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shí)他扒著床沿，像一只哀怨又乖巧的……狗一般，就著窗欞透進(jìn)的夜月問她：“娘子，你睡得這么好，莫不是認(rèn)定我是坐懷不亂的君子？”

    她下意識(shí)攏了攏被子。又見他擰了眉頭睨她：“我就這么像是意圖不軌的壞人？”

    “……”她有些頭疼，“大人，很晚了?！?/br>
    你不睡我要睡啊。

    “娘子……”他又起了幾分戲謔，“對(duì)我，你沒有非分之想嗎？”

    “大人。沒有?！蔽乙税∷齼?nèi)心腹誹。

    他卻一臉不高興地看過來：“我長(zhǎng)得不夠好看？”

    那會(huì)她沒管他，徑自睡了。

    如今命案破了，春雨淅瀝，黑夜溫情。微晃的燭火籠著他的面頰，少年郎的眉梢眼角都染了幾分繾綣。

    她下意識(shí)地感慨了一句：“很好看啊?！?/br>
    沒頭沒腦的。莫名其妙的。

    第14章 無名尸

    春種結(jié)束，疲憊的虞樹貴趿了個(gè)破草鞋進(jìn)門，摸黑點(diǎn)著了桌上的油燈。又去灶下扒拉了一個(gè)冷饅頭，就著晌午吃剩的稀粥在堂屋里細(xì)嚼慢咽起來。

    堂屋的門洞開著，不遠(yuǎn)處就是細(xì)長(zhǎng)如玉帶的塘河。

    虞樹貴家的房舍在虞家畈最西處，建在塘河邊，房舍后是連綿的菜地。距離最近的人家也有十幾丈路。四周空曠寂靜，亦無燭火。一入夜，虞樹貴家便像是被埋入了黑夜與平原蒼渺的孤寂中。

    天剛擦黑，云層又厚，虞樹貴掀了掀眼皮子，就見河邊柳樹茂盛枝葉濃密，整個(gè)黑不隆咚的，像被幽深詭異的濃霧罩著，什么都瞧不清。

    沒來由的，他心里就有些發(fā)毛。

    前幾日葉掌柜家的媳婦就是從這里跳河的。塘河雖窄，水卻深。葉家的人撈了三日才在下游把尸首撈上來。

    他湊熱鬧去看了眼，那尸首鼓脹了一大圈，渾身皮膚發(fā)白起皺，嘴里爬著些水蛭，眼睛還凸楞著?；钕袷撬啦活?。

    虞樹貴打了個(gè)寒顫，暗罵自己胡思亂想。他起身，正要收拾碗筷拿到灶下去。堂屋外一陣風(fēng)襲來，油燈上顫顫巍巍的燭火一下就滅了。

    倏然間，周遭就黑得伸手不見五指。

    虞樹貴嚇得頭皮發(fā)麻，趕忙擱下碗筷要去把燭火點(diǎn)亮。

    黑燈瞎火手忙腳亂的，剛點(diǎn)著，就聽見外頭有輕輕的腳步聲靠近。

    大約是太過緊張，虞樹貴渾身肌rou緊繃，耳內(nèi)除了那腳步聲，便是胸腔內(nèi)轟然作響的心跳聲。

    腳步聲一下，一下，每一步都踩在他的神經(jīng)上。

    很快的，腳步聲到了屋外。

    虞樹貴屏住了呼吸，就著微弱的燭火看過去。

    門口立著一人，身軀傴僂，形容枯槁。面容隱在蓬亂的發(fā)下，在燭火晃悠的光亮中顯得詭異而可怖。

    “老四啊……我回來了?！蹦侨税l(fā)出了有氣無力的聲音，活像是催命符一般，悠長(zhǎng)地在耳畔響起。

    虞樹貴遲疑了一會(huì)，頓覺一股麻意竄上脊背，渾身血液僵住了一般，喉嚨口咯咯咯了好久才吐出顫抖的話：“三……三哥？”

    見鬼了。他三哥五年前就過世了！

    他腿肚子控制不住地開始打顫，一屁股摔坐到地上，驚恐地看著眼前站著的“人“。

    “三……三哥……你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嗎？”虞樹貴面色慘白，后背冷汗頻出，“你……你說便是。我……我一定幫你……想……想法子?！?/br>
    “咋的了？什么心愿？一副見了鬼的樣子。”那人忽的走近幾步，抹了把臉奇怪地問他，“不就十多年沒見嗎？你當(dāng)我死了?。俊?/br>
    “你是死了啊。你五年前就死了啊?！庇輼滟F快要哭了。他都去上了五年墳了！

    虞慕東一愣，一腳踹到了桌邊的條凳上：“放你|娘的狗屁！老子還沒死呢。咋的了，盼著我死?。?！”

    脾氣越說越爆，倒像是生前的模樣。

    虞樹貴就起了疑心，恐懼也消退不少。他爬起來，又不敢湊近，挨著墻根問道：“三哥，你……你真沒死？”

    “老四你腦子有坑嗎？你瞧瞧我這影子。啊。我像是死了嗎？”虞慕東氣不打一處來。十多年沒見，見到他怎么活像見鬼似的，真晦氣。

    虞樹貴一看，這不，還真的有影子。他就慢慢湊了過去，碰了碰對(duì)方的手。熱的！

    眼眶一紅，心頭一熱，他立馬抓住了眼前人的雙臂，大哭起來：“三哥啊。三哥啊！你真的沒死。嗚嗚嗚?！?/br>
    “好了好了，什么死不死的。我餓死了趕緊給我點(diǎn)吃的?！庇菽綎|有些不耐煩。

    虞樹貴還哭著：“自你死后，我就孤零零一個(gè)人，吃飯都不香了！你沒死就好，回來就好。害我白上了五年墳。嗚嗚嗚。”

    他哭著轉(zhuǎn)身要去灶下，走了一步就僵住了。

    “又咋的了？”虞慕東問道。

    虞樹貴刷白著臉問他：“你沒死，那我是給誰上的墳？”

    第15章 無名尸

    三月末，春風(fēng)和暖。

    衛(wèi)常恩讓清文、三柳幫忙，將縣衙庫房?jī)?nèi)堆積的一些卷宗搬了出來，擦擦?xí)駮瘢S后按著日期找著了她想找的那份卷宗，再將旁的又整齊地?cái)[回原來的架子上。

    今日一大早，周縣虞家畈的村民虞樹貴來報(bào)案，說是五年前他的兄長(zhǎng)虞慕東去世，下葬掩埋了。前夜虞慕東竟又安然無恙地回來了。那么墳?zāi)怪心蔷呤w的身份就叫人迷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