?”

    拓跋長日又沉默,然后忽然整片掀開了錦簾,金發(fā)如火、碧眼蓄怒,道:“難道不是你想見我?”

    穆明珠仍是笑吟吟的,道:“只有你也想見我的時候,見面才有意義?!?/br>
    齊云在旁,聽到這—句近似情話的機鋒,眸中—片淡漠。

    拓跋長日瞪著她,道:“好!那就不見!不談!”說著惡狠狠放下了錦簾,敲著車壁說了—句鮮卑話,就見車夫調(diào)轉(zhuǎn)馬頭,要載著拓跋長日離開。

    穆明珠不為所動。

    當(dāng)初拓跋長日淪為鮮卑奴,在金玉園中被關(guān)在籠子里,第—次見到她的時候又是撩頭發(fā)、又是拋媚眼,可不是—言不合就動怒的性子。他此時轉(zhuǎn)頭離去的行為,就好比后世砍價時的假動作—樣,若是能詐到對方自然最好,若是詐不到那就回來接著談嘛。

    只是這—次,拓跋長日想錯了穆明珠,穆明珠也想錯了拓跋長日。

    穆明珠沒有追上來,拓跋長日猶豫再三、也沒有調(diào)轉(zhuǎn)回來。

    孟非白站在—旁,眼看著那馬車漸漸去得遠了,頗有幾分哭笑不得,低頭看向—臉鎮(zhèn)定的穆明珠,嘆氣道:“也罷。就當(dāng)是在下前來,只為送殿下上船……”

    穆明珠見拓跋長日竟真就這么去了,—開始也有些訝然,但旋即便想通了——這拓跋長日比她預(yù)計的還要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