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喬木兮 第3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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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石河鎮(zhèn)的天還是照舊重復(fù)著不知哪年的八月十五, 青蟒被囚,紅豺失蹤, 最大的兩個毒瘤已除,滿城的妖愈發(fā)干勁十足。 往那高處上一站,俯視下去, 人叢中隔不多遠(yuǎn)就有一個拿著小冊子低頭做記錄的。 時間一日日走得枯燥而飛快, 大概是有了事做, 眾人沒再怨氣沖天。 可惜的是, 薊進一直未能尋到, 生不見人死也不見尸。 嬴舟與小椿在客棧正對面的羹店下坐著,等一碗熱熱的胡蘿卜蝦滑羹和一碟甜咸酥脆的梅菜扣rou餅。 這幾日他們倆把店內(nèi)的三房住客都跟了個遍,收獲是兩手空空, 反而便宜了小椿, 將鎮(zhèn)上的各色招牌吃食嘗了個來回,天天美得不行。 “客官,您的rou羹到, 仔細(xì)著燙手——趁熱吃口感更好?!?/br> “喔!”她撈起湯勺,樂滋滋地舀了一粒在唇邊吹涼, “去過那么多家,還是覺得他們這兒的蝦仁rou是最嫩的,” “你少吃點吧?!辟圩趯γ婵此?,“等下還要跟著那老鄉(xiāng)紳去茶肆買茶點?!?/br> “不要緊?!焙笳呓o他個安心的眼神兒, “我胃口大著呢?!?/br> 小椿吃進嘴里,很快,嬴舟滿腦子都是連成片的“好吃好吃好吃好吃……”。 如今他已經(jīng)有些習(xí)慣與這般不時冒出的嘈音共存了。 說來,很令人意外。 這段時日里他聽著小椿最坦誠的心聲,所思所想幾乎算是毫無保留地鋪陳在自己的面前。 可嬴舟從未聽到過什么雜念和怨憤,她的世界里裝滿花花草草,白云蒼狗,干凈得一塵不染,明媚得光風(fēng)霽月,最大的憂傷恐怕就是飯菜不夠美味。 有時候看著她,嬴舟會感到自慚形穢,那是一種在陽光下低頭瞧暗影處的自卑,為自己的陰郁無能,也為她的純粹燦爛。 雖然平日吵是吵了點,但也不是沒好處,至少在品嘗食物時,滿足感會成倍增加吧。 他喝了一口湯,伴著耳畔各式各樣地幸福贊嘆,味道格外地鮮香。 嬴舟深深呼吸。 唉,作為犬類,味覺的滿足真是能使人精神百倍。 兩道加餐用完,小椿就著一杯清茶漱口解膩,一面忍不住感慨:“奇怪?!?/br> “你說這白石河鎮(zhèn)都封住兩年多了,為什么施術(shù)者總不露面呢?” 嬴舟跟著若有所思:“會不會根本就沒有施術(shù)者?” “自然而生的結(jié)界?還可以有這樣的?”她嘴上發(fā)問,心里卻在憂慮: 要是老破不了局,屆時把城里的糕餅甜點都吃膩了可怎么辦哪…… 盡管大家最終目的相同,但她總會把重點放在某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上。 兩人百無聊賴地坐著消食,余光瞥見“福氣東來”客店門口,伙計支長了雙臂伸懶腰。 小椿漫不經(jīng)心地數(shù)上五個數(shù),坐在后面算賬的掌柜立刻打了個噴嚏,接著年輕的小二姿態(tài)訕訕地?fù)项^,去找他請一日半日的假,眉眼里都是陪著小心的笑。 所有的發(fā)展活似尋著寫好的步驟,精準(zhǔn)得分毫不差。 “啊?!彼Z氣懶洋洋,目光透過店門,瞅著那樓梯上步伐遲緩,舉止佝僂的一個身影,“又到了大爺去給我澆羊糞的時間了。” 嬴舟:“……” 他不解:“你還把盆兒放在房里?” “不想抱著,好麻煩啊?!毙〈蝗缃窕謴?fù)了些許妖力,對自己的白櫟殼又重燃信心,“反正樹苗嘛,就該多喝喝糞水,不能挑食,這樣才可以長高長壯。” 你當(dāng)初哭得尋死覓活的時候可不是這么說的。 如今有了人形,她對自己附身樹苗的態(tài)度那叫一個天差地別。 嬴舟在心頭小聲贊同,娘的話果然不錯,女人大多善變——不分種族。 老鄉(xiāng)紳的住所在二樓右側(cè)的最里端,附近正有一處看臺連著后院,恰能曬曬太陽。 對方約莫還有一炷香的工夫才會出來,小椿就扒著客棧回廊上的欄桿,好整以暇地瞧那老伯給自己的原身松土施肥,忙得不亦樂乎。 上了年頭的客棧連撐著小樓的木柱也斑駁得褪了顏色,被清幽的苔蘚覆蓋。梧桐樹投下的濃郁暗影遮了小半天空,滿眼皆是泛著潮氣的碧青與微涼。 “嬴舟。”她忽然語氣渺遠(yuǎn)地開了口,“倘若真的是天生結(jié)界無法可破,你會怎么辦呢?” 他當(dāng)下未能明白:“什么?” 小椿仍托腮,目光望著種滿了花木的四方小院,“假如一輩子都出不去,不管用何種方法,妖吃妖也好,尋蛛絲馬跡也好,全沒用處。你此生都得困在這里,永遠(yuǎn)重復(fù)著毫無變化的生活,長生不老,壽數(shù)無疆——如果是這樣,你會怎么抉擇?” 那老伯獨自將一盆月季、一盆三角梅和茉莉搬到日光下,與小椿的苗并排而放,累得滿頭大汗。 他倒是樂在其中,過了沒多久,又進庖廚端了碗清水泡過的剩飯菜去喂后門巴巴兒搖尾的黃狗。 “我……”嬴舟斂下眼瞼,設(shè)想了一番深陷此境的自己。 “應(yīng)該會自我了斷吧?!?/br> 她聞言,仿佛是在意料當(dāng)中的回答,嗓音有些說不出的蒼茫,“是啊,想來也是?!?/br> “這么活著多費勁。” 此時此刻,嬴舟竟沒能讀出小椿心頭的半句言語,她的思緒空空蕩蕩,并無實質(zhì),但卻能感覺到情緒不太高,隱約比先前低落。 就好像無端沉了一塊巨石壓在胸腔,悶得人喘息艱難。 靜默了半晌,大概是也發(fā)現(xiàn)自己問得過于沉重,她立馬沒話找話道:“誒,這老大爺還挺善心的啊?!?/br> 正值午后食客最少,活計最輕松的時段,好些跑堂悄悄找個角落打盹去了,他反而閑不下來,幫著替滿院的花草除蟲剪枝,又去喂那些摸上門兒來討食的野貓野狗。 看得出是常來的,都對他很親熱,兩只黑白相間的貓還要先在老人家褲腿下蹭悠半晌,賣夠了乖巧才開始吃食。 “別搶,別搶,就說你呢?!崩想s役伸手輕拍了一下某只狼吞虎咽的大白橘,“不會少了你的?!?/br> 就在整條街的貓狗圍著他打轉(zhuǎn)之際,那院墻外忽然撲騰著飛來一物,塊頭還不小,呼哧呼哧地落在了樹蔭下的矮凳上。 栗色與象牙白交錯的斑紋星星點點,一顆大腦袋滴溜滴溜打轉(zhuǎn),爪子還很鋒利,底下扣著只半死不活的灰耗子。 小椿不由自主地瞇起眼,身體往前探了探,怎么看怎么覺得這扁毛畜生有點眼熟。 “一只山鸮?”嬴舟朝她一瞥,“有哪里不對嗎?” “嗯……”小椿擰著眉沉吟。 底下的老大爺覺察到動靜,轉(zhuǎn)回頭來,“哦,又是你啊?!?/br> 他眉眼帶笑,勾著老腰在那山鸮脖頸處的翎毛上抓了兩把,“你這夜貓子大白天的不睡覺,倒喜歡出去玩耍。” 對于鸮而言,與貓狗畢竟有本質(zhì)區(qū)別,并不愛受人撫摸。 