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歡莫平

    2021年10月22日

    第三十一章·天資殊異

    「對了，二哥，方才你托我起身的時候，怎么把手藏在袖子里？」

    沈婉君水靈靈的眼珠轉(zhuǎn)個不停，浮現(xiàn)一抹促狹與好奇之色，「這般遵循禮法，莫不是有了心上人？」

    「這是什么話？婉君meimei，除了娘親和牛嬸，出谷以來，你還是我認(rèn)識的第一個女孩子，哪來的心上人??？」

    心結(jié)頓解的沈婉君性子跳脫、出口無忌，似是胡言亂語卻又教人難生怒氣，我只得無奈地攤開雙手。

    許是見慣了娘親的花容月貌、傾城仙姿，是以我對其他女子難起妄念，正如紅袖添香園一行，那群投懷送抱的風(fēng)塵女子也不乏姿色，但個個濃妝艷抹，簡直為庸脂俗粉現(xiàn)身說法，我只想敬而遠(yuǎn)之。

    此言一出，沈心秋緊張地打量著我，沈婉君則略帶勸告地說：「那二哥你若是有了心上人就趕緊付諸行動，可千萬別學(xué)我哥。」

    「我又怎么了？」

    沈心秋忽遭橫禍，脖子一梗，滿臉莫名其妙。

    「你還說？昨晚我尋得了氣感，到你房中找人不見，卻發(fā)現(xiàn)案桌上擺了王家姑娘約你去河邊游玩的書信還有復(fù)箋。」

    沈家妹子卻將小嘴一撇，雙手抱胸，氣哼哼地說道，「二哥，你猜他這個榆木腦袋怎么答復(fù)人家的？」

    沈婉君說得繪聲繪色，我也顧不得什么非禮勿聽的圣人教誨，好奇地問道：「沈兄寫了什么？」

    「小妹別說！」

    沈心秋焦急伸手想要阻攔，卻被meimei側(cè)身躲過，后者毫不留情地將私信內(nèi)容公之于眾：「我哥這個呆頭鵝，竟說什么＇恪練劍心，茍日再會＇！」

    「啊這，沈兄你也太……遲鈍了吧？」

    我一時間也哭笑不得。

    那王家姑娘放下矜持寫信相邀，沈心秋卻還死守著「劍心通明」

    不放，便說是武癡到不通人情也不為過。

    沈心秋見私信已被小妹抖漏出去，事情無可挽回，坐回原位，一臉垂頭喪氣。

    「就是，人家都這樣明示了，你怎么就不開竅呢？」

    沈婉君恨鐵不成鋼地道，旋即又緩和了口氣，「大哥，王姑娘是師叔祖的孫女，下回人家與你再邀約，于情于理你都不可駁了人家的面子?！?/br>
    我心中詫異，沒想到沈婉君還頗懂人情世故，但轉(zhuǎn)念一想，如果她對此一竅不通，那與人交際時就不是古靈精怪，而是頑劣不堪了；而她所說的師叔祖，應(yīng)該是前日所見的赤鋒門長老王元貞吧，王沈兩家同出一門，有親上加親之意倒算不得罕見。

    沈心秋扶額擺手，一臉無奈：「知道了知道了?！?/br>
    見大哥一副敷衍的模樣，沈婉君靜靜坐落，語氣低沉道：「大哥，母親臨終前還念叨，說要你娶個賢妻，讓我嫁個良婿，你……可別忘了啊。」

    提到了亡母，沈心秋也是面色凝重，低聲答應(yīng)：「大哥沒忘?！?/br>
    我才知為何沈婉君總是把大哥娶妻、自己嫁人的事掛在嘴邊，原來是母親的遺愿——也足見這小妮子看似古靈精怪、沒心沒肺，卻對雙親異常孝順與在意，也難怪當(dāng)日她被沈師叔半哄半騙半逼迫地發(fā)下牽扯母親在天之靈的毒誓之后，一度將我當(dāng)成了罪魁禍?zhǔn)祝c我恩斷義絕、形同陌路。

    二人俱都陷入了沉默，一時之間我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正當(dāng)我絞盡腦汁如何打破這哀傷的氛圍時，方才一席話中的細(xì)節(jié)引起了我的注意，試探問道：「婉君meimei，你剛才說，你昨夜尋到氣感了？」

    沈婉君把頭一偏，眨巴眨巴地嬌俏應(yīng)道：「對吖?！?/br>
    我倒吸了一口涼氣，一時不敢置信。

    如果沒有記錯，是我三日前送去沈府的，沈婉君修煉研習(xí)此功法，滿打滿算也就兩三日，哪怕娘親所贈功法特殊，尋氣感也不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情——正如沈心秋為尋氣感，消耗了數(shù)樣奇珍異寶，竟至于門派傳承舉步維艱、止于單傳。

    「昨日沈師叔不是還說你修煉到了瓶頸嗎？」

    「我爹出門的時候是困在瓶頸的，不過晚上就突破了?！?/br>
    沈婉君坐在椅子上，兩條腿在裙里飄來蕩去，理所當(dāng)然地說道，彷佛再尋常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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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彷佛看怪物一樣看著沈婉君——如果她所言屬實，那么她的天資稟賦堪稱驚世駭俗——我又轉(zhuǎn)向沈心秋，他會意地點頭：「小妹說的是真的，柳兄弟不用懷疑——只需小妹踏入武道，那么九州將有一位稀世難逢的女劍神橫空出世。」

