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苑前相別

    2021年10月24日

    拒絕了媛媛的自薦枕席后，我心中也有些復(fù)雜，沒怎么練功，便上榻入眠了。

    次日，如同往常一樣用過早食后，便只等車行的馬車上門，就可以啟程了。

    不同于竹海前與牛嬸告別，我并沒那般傷感哀思，但也沒什么期待雀躍畢竟有洛乘云這個(gè)拖油瓶。

    娘親特意讓我去探視了洛乘云，我自是沒什么好聲氣，雖然他畏畏縮縮、神情怯懦，但還是堅(jiān)稱無礙于車馬之途。

    未免他身體有恙延誤了行程，我便吩咐他在先行休息，待出發(fā)時(shí)再讓人來叫他。

    我和娘親的物什皆寥寥可數(shù)，除了常服鞋襪，也就沒別的了，倒也不耽誤功夫。

    巨日完全露臉之后，玉珠便來稟報(bào)，雇傭的馬車已在苑外等候了。

    于是我和娘親先行一步，讓玉珠去通知洛乘云。

    我們母子二人到了苑外，只見一大一小兩輛馬車停在階前，兩個(gè)皮膚黝黑、相貌普通的車夫各自守著車輿，著衣樸素而不顯粗陋，。

    大車規(guī)模宏偉，漆紅繪彩，凋花紋草，掛飾叮當(dāng)，極是奢豪；小車則形制精巧，印云刻篆，垂玉吊珰，雅致非常。

    兩人一直注意苑里出入，我們甫一踏出門檻他們便有反應(yīng)。

    娘親佩戴著面紗，但一襲白袍的仙姿風(fēng)韻仍叫兩人露出了驚艷癡迷之色，不過到底是干了這一行多年，很快將異色壓了下去。

    兩人齊齊抱拳見禮，那大車的車夫自來熟地攀談起來：「兩位貴人早上安好啊。小人是八駿車行的赤驥，旁的則是白義。

    「娘親輕輕點(diǎn)頭，算是回應(yīng)。八駿、赤驥與白義，車行名字與車夫馬架倒取得古典。傳說青龍王朝尚未式微之前，有天子號(hào)穆王，馴馭八駿，皆日行千里，曾駕之遠(yuǎn)臨西域。赤驥、白義就是其中之二，看他二人馬車所用馬匹，膘肥體壯，分別是赤紅、純白，倒是應(yīng)景。兩人以八駿之名自稱，想必此號(hào)在道上有些名氣。赤驥又自賣自夸地道：「兩位貴人，小人這輛車以兩匹汗血寶馬驅(qū)馳，不怕風(fēng)吹日曬雨淋，內(nèi)里不僅可站可躺，而且鋪有上好的獸皮，干凈柔軟；更重要的是，里邊設(shè)了小門，貼著上好棉花，把這門一關(guān)哪，小人在外頭什么也聽不到。不知道多少公子貴人攜如花美眷出行時(shí)，爭(zhēng)著要訂小人的車駕呢！兩位貴人，值得一試！」

    而白義則站在一旁，白了一眼，卻沒有像赤驥一樣「爭(zhēng)寵」。

    娘親淡淡瞟了赤驥一眼，清音冷冽，輕斥道：「多嘴?！?/br>
    能讓生性淡薄的娘親開口相斥，我也是微微吃驚，不知那赤驥話中更有何意，竟惹得仙子不愉。

    「是，小人多嘴，小人多嘴！」

    赤驥神情一凜，忙不迭低頭認(rèn)錯(cuò)，啪啪幾聲脆響，給自己來了數(shù)記耳光。

    娘親收回眸光，既未解釋也未繼續(xù)追究。

    沒一會(huì)兒，洛乘云從苑里走出來，雖然動(dòng)作緩慢，但步履還算穩(wěn)健，看來已經(jīng)恢復(fù)了些許元?dú)狻?/br>
    「仙子，柳……公子?！?/br>
    洛乘云識(shí)相地低頭見禮，許是我在場(chǎng)的原因，他未敢多看娘親，一觸即離，只是與我招呼的聲音微不可聞。

    我默然點(diǎn)頭，娘親淡然頷首，指著赤驥的車輿道：「待會(huì)兒你便乘這輛車。」

    「這……我一個(gè)人坐這么大的車，是不是太浪費(fèi)了？」

    洛乘云站得稍遠(yuǎn)，似是畏懼地抬頭看了我一眼，蹙眉弱氣。

    娘親淡淡解釋道：「行程較遠(yuǎn)，霄兒憐你體弱，不便久坐，特意雇此大車，你可臥躺?！浮?/br>
    這……好吧。

    「他看了我一眼，嘴唇囁嚅了一下，似乎想說什么，但終究沒有說出口。也許他是想表達(dá)感謝卻礙于仇怨不肯出口，不過我也不在意，本就并非真心擔(dān)憂他的身體而作此安排。四女將我們的行李包袱放置對(duì)應(yīng)的馬車上，齊齊鞠躬道：「仙子以及兩位公子，一路順風(fēng)。」

