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衣服濕了?！表n火火提醒道。

    常青紅擺了擺手，“沒關(guān)系的?！彼只氐皆∈遥帐皻埦?。

    “你一直都這么累嗎？”

    “?。俊背Ｇ嗉t愣了一下，反應(yīng)過來，“我這哪里累，不過是給小孩洗了個澡罷了?！?/br>
    “他這么折騰，看上去你也挺費(fèi)力氣的?！?/br>
    常青紅笑了，“這都是小事。家里的家務(wù)都是保姆在做，我只是帶帶馮一諾，不費(fèi)力氣?！?/br>
    韓火火沒有再說話。常青紅接著說，“以前上完班，回家還得做家務(wù)，做飯，照顧你和你爸，晚上累得倒頭就睡。那時候生活哪像現(xiàn)在……”常青紅頓住，不再往下說了，她也意識到了這話多少有些不太合適。

    “他們家人對你好嗎？”韓火火問道。

    “挺好的。”常青紅洗完了浴缸，把馮一諾的臟衣服扔到洗衣簍里，又擦了擦浴室的地板，“馮老板是個好人，當(dāng)初嫁給他也不全是因?yàn)樗腻X，主要是他肯對我好?！?/br>
    韓火火沉默地看著常青紅。

    常青紅，“你也二十幾歲了，漸漸地也會知道，遇到一個肯對你好的人有多么不容易，一個女人，在外面扛著實(shí)在太累，需要找個依靠?！?/br>
    “……你不用跟我說這么多，你怎么選擇是你自己的事情，我尊重你?！表n火火淡淡地說。

    常青紅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發(fā)，“我的女兒，一眨眼，就長這么大了?！?/br>
    韓火火不太適應(yīng)她的觸碰，微微側(cè)了側(cè)身子，“時間不早了——”她要回家了。

    常青紅打斷她的話，“你陪我到樓下走走吧?！?/br>
    韓火火看著她充滿懇求與期待的眼神，點(diǎn)了點(diǎn)頭，她想，她大概有許多話要同自己講。

    常青紅沒有和韓火火走遠(yuǎn)，就在小區(qū)里閑逛。

    開始的時候，兩個人各走各的，常青紅問韓火火，“你今天過來的時候堵車了嗎？不會花了很多時間吧?！?/br>
    韓火火搖了搖頭，心想她大約是想問自己住在哪里?！安欢萝嚕瑑蓚€多小時吧。”其實(shí)，她開車過來不過四十分鐘。

    “這么遠(yuǎn)？”常青紅皺了皺眉頭，“早知道我叫人過去接你好了。”

    “不用。”

    “我待會兒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表n火火繼續(xù)拒絕。

    常青紅抿抿嘴，“其實(shí)，我就是想看看你住的地方，看看你生活得怎么樣……”

    “生活得挺好，沒什么好擔(dān)心的?！表n火火淡淡地回答著，她并沒有要將住址告訴常青紅的打算，對于現(xiàn)在來說，沒必要，可能以后會告訴她，但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說吧。

    “好，生活得好就好……”常青紅女士看著韓火火，又猶豫著問道，“方便跟我講一講，你這些年是怎么過來的嗎？”

    “……”韓火火看著不遠(yuǎn)處一盞小路燈，上面結(jié)了蜘蛛網(wǎng)，她在心里微微嘆了一口氣，在路邊的休閑椅上坐下，慢慢地說，像在編故事，“當(dāng)初在學(xué)?；觳幌氯?，于是就出來了，出來后到處找事情做，餐廳服務(wù)員，超市收銀員，還送過外賣，學(xué)過半年做飯……在外面混久了，自然也認(rèn)識幾個人，有朋友介紹我去一家小公司上班，會的不用很多，勤勞就好，因?yàn)槭鞘烊私榻B，所以也不用學(xué)歷，我邊做邊學(xué)，在那家公司呆了兩年，現(xiàn)在已經(jīng)辭職了，準(zhǔn)備拿積蓄開一家小店……賣咖啡，或者賣花，對了，之前我也在咖啡店和花店做過，有些經(jīng)驗(yàn)。”

    常青紅女士聽著聽著，側(cè)身用手背擦了擦眼淚，光聽著，她就能知道韓火火這些年過得有多心酸了。她從前也是做這些工作的，工資低，還得看人臉色。

    韓火火接著說，“都是包吃包住的工作，開始都是住宿舍，后來有了點(diǎn)閑錢才搬出來一個人租房子，住的地方也不大，大概五六十平，我現(xiàn)在跟我朋友住在一起?！?/br>
    “挺好的?！背Ｇ嗉t平復(fù)了一下心情，“不過，五六十平米住兩個人，會不會有點(diǎn)擠……不如，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愿意的話，可以搬過來跟我們一起住，我們家還有空房間……平時又有保姆打掃衛(wèi)生做飯什么的，生活得應(yīng)該更加……應(yīng)該會更加舒服。”

    “……”

    “你放心，你馮叔叔那里我去說，我跟他講你的事情的時候他并沒有很大的反應(yīng)，想必你搬過來他也不會有什么意見，家里地方挺大的，住得下，沒關(guān)系?！背Ｇ嗉t女士語氣有些急切。

    “我不習(xí)慣跟一堆人住在一起。”韓火火擺擺手，“一兩個人就夠了，清凈。”

    “平時家里也不會有這么多人的，你馮叔叔愛去茶樓打小牌，總是不在家，那馮小風(fēng)要上學(xué)，一個月就回來一兩次，馮一諾也要上幼兒園，保姆平時打掃完衛(wèi)生做完飯就走了——”顯然，常青紅沒有明白韓火火的意思。

    韓火火打斷常青紅的話，“我不習(xí)慣?！?/br>
    “哦，嗯，也行?！背Ｇ嗉t的雙手放在腿上，胡亂絞著衣服下擺一角，“反正，反正現(xiàn)在知道你過得還不錯就放心了。是，你過來也的確會住不習(xí)慣，是我沒有考慮好。”

    “嗯?！表n火火淡淡地應(yīng)著，她覺得氣氛開始變得尷尬，她從口袋里拿出手機(jī)，胡亂翻看著。

    常青紅女士開始尋找話題，“如果不是上次你在我們店里買衣服，可能我到現(xiàn)在都不知道你過得怎么樣，這些年，我總是做夢，夢到你死在了某個沒人知道的地方，一個人孤零零的，兩個收尸的人都沒有……”常青紅女士說著說著就捂著臉哭了起來，“不然就是夢到你被人欺負(fù)了，被人打了，沒地方去，流落街頭……”

    韓火火看著常青紅的腦袋，她頭上有幾根白頭發(fā)格外扎眼，她忽然就被這幾根白頭發(fā)刺痛了眼睛，打開包，拿出紙巾遞過去，“我沒死，在這里，別哭了?！?/br>
    常青紅的眼淚像是開了閘的洪堤，關(guān)不住，她低著身子，韓火火只能看到她輕輕聳動的背。

    韓火火，“真是奇怪……為什么當(dāng)初要把我丟在老家，不聞不問，我走了之后，倒變得關(guān)心起來了?！?/br>
    常青紅愣了愣，她擦了擦眼淚，又擤了擤鼻涕，她紅著眼看向韓火火，“火火，你是不是特別恨我？”

    韓火火搖了搖頭，“不恨了?！?/br>
    “不，你一定特別恨我?！?/br>
    “別自作多情，我是懶得恨你?！表n火火淡淡地說，“從前我是一定恨你的，后來太忙，沒時間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