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的舊傷，怎有二十四處之多？”丁牧野擰了眉頭。

    老錢道：“死者右手骨有斷裂后接合的痕跡，挺像望州以北的裘氏接骨手法?！?/br>
    望州以北……裘氏……

    衛(wèi)常恩知曉，望州以北十年前有過一場大戰(zhàn)，她祖父便是在那場大戰(zhàn)中身亡。裘氏是當時隨軍作戰(zhàn)的醫(yī)官。裘氏一脈診治手法獨樹一幟，極為大膽，一向都在前線支援。

    如今朝堂平穩(wěn)，邊疆安定，已多年未有大的戰(zhàn)役。

    “他是望北之戰(zhàn)的幸存者。”丁牧野也明白了，“十年前參戰(zhàn)的，十有九個有去無回。虞連勝也不可能去很遠的地方找尸體。周遭幾個村落問一下，便能曉得些情況了?！?/br>
    衛(wèi)常恩點頭。

    老錢又道：“還有一處可用來尋人。此人左腿脛骨比右腿要短上寸許，應(yīng)是娘胎里便如此了。”

    原是個瘸子。丁牧野點點頭。

    “虞慕東尸首發(fā)還給苦主吧。這具尸骨便先擱到縣衙里去。待尋至家人，再送還?！?/br>
    三柳點頭：“大人，那咱今日還住驛站嗎？”

    丁牧野搖頭：“不住了。你們先回?！?/br>
    幾人商定完了便去用飯。因著方才聞到的古怪味道，除了老錢，旁的人都只吃了一點點。

    衛(wèi)常恩想著一會會餓，勉強多用了幾口。

    用完飯，她和丁牧野、清文又去了虞家畈葉成均家中，詢問五年前的舊事。

    葉成均年近五十，看著卻比六十歲還要老。見著衛(wèi)常恩他們過來，曉得是女師爺帶了兩個衙役，答話時就有些敷衍。

    他說當年虞連勝同另外四人抬了一具尸首來，說當年羅氏之死有貓膩，要他撤了葉成民評級茶葉的差事。他就讓人去把葉成民給叫來了。

    葉成民趕來后，同虞連勝他們起了爭執(zhí)。當時連同葉家屋里的六七個小廝一起，打鬧起來。待停了手，才發(fā)現(xiàn)葉成民死在地上，虞連勝也摔在臺階上。

    眾人害怕，便各自抬了人回去。那個假虞慕東的尸首，還是他后來讓家丁給送回郭氏那邊的。

    衛(wèi)常恩問他，可有看清葉成民怎么死的。他便說記不清，應(yīng)是虞連勝打的，畢竟就他打得最兇。

    再問他，虞連勝怎么摔的，他就說他忙著勸架，自己還被人打了好幾下，哪里曉得虞連勝怎么摔的。

    無論他們怎么問，葉成均的回答，不是忘了，就是記不清。整個兒地拖著衛(wèi)常恩他們原地打轉(zhuǎn)。

    末了，衛(wèi)常恩問他：“你不是認識虞慕東嗎？怎會連尸首也辨認不得。”

    葉成均就住了口，神色幾多變換，隨后像是發(fā)自肺腑地誠實地回了一句：“尸首是誰不重要?！?/br>
    衛(wèi)常恩就明白了一些。方才她到葉家時，趁葉成均還沒出現(xiàn)，問了老管家一些事。

    按理，茶引是每年春日發(fā)放。但是當年茶引上的賦稅變更了些許律法，允許茶商申請一次茶引能效期五年。葉家若是秋收時獲得了五年的茶引，效期便能從五年前的秋收延到今年春日。

    對葉成均來說，那時正逢生意上的大事，葉家不能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叫旁人都曉得羅氏之死的真相。所以那具尸首哪怕不是虞慕東，也要當成虞慕東來看待。只有那般，才能大事化小。若一口咬定尸首不是虞慕東，虞連勝鬧起來，后果就不可預計。

    更重要的是，從管家處得知，當年虞連勝嚷著他也知道羅氏之死的真相。這么巧，知道那事的虞連勝同當事人葉成民同日死了。而五年后的今天，應(yīng)是葉家再度申請茶引的時期，同樣知曉真相的真虞慕東剛回來，便又死了。

    葉成均，有殺人動機。

    眼下，還需等清文將當日陪同虞連勝去葉家的人都探查一遍才能還原事情。

    衛(wèi)常恩同丁牧野出了葉家時，日頭還艷著。三人站了一會，又去了虞宗仁家中。

    虞宗仁正在灶下和面，聽說官差大人來了，神色就有些忐忑。

    衛(wèi)常恩請虞宗仁媳婦林氏回避，便單刀直入問道：“虞宗仁，昨日晌午后，你在蘆葦蕩那頭看見了什么？”

    虞宗仁瞳孔驟縮，倒吸一口涼氣：“……大……大人，草民沒……沒去過那邊。”

    “郭氏小兒瞧見你了?！毙l(wèi)常恩看著他，“若是你什么都沒瞧見，那你也算是兇嫌了?！?/br>
    門外的日光打進來，背對著光影的虞宗仁面容暗淡，呼吸微促。明明是暖洋洋的暮春，他卻像是脫水的魚一般，有些喘不過氣。

    丁牧野走近幾步，低聲道：“你若不說，不如我們同你媳婦聊一下劉桂珍的事。”

    虞宗仁聞言，面色雪白一片。

    “草民看見有人在挖土坑……然后……然后他把地上那人的腦袋按了進去埋了起來。”他渾身冰冰涼，“后來才曉得是虞老三死了?！?/br>
    “只見著埋，沒見著殺？”

    “只有埋。不曉得是不是他殺的。”

    “那人是誰，你看清了嗎？”衛(wèi)常恩不錯眼地瞧著他。

    虞宗仁咽了口口水，眼底有著濃厚的懼意。

    “像……像是虞連勝。”

    “誰？”丁牧野打了個冷顫。

    “虞……虞連勝。”虞宗仁慘白著臉，“五年前就死了的那個虞連勝?！?/br>
    第21章 無名尸

    屋外一地的碎陽，天光亮得晃眼。屋內(nèi)一室的寂靜，像入了冰窖，令人發(fā)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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