    女劍神？！劍器問世的時代還早于青龍王朝——這是第一個記載自身朝代歷史的王朝——可考證的時間至少有一千四百年，古往今來，無數(shù)驚才絕艷的劍修恍若燦爛星漢，而其中擁有劍神尊號者唯有一人——白玄。

    那是朱雀王朝鼎盛年代，治世繁榮，武林前所未有的昌盛，刀槍劍戟諸般武器百花齊放、俱有大家，各有千秋，共傳九州。

    當(dāng)是時，一名少年劍修橫空出世，踏破劍道祖庭，駐足五年，將九州各地——彼時朱雀王朝將天下劃分為八域九鎮(zhèn)——趕來護(hù)道的劍修盡數(shù)擊敗，而祖庭的山門題字也

    被屈辱地從「天銘帝鑄」

    改為「摧鋒坪」．正在其余武脈圍落井下石、引為笑談時，那名劍修攜無上鋒芒上門討教，區(qū)區(qū)二十年之間，舉凡世上能叫得上名字的宗派傳承，無論使什么武器、練什么功法，甚至使暗器、喂毒物的南疆好手，都盡做了他的手下敗將。

    而他們所受的屈辱比劍修更甚——諸脈被迫立誓，但教他一日不敗、一日不死，就不得施展、傳授劍道以外的武學(xué)。

    正因如此，劍道榮膺了無人爭鋒的二十余年獨占鰲頭的尊隆——那名劍修年老體衰、氣血羸弱之時也未嘗一敗——積重難返之下，以致于那名劍修去世后仍舊持續(xù)了近百年之久。

    那震古爍今、無敵一生的劍修名為白玄，被尊稱為劍神。

    我仗劍天涯的夢想，正因崇拜白玄的曠世傳奇而誕生。

    而沈家父子俱是劍道中人，造詣不凡也更懂深淺，敢說沈婉君足可比肩白玄，其天資之絕倫恐非妄語——若非沈婉君一心擇夫、于劍無心，此時已然名動九州。

    我自問不算愚笨，經(jīng)史子集能讀會誦，武學(xué)天賦差強(qiáng)人意，但接二連三被沈婉君過目不忘的本領(lǐng)、三日尋氣的天資所震驚，讓我自愧不如，甚至有些自慚形。

    有時候，有人天賦比你高并不會讓你難受，讓人難受的是你有一個天賦比你高的朋友。

    我腦海中升起了這個念頭，又想起道家，便問毫無驕矜的沈家小妹：「婉君meimei，你沒試過修煉道家功法嗎？」

    以她的天賦異稟，就算不肯練尋常武學(xué)，至少也該嘗試一下道家心法才是。

    「試過吖，可是那些書都寫得太玄奧了，看得我小腦袋瓜都要炸了。」

    沈婉君難得地苦起小臉，蹙眉撇嘴，似乎回想起什么難以言表的經(jīng)歷，「像的什么＇干坤者，易之門戶，眾卦之父母?？搽x匡廓，運轂正軸，牝牡四卦，以為橐龠。復(fù)冒陰陽之道，尤工御者、準(zhǔn)繩墨，執(zhí)銜轡，正規(guī)距，隨軌轍，處中以制外，數(shù)在律歷紀(jì)……＇」

    「停停停，夠了夠了?！?/br>
    我趕忙阻止了她展示自己過目不忘的本領(lǐng)，一邊嘆道可惜，一邊又暗自慶幸——雖然此舉與落井下石無異，但得知她這般天才也難悟道法，心中總算好受一些。

    「恭喜婉君meimei尋得氣感，如愿以償。」

    沈家小妹的天資過人固然讓人有些羨慕嫉妒，我也并非什么心胸狹隘之人，方才只是太過震驚一時失態(tài)，此刻已然斂去扭曲的心情，由衷地道出恭喜。

    「謝謝二哥，小妹能有今天還是多虧了二哥?！?/br>
    沈婉君眼睛瞇成小月牙，露出兩顆小虎牙，笑得人畜無害，「改天我把葉家jiejie介紹給二哥當(dāng)媳婦?！?/br>
    前一句還算正常，后一句又開始作弄人了，我都不知道「葉家jiejie」

    是何方神圣，教人反駁也不是，點頭也不是，只得一臉無奈，無法接口。

    沈心秋從旁提醒：「小妹，你胡說些什么呢，葉姑娘可是發(fā)誓終身不嫁、奉道修真?！?/br>
    沈婉君吐了吐小舌頭，不好意思道：「哎呀，人家忘了嘛～人家只是覺得葉jiejie那么漂亮，二哥肯定會喜歡的。」

    葉家姑娘？終生不嫁、奉道修真？雖然心中有些疑問，但我并不想多生是非，因此一笑而過，并未開口。

    況且我們馬上就要去蒼榆楚陽調(diào)查水天教的蹤跡了，何必徒惹塵緣。

    我與沈家兄妹又暢聊了一會兒，他們便要告辭回家，說是父親不允許他們在別人家用晚食。

    我留他們不住，只得送至門外，一一告別，只是臨走時沈婉君還嚷著要給我介紹美女，當(dāng)真讓人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