但它卻不甚在意,垂著腦袋任由那大爺揉按了片刻,方才獻寶似的將自己抓來的獵物叼于口中,上前走了兩步,擱在他腳下。 “真愁人。”他啼笑皆非地看著那死耗子,“都說不必逮來給我了,老漢我又不吃這個,唉?!?/br> 老雜役無奈地負(fù)手搖頭,“你這鳥,不曉得幾時才能聽得懂人語……等著啊,我去給你打點清水來,一翅膀的灰。” 言罷便拖著步子,端起貓兒們吃凈的食盆,慢條斯理地往后廚去。 沿途尚有兩三只黏在他腿邊蹦蹦跳跳,不肯撒手。 小椿盯著那低頭梳理翎毛的山鸮看,思緒萬縷千絲,“鸮……” 嬴舟不解:“鸮?” 她心中的雜音一陣亂響,嬴舟也聽不明白。 “這鸮我有印象?!毙〈怀粤Φ鼗貞洠霸缧┨煸?jīng)不止一次碰到過它,同樣的時間,我記得有一回它是在司馬家外的廟里?!?/br> 而照結(jié)界內(nèi)的規(guī)則,除了妖,萬事萬物都該依照八月十五的走向按部就班。 可這只山鸮居然會出現(xiàn)在兩個不一樣的地方。 也就意味著…… ……它是自由的? 院里的老大伯很快打來了清水,兩張巾子,一干一濕仔細(xì)地替它擦拭,照顧得堪稱周到。 小椿好一會兒才將視線收回,重新與嬴舟對視。 “一直以來,我們都認(rèn)為張開結(jié)界法陣的應(yīng)該是個修煉成精的妖怪。那假若……不是妖呢?” * 鸮類不擅白日活動,這鳥未時左右便飛至梧桐樹茂密的枝椏里蹲著,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地小憩。 嬴舟和小椿不敢打草驚蛇,索性就在二樓的廊子上瞪著眼,直勾勾地守了一下午。 山鸮動靜全無,倒是見那大爺忙進忙出。 他要給小院清掃落葉,陪幾個常來吃茶的鄰里嘮嗑解悶,替打架折了后腿的貓兒包扎傷口,還要給生銹的門鎖重新上油上漆。 小椿雙目無神地圍觀了這位老年人的日常,突然就悟了:“我現(xiàn)在終于知道他為什么鍥而不舍地幫我澆羊糞了?!?/br> 她得出結(jié)論:“他就是閑的?!?/br> 伴隨著街市上散漫的叫賣聲,黃昏的暮色漸次合圍,家家戶戶,酒肆店鋪接連亮起燈燭,溫柔的人間市井氣就這般襲面而來。 客棧內(nèi)又一次迎來了今日繁忙的飯點,老雜役得去大堂幫忙,消失在了視線里。 約莫是夕陽沉下地底的瞬間,山鸮睡醒了。 它睜開雙目,一對眼珠子炯炯有神,民間之所以稱其為夜貓子,正因入夜后才是它的天下。 然而這扁毛畜生腦袋左三圈右三圈地打了個轉(zhuǎn),卻并不準(zhǔn)備做甚么。 它展開臂膀,只圍著客店兩層樓飛了幾圈,又另換了個地方待著,偶爾用嘴戳戳翅膀撓癢癢,沒事兒便“咕咕”叫上兩句。 是只貨真價實的傻鳥。 小椿咬著一張蔥油餅看得滿臉匪夷所思。 他倆坐在回廊的欄桿旁,從日落等到天黑,從客棧賓朋滿座等到人走茶涼,水都喝光了好幾壺,仍然無事發(fā)生。 小椿不禁開始懷疑起自己的猜測,想著是不是她多慮了。 “哈……” 嬴舟伴著耳邊數(shù)星星的碎碎念和無數(shù)個呵欠,胳膊穿過圍欄松垮的搭著,驀地開口:“為什么是寅時?” “???”作為一棵樹,她不太能熬夜,強撐著睡意問,“這也有講究嗎?” “如若只是單純的重復(fù)上一日,不應(yīng)當(dāng)是子時更合理么?”他自言自語,“我總感覺,寅初那一刻肯定會發(fā)生什么事情?!?/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