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廝點了點頭又繞過人群出得門去。

    堂下的情景，丁牧野都收在眼中。他也沒問謝采荇，反是又問了謝長陽一個問題：“當年的大管事是誰？如今的大管事又是誰？”

    謝長陽眼珠子亂飄了幾眼，回道：“洪唯。一直是洪唯?！?/br>
    衛(wèi)常恩聞言，便想起了谷雨案卷宗中洪唯的供詞。

    當年謝大夫人身子不好，謝府一直是謝二夫人洪氏掌家。洪唯是洪氏的陪房。

    謝六當日攔了洪氏的馬車，將謝二郎夫婦并未抵達莊上的事給說了。洪氏心中著急，吩咐洪唯派人沿著出縣城的道路尋找，又派人前去知縣那處求助。

    謝府四十多人在周縣內(nèi)尋找，官府也出動了十余人。洪唯算是當中的大管事，他摸排了縣城內(nèi)的多處關(guān)系，得知謝玉初的馬車確實出了縣城，于是帶人去城外搜尋。廟宇、空置的屋子，甚至連郊外的村落也不放過。

    然而一寸寸地找，竟連個痕跡都無。

    三月雨水豐沛，泥地小路同官道上的馬車牛車印子很快便成了沒甚意義的凌亂泥印。便是官府內(nèi)擅長追蹤的捕快，花了二十余日，才在城郊距離謝家莊子幾里外的懸崖發(fā)現(xiàn)了一處可疑的車轍印。

    一干人去了山腳下一尋，果真有一輛散了架的謝府馬車?？衫镱^并沒有人，甚至連備著的一些衣裳同糕點也消失得一干二凈。

    洪唯當機立斷將人手派往莊子周圍的區(qū)域，才在谷雨那日，距離謝家莊子幾十里的一處空置房舍內(nèi)發(fā)現(xiàn)了范采音和已經(jīng)“尸骨盡毀”的謝玉初。

    在衛(wèi)常恩看來，洪唯的行事做派極有章法，確實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謝家大房有姨夫人林氏管著內(nèi)院，二房有三娘子謝云鶯管家，但謝家到底并未分家，管家大權(quán)是在謝云鶯手中。謝二夫人過世七年多，洪唯年歲也已近古稀，竟還能繼續(xù)當著謝府的大管事，也挺耐人尋味。

    丁牧野像是懂衛(wèi)常恩方才詢問的意思，他問一旁的謝采荇：“今日堂審先就此結(jié)束。倒要請謝公子安排下，這幾日請貴府大管事過府一趟?！?/br>
    謝采荇正要起身回話，衛(wèi)常恩又道：“若有當年簽了供詞且人又在謝府的，請一并帶來?！?/br>
    謝采荇自是應(yīng)了，抬頭又問：“謝六他……”

    “謝六并非嫌犯，可同案情相關(guān)，還請謝公子安頓一下，能隨時應(yīng)答即可?！倍∧烈皵[了擺手。

    堂下謝六松了一口氣，正要起身，丁牧野又道：“倒是忘了?！彼赃吅蛑脑倮钫辛苏惺?，“曾仲李，謝六，且當堂立個字據(jù)吧。若是你想此刻便付那一兩銀子，也可?！焙竺婺蔷湓捠菍χx六說的。

    謝六神色猶疑，半響才極不情愿地從懷中摸出了一小塊碎銀子，遞給了曾仲李。

    曾仲李接過，又同知縣大人道謝。

    圍觀人群便都三三兩兩散了。謝采荇也帶人走了。大堂一時空寂起來。

    丁牧野仍舊坐在那太師椅上，目光落在外頭碎陽瓊光下，思索片刻后轉(zhuǎn)頭同正在收拾案桌的衛(wèi)常恩道：“娘子，咱去鄰縣逛逛？”

    衛(wèi)常恩一頓，疑惑道：“大人莫不是要去豐古縣？”

    豐古縣便是發(fā)現(xiàn)謝玉初與范采音那處空屋所在的縣城。位于周縣西南面。

    知縣大人挑眉笑：“正是。咱去瞧瞧案發(fā)地。豐古縣騎馬一日半也差不多。到那恰好是深夜?！?/br>
    “為何要深夜去查探？”衛(wèi)常恩問道。

    丁牧野便湊近了她，輕聲道：“這不是不能跨縣辦案么。咱們就偷偷去瞧瞧?！?/br>
    “大人，就我們倆？”衛(wèi)常恩奇道，“可我們并不知具體方位。”

    丁牧野就嘿嘿一笑：“這不有現(xiàn)成的謝四郎么。想必他知道。再帶個清文?！?/br>
    不待衛(wèi)常恩搭話，他又道，“如此，這沿途經(jīng)費，也有人出了?！?/br>
    衛(wèi)常恩終于露了個笑臉：“……大人好主意?！?/br>
    丁牧野便招了三柳過來，叮囑他守在縣衙管著些事務(wù)，又喊了名衙役過來，叫他去謝府一趟。

    翌日，等丁牧野同衛(wèi)常恩出了縣衙，就瞧見謝家的馬車已停在了門口。一身暗青寬袍的謝采荇正站在旁邊等著。

    丁牧野眸光一閃，笑道：“還是謝公子想的周到。本官娘子身子骨確實受不得馬顛?！?/br>
    謝采荇一愣，微微遲疑一下道：“大人，在下不會騎馬。”

    丁牧野：“……”謝采荇坐馬車，他和他親愛的娘子騎馬？還是他騎馬，放親愛的娘子和蒜頭青坐馬車？

    開什么玩笑。

    “那便一道坐馬車吧。”他對著謝采荇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謝采荇自是讓他們先上。

    馬車出了縣城，清文騎馬跟在后頭。所幸馬車還算寬敞，三人坐著也不難受。只互相不熟，沒甚話講，一路大部分時候皆是大眼瞪小眼。

    如此緊趕慢趕，終于在當日子時前抵達了那處已被齊腰深的蔓草圍困的空屋前。

    第41章 谷雨

    月色葳蕤，眼前的茅草屋已破敗得不成樣子。

    并排的兩間屋子，屋頂幾乎掀了一半。屋內(nèi)還有些簡單的木什家具，也已散了架。地上瓦礫茅草泥土結(jié)成了黑褐不勻的泥地，上頭郁郁蔥蔥地冒著一撮撮雜草?？諝饫锸切迈r清郁的草腥味。

    一行人立在茅草屋前半響沒動。

    清文看向知縣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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