    我偷偷瞧了一眼，媛媛似是神色無常、動(dòng)作自如，看來昨晚之事已對(duì)她并無影響……或許吧。

    娘親點(diǎn)頭「嗯」

    了一聲，淡然道：「這幾日我與霄兒叨擾此處，勞煩各位費(fèi)心了?！?/br>
    四人齊齊萬福道：「不敢當(dāng)，奴婢分內(nèi)之事而已。」

    娘親淡淡寒暄幾句，便讓她們回苑里去了，卻并沒有著急上車啟程。

    我轉(zhuǎn)念一想，便明白了，娘親定是在等沈師叔為我們送行。

    果不其然，約半刻鐘后，一輛馬車自街角馳來，下車后果然是沈氏父子，二人俱是藍(lán)袍佩劍，一個(gè)英姿豪爽，一個(gè)健壯沉穩(wěn)。

    我們雙方抱拳行禮，沈晚才嘆息道：「謝仙子，一別十余年，才相見沒幾日，又要告別了?！?/br>
    「聚散無常本是人間百態(tài)之一，沈兄不必介懷?！?/br>
    娘親螓首輕搖，淡然勸解，「倒是你們前來相送，有心了?！?/br>
    「誒，哪里話，也只能送送了。」

    沈晚才擺手搖頭，極為惋惜，又

    向我道，「賢侄，此去愿你如龍入海，大有作為。」

    「謝師叔吉言?！?/br>
    我也鄭重地抱拳回禮，雖然我不喜夸誕，但沈師叔說得真誠(chéng)不已，這份心意自然感謝萬分。

    沈晚才又向洛乘云抱拳說道：「洛公子，我與你父親相識(shí)，本該叫你一聲賢侄才不顯生分，但此際你尚未認(rèn)親，我便不干那越俎代庖之事了?！?/br>
    洛乘云受寵若驚地作揖道：「本該如此。先生告知我父母身世之恩，在下已是銘感五內(nèi)，在此謝過。」

    「這倒不必了，順手為之?！?/br>
    沈晚才擺手道，最后又向娘親抱拳，「謝仙子，此行就拜托了！」

    娘親不甚在意地頷首：」

    無妨，舉手之勞，何足掛齒?！?/br>
    一旁的沈心秋湊到父親耳邊：「爹，小妹不是說也要來么？怎么還沒看見人影？」

    我耳力不錯(cuò)，距離也近，倒是聽得一清二楚。

    原來婉君也是打算前來送行的？方才未見人影，我還以為她并無此意呢。

    娘親似乎已經(jīng)知道了她的蹤跡，微笑開口道：「不必?fù)?dān)心，婉君已然來了?！?/br>
    我習(xí)以為常，娘親的感應(yīng)神異非常，幾無錯(cuò)漏，想必她定是離得很近了。

    果然，話音剛落，街角巷口就出現(xiàn)了兩個(gè)人影，沈婉君先聲奪人：「爹二哥——等等我！」

    只見沈家小妹拉著一條人影提裙小跑，卻沒有面紅氣粗之兆，看來已經(jīng)是略有小成——她那驚世駭俗的天資果非戲言。

    我定睛一看，被沈婉君扯來的人影漠然地整理袍服，女冠裝束、鳳目冷面，赫然是冰山美人葉明夷！這是什么情況？沈婉君來此送行已自沈氏父子對(duì)話中得知，但不料她竟然將那曾與我差點(diǎn)不歡而散的冰冷女冠帶來此地，我心中警鈴大作，直覺一陣不妙。

    「二哥，我把你媳婦帶來了，你不謝謝meimei嗎？」

    沈婉君甜笑得人畜無害，卻將在場(chǎng)數(shù)人驚得瞠目結(jié)舌——當(dāng)然，娘親不在此列。

    「啊這……婉君不要胡說?！?/br>
    沈氏父子射來震驚又好奇的目光，教我頭皮發(fā)麻，趕忙反駁卻感覺有些不軟不硬。

    沈氏父子來來回回地打量我與葉明夷，我已經(jīng)渾身不適，直欲生出一雙翅膀飛到天涯海角都好，但葉明夷卻面色如常，冷得恍如隔世。

    「二哥一點(diǎn)也不體諒人家的苦心?！?/br>
    沈婉君撇著小嘴埋怨，好在沒有糾纏，又搖起了葉明夷的胳膊，「葉jiejie，我二哥就要走了，你跟他告?zhèn)€別好不好？」

    「再見?！?/br>
    甜糯之音軟得好似酥糕，葉明夷毫不遲疑，卻沒有看著我，而是盯著地上說道，語氣生冷無比。

    雖然我與葉明夷清白無染，但她這副做派還是教我心中怨念不斷：你不愿道別不必勉強(qiáng)就是，看著街道土地是怎么回事？莫非我在你眼里就是泥土塵埃？我不禁懷疑，倘若她真有夫君，面對(duì)那即將遠(yuǎn)行的愛侶，恐怕也是這副模樣。

    見此一幕，眾人很快明白過來這只是沈婉君一廂情愿的鬧劇，沈師叔趕忙將吵吵嚷嚷的女兒拖到身后，葉明夷旁若無人地退到遠(yuǎn)處墻邊，看不出心思。

    鬧劇收?qǐng)鲋?，我們?cè)俅胃鎰e，便踏上了行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