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刀鳴雪影

    2021年10月25日

    「哪里哪里，還須多謝仙子讓我們得以回報萬一?！?/br>
    洛夫人見娘親應下了邀請，又將話題引到我身上，「這位是……」

    娘親淡然答道：「犬子柳穹，字子霄?！?/br>
    「原來是令郎，果然是青年才俊?！?/br>
    洛夫人頷首不已，似是極為欣賞。

    「哪里哪里?！?/br>
    雖然話題中心是在談論我，但我卻絲毫沒有出言的機會，只能在一旁聽著二人客套與謙虛。

    洛夫人看似少有主見，待人接客卻是老練熟稔，和娘親談話從不間斷，卻不會教人生出厭煩來。

    二人相談甚歡，娘親淡然交流，自然地問起洛乘云被擄走的經(jīng)歷，洛夫人嘆了一口氣，娓娓道來。

    洛家原本也是蒼榆郡世家大族，以洛為姓，族人為官為吏，勢力在洛川城內(nèi)數(shù)一數(shù)二，甚至放眼九州也是故吏門生、相交遍地；洛正則本非嫡脈，而是三房獨子，母親早逝，偏愛練武習功，父親深恨他不讀經(jīng)史、不務正業(yè)，便早早分了他一份家業(yè)，「放逐」

    到外城老宅，自此以后很少往來。

    但洛正則倒是自由了，從此專心練武，用功不輟，成了逐星派真?zhèn)鞯茏?，練就了踏雪無痕的輕功身法、快若閃電的刀法，除惡誅邪，行俠仗義，被尊稱為「刀鳴雪影」，一時間在蒼榆地界上，江湖人士交口稱贊，風頭無兩。

    洛正則二十五歲之際，玉龍?zhí)交榈溕n榆一帶，他號召武林同道，一同緝捕yin賊，不少仁人志士響應號召，連成一氣、呼為聯(lián)盟。

    但那yin賊隱匿之術、輕身之法當世少見，往往是犯案之后便銷聲匿跡，眾人皆望塵莫及、束手無策。

    直到玉龍?zhí)交ㄔ诼宕ǔ欠赶碌準卤宦逭齽t撞上，后者憑借輕功刀法，終是重創(chuàng)那廝、斷其罪根，不過還是讓他逃得性命。

    洛正則數(shù)月追索都未得其果，問遍城內(nèi)郎中都無可疑之人，玉龍?zhí)交ㄋ剖翘又藏?，不敢再為禍四方，再加上他親自閹了yin賊，終于放松了警惕。

    那yin賊卻是神出鬼沒，于此際再次現(xiàn)身，從二夫人手上擄走了洛正則幼子，消失無蹤。

    此后便是二夫人思子成疾、憂郁而終，洛正則也是無心參與門派事務，屢屢接受差役募令，參與官府的護送差使，順道去往各地尋人，直至如今。

    洛正則倒也不是沒去過百歲城，但從未想過玉龍?zhí)交〞[匿在紅袖添香園此等青樓勾欄里，再加上洛乘云信物與疤痕標記皆不易顯露人前，十數(shù)年間雖然父子皆身處青州地界，卻是互不相知、不得相認。

    「原來如此曲折?！?/br>
    娘親聽了之后也是微微嘆息，道出一樁隱情，「當年我也曾聽聞玉龍?zhí)交榈溡环?，不過彼時我尚有要事，未能響應洛大俠的號召，否則當不至于釀成如此悲劇?！?/br>
    洛夫人反而開解道：「仙子不必自責，當年一切皆是命數(shù)；如今二郎蒙仙子相救，已是感激不盡。」

    娘親當年竟然差點參與玉龍?zhí)交ǖ木儾?？我也是今日才知，也就是說，娘親歸隱葳蕤谷之前，曾在青州境內(nèi)活動。

    娘親自然并未介懷，二人又聊了幾句，忽然有女子來稟報：「大夫人，晚宴備好了?！?/br>
    「仙子，柳公子，請隨妾身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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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夫人起身邀請，又吩咐辦完差事的洛大有道：「去羽還小院請大郎和二郎前來用食?！?/br>
    在洛夫人的引路下，娘親和我來到了宴廳，滿桌佳肴正熱氣騰騰。

    洛夫人一邊請我們?nèi)胱?，一邊自謙道：「倉促之下，只得備下些許寒酸酒菜，還望見諒?！?/br>
    娘親也是客氣道：「哪里的話，倒是勞煩夫人設宴了?！?/br>
    這一桌當然不算寒酸，雞鴨魚rou樣樣不少，但若真與白正驛那晚的宴席想必，還真是相形見絀，過了那晚，就再也沒見過那等山珍海味，雖然我并不留戀，卻是記憶猶新。

