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火火淡淡地看著前方，眼神微迷離，似乎是在發(fā)呆。

    貓姐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眼神忽然冰冷，卻又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無奈。她走到門口，“咔噠”一聲把門給鎖了。

    “你老實跟我說，是不是不想干了?！必埥闩^蓋臉地問韓火火。

    韓火火閉了閉眼睛，忽然神色疲憊，她不想再演下去了，走回沙發(fā)上坐下，喝了一大口水，手肘擱在膝蓋上，兩只手撐著下巴，看著面前的茶幾發(fā)呆。

    半響，她開口了，“我忽然覺得，每天能在晨光中醒來，很幸福?！?/br>
    “……”貓姐明白她的意思，她不想過如今這種日夜顛倒的生活了，但這絕對不是韓火火要離開這一行的理由，這矯情的理由壓根兒就不成立，韓火火這個人，聰明，睿智，心狠，不擇手段，從來不會矯情。

    而現(xiàn)在，讓她想離開這一行的理由只有一個，那就是——愛情。

    什么狗屁愛情，貓姐在心里狠狠唾棄，“是因為路連誠吧?！?/br>
    韓火火又是一陣沉默，“我忽然開始厭惡自己……并且，自卑……”

    貓姐心里忽然一痛，她看著面前這個素來如黑天鵝般冷艷的女人此時像個小孩子一樣撐著臉，眼神茫然地看著前方，她鮮少在自己面前展現(xiàn)這一面。

    韓火火，“我以為我有錢了，就可以變得強大，就可以擺脫十幾歲時候因為窮和缺愛而帶來的自卑感。我給自己買好看的衣服，買最貴的化妝品，買了房，買了車，當(dāng)然，我從來不開車，一直放在車庫里面擺著看，圖個安心罷了。我憑本事賺錢，按照喜好花錢，身上看不到一點窮的影子，也漸漸地，不因為物質(zhì)而自卑。我一直認(rèn)為這就是本該屬于我的生活，韓火火本該是這個樣子，韓火火在這種生活中才自在?？墒俏义e了……”

    貓姐在一旁默不作聲地看著韓火火，她沒有要打斷她的意思。

    “我忽然發(fā)現(xiàn)，當(dāng)我遇到一份正經(jīng)感情的時候，整個人立馬變得拿不出手，渾身上下沒有一點兒像樣兒的東西能給他，我再也無法坦誠地，大大方方地生活下去。我想，我大概需要改變，現(xiàn)如今的生活，不太適合我了?！?/br>
    “……說到底，就是因為男人?！必埥銍@了一口氣，“裝模作樣地跑到我這里來要股份，提一個公司不可能答應(yīng)的條件，然后順理成章地走掉，韓火火，你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天真了？你以為我看不出嗎，你當(dāng)你貓姐我是吃愚蠢飯長大的嗎?！?/br>
    “貓姐，我不想騙你，我在你面前撒不了謊，演不了戲。”韓火火直起身子，抬起頭，看向貓姐，她的眼睛瑩瑩亮亮的。

    貓姐的心忽然就軟了，但嘴上還是毫不留情地嘲諷她，“你現(xiàn)在這個模樣，傻得不行?！?/br>
    韓火火點了點頭，她自己也承認(rèn)，“是，很傻?！?/br>
    “你認(rèn)識那個路連誠才多久，就要為了他放棄你的一切，值得嗎？”貓姐皺著她好看的眉頭，“你們才相處幾次？真正了解對方嗎？確定知道對方是能與你相伴一生的那個人嗎，這么草率地做決定，你有一天后悔了怎么辦？跑到我辦公室希望我再給你一個機會？別太天真，這個圈子新舊交替得很快，你前腳走了，后腳就有人上來頂替你，你貓姐我也很可能失去再給你一次機會的能力?！?/br>
    “我知道?！表n火火嘆了一口氣，“你說的我都明白。我不是為了路連誠，更不是為了別的誰，我是為了我自己。”

    “為了你自己？”

    “我希望我能坦蕩地迎接生活向我丟來的一切……不再畏縮……然后……”韓火火頓了頓，“過得和普通人一樣?！?/br>
    貓姐看著韓火火臉上認(rèn)真的表情，忽然嗤笑一聲，“當(dāng)初你來到我面前的時候，說的話還記得嗎？”

    她當(dāng)然記得，她當(dāng)時對貓姐說，“我不想再過循規(guī)蹈矩的生活，真惡心。我想賺錢。我知道這會讓我偏離正常生活軌道，沒有關(guān)系，我就是一個和別人不太一樣的人?！?/br>
    “想起來了是嗎？”貓姐在心里嘆了一口氣，她站起身來，背對著韓火火，“你回去好好想想，想想當(dāng)初是為什么要來這里。我把你當(dāng)接班人培養(yǎng)，你的確爭氣，小小年紀(jì)，在這個圈子里已有名氣。以你的聰明，將來只會越來越值錢，日后的生活也只會越來越好。人活著是為什么，不就是為了讓自己生活得更好嗎。如果你離開這一行，以你初中文憑，廢紙一張，你拿什么維持你那高消費的生活水平？維持你的體面？”

    “我不知道——”韓火火搖了搖頭，“但總會有辦法的?！?/br>
    貓姐轉(zhuǎn)身看著韓火火紋絲不動的表情，心里明白了，這個姑娘是鐵了心想走?？墒撬吡?，自己該怎么辦呢。

    韓火火，“貓姐，您對我有恩?！表n火火用了您這個字，表現(xiàn)出了她對貓姐的極大尊敬。她的心里其實是愧疚的，當(dāng)初如果沒有貓姐的照顧，恐怕她韓火火，在這個圈子里會更加臟。她也明白，自己的離開，對于貓姐來說意味著什么。

    貓姐又重新轉(zhuǎn)過身去，背對著韓火火，沒有說話，韓火火也看不到她的表情。

    “是我對不住您?！?/br>
    貓姐沉默半響，開口卻是沙啞而低落的聲音，“滾吧，我不想再勸你了，你既然已經(jīng)做了決定，我勸你也是徒勞。還有一個月的時間，當(dāng)然，你隨時可以改變主意……但我也不會求著你留下來，你走了，我自然還有別的辦法……這個世界……不是誰離了誰就過不下去。”

    韓火火心中一痛。她站起來，手輕輕搭在貓姐的肩膀上，貓姐把她的手從自己肩膀上慢慢拿了下去。

    韓火火眸色黯淡地看了貓姐一眼，遲疑地喊了一聲，“姐——”

    “下去吧，在職一天，還是得把本分工作做好?！必埥阕叩铰涞卮扒?，看著窗外霓虹初上，不再說話。

    韓火火輕輕地走了出去，輕輕地關(guān)上了門。她的神態(tài)不再像只黑天鵝，反而有種頹然地味道。

    她向來是個狠心而決絕的人，如今倒是越來越柔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