    洛夫人入座后，向門口望了一眼，「大郎二郎尚未來此，我們便不等了，仙子請先用吧。」

    娘親淡然道：「時候尚早，多等一會兒也無妨。」

    洛夫人便不再堅持，又找起話題與娘親攀談起來。

    沒過多久，洛家兩兄弟便一前一后地進了宴廳。

    洛乘云失魂落魄，白皙的臉上兩道明顯的淚痕，眼睛又紅又腫，看來目睹母親的墳墓讓他痛哭流涕、久不能止。

    洛嘯原牽著他的手入座，坐在洛夫人旁邊。

    洛夫人一見此狀，心疼地說道：「二郎，不要太過傷心了?！?/br>
    洛乘云毫無反應，洛嘯原又道：「二弟，雖然二娘不在了，但是父親尚在，須得振作一點?！?/br>
    洛乘云聽了此言，才怔怔點頭，又自顧自地端起飯碗，旁若無人地扒起飯來。

    洛乘云狀態(tài)明顯異于常人，但席間洛夫人似是不便過多安慰，嘆了一口氣，鼓起熱情道：「仙子，柳公子，請用吧?！?/br>
    娘親應了一聲，挽袖自如地盛起湯食來，我也跟著動筷子。

    「母親，二弟身中火毒，那位妙手道醫(yī)又尋之不見，如何是好？」

    洛嘯原盯

    著洛家幼子皺眉不已，神情關切，似心疼似不忍。

    「仙子宅心仁厚，愿意為二郎壓制火毒。只是身負要事，無法久留，但愿攜二郎前去楚陽，與汝父匯合?！?/br>
    洛夫人將方才的談話簡要相告。

    「原來如此，多謝仙子了?！?/br>
    洛嘯原先是感謝道，而后又嘆氣：「若非秋闈將近，我本應與二弟同行，稍加照看，不致過分勞煩仙子，也可順便拜謁先帝朝的大學士范從陽?！?/br>
    「范從陽？」

    此名還是第一次聽見，但見他說得極為神往，應當有些來頭，我便起了些好奇心。

    洛嘯原禮貌地為我解惑：「柳公子有所不知，大學士姓范名翼極，字從陽，乃光純二年進士，任用于秘書省，潛心博覽，厚學深稽，歷十年編撰修著。光純十二年，被欽封為龍淵閣大學士，奉皇命稽考九州風物，將之編撰成書，以志我朝氣象。今聞其書九已成六，如今正在青州楚陽考察?！?/br>
    「誒，原來他是的筆者么，我也算讀過此書?！?/br>
    我靈光一閃，省起娘親授史研經(jīng)時正是以此為范本，卻不知為何隱去了撰成者的姓名，我亦不敢相問，今日才從洛家長子口中得知。

    雖知范從陽是個與我等武林人士風馬牛不相及的儒生，也沒有為民請命、治理一方之作為，但他著成的巨史上述千年下追太祖，流傳甚廣，頗負盛名，已成書院私塾授史之范本，完成了許多酸朽腐儒皓首窮經(jīng)、終生難求的三不朽之一——立德立功立言。

    洛嘯原來了興趣：「哦，柳公子也曾治學此書？」

    我趕忙擺手，連稱不敢：「治學不敢當，只是曾粗淺翻越過?！?/br>
    治學實乃言過其實，只是人家恭維罷了，我只在娘親相授時不求甚解地粗讀背誦過，后來幾乎沒再溫故知新。

    我們簡單交流一番后，因洛乘云之故，席間談話甚少，餐后洛夫人與洛嘯原為了安慰開解洛乘云，早早將我們安排在了西廂客房，吩咐下人好好招待之后，便急急地帶他回東廂好好談心勸慰去了。

    我與娘親各處一室，洛家的客房到底比民驛住宿條件更適宜睡眠，且兼有車馬勞頓，因此我簡單沐浴之后便早早睡去。

    一夜之后，我渾身舒服地醒來，只覺神清氣爽。

    在家丁的帶領下，在宴廳見到了娘親與洛家母子三人，洛夫人和洛嘯原面容皆有些疲憊，洛乘云雖然依舊精打采，但已不似昨日那般麻木，看來一夜之功并不虛耗。

    我們一行人用過早食之后，和哭哭啼啼的洛夫人告別，再次踏上行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