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霽的目光死死地被抓在了賀彰的身上。

    那張被劉曦戲稱是“直尺”的脊背，此時格外地筆挺，帶著讓人臣服的氣場，有一種難以言說的魅力。

    這和在小花園里小白楊似的，站在夕陽下拉小提琴的那個賀彰，又不太一樣了。

    第16章

    17

    一場盛大的音樂匯演就在女聲空靈的合唱中迎來尾聲。

    由賀彰最后一個輕柔的動作，終止了樂章。

    觀眾席里再次爆發(fā)了掌聲，好多人都站了起來，拼命地鼓掌。連肖胥容這種完完全全的門外漢都有點(diǎn)佩服了，一下一下拍著掌心，用嘴型說了句“牛逼”。

    顧長霽看著舞臺，連賀彰再次轉(zhuǎn)身、向觀眾們致敬鞠躬的時候，都沒有完全抽回神來。

    很久沒有過這樣的體驗(yàn)了，淋漓盡致，暢快舒爽。顧長霽覺得自己坐在這里，人海沸騰，又仿佛那些人都不存在，只有他像一抹幽魂，或是一塊上了岸的鵝卵石，或是只離群的鳥兒。隨便是什么，他孤寂地呆在這兒，千年百年，等著有人來喚醒。

    他不得不承認(rèn)，賀彰的那雙手，他手里那根看似平淡無奇的指揮棒，似乎喚醒了一些東西。

    他想到自己高中時，曾經(jīng)在紙張上寫過幼稚而爛漫的幻想。

    他想用余生去世界游歷，像徐霞客那樣，最好是能把經(jīng)歷寫成書，用生命去見證世間百態(tài)。

    那樣的想法固然是帶著討好的，還托付了百分之百的信任，因?yàn)樗揽吹叫诺哪莻€人，一定不會笑話他。

    這個想法卻在有一天被打破了，他和那個神秘的女孩失去了聯(lián)系。她不再回復(fù)他的任何信件，即便他不死心，仍然一次一次地寫。

    而他們通信的，那個秘密的地方，也就這樣被人發(fā)現(xiàn)了。

    當(dāng)那些寫滿了他的情誼和夢想，來不及被收信人閱讀的匿名信件，一封封地灑落在所有人面前，甚至被人大聲讀出來的時候，他驚愕得說不出來話。

    他想生氣，想憤怒，想任由自己失控去把它們搶回來。

    然而他不能這么做。

    因?yàn)樗穷櫳贍敗W(xué)校里不可一世的顧少爺，吊兒郎當(dāng)靠玩樂當(dāng)消遣的顧少爺。

    他無法阻止，于是選擇了逃跑。

    他去海邊吹了一個下午的風(fēng)，一個人喝醉了，感冒了好幾天。

    最后這件事是怎么解決的，他也不清楚。大家的忘性都很快，等他回學(xué)校時，已經(jīng)沒什么人提這件事了。

    那些零零碎碎的少年意氣，怦然心動，也就跟著他的羞恥心一起，被他摒棄，扔進(jìn)了記憶的深海里。

    走出會場時，肖胥容照舊邀請他：“去喝一杯嗎？”

    “啊，不了吧，”顧長霽說，“嗯……我可能要去找我老婆有點(diǎn)事?！?/br>
    肖胥容看了眼他的戒指，不由得又回想起賀彰摟住他腰的那一幕，點(diǎn)頭說：“好啊，那之后公司見?！?/br>
    顧長霽目送他去搭地鐵離開，回首看向劇院的內(nèi)部，一時竟有些躊躇。他有點(diǎn)想見賀彰，但是隱隱又有點(diǎn)抗拒。兩廂掙扎之中，他終于還是決定了先自己回家。

    沒來得及打通司機(jī)的電話，他就被人叫住了。

    “顧長霽?！?/br>
    顧長霽頓住腳步，猶豫著要不要回頭，倒是賀彰自己走了過來。

    “走這么快干什么？”賀彰的話里帶著諸多不滿，看了一圈，沒看見他那個同事，不滿似乎又消了些，“我媽說讓我?guī)慊厝?。?/br>
    好歹還共用著同款結(jié)婚證，丈母娘的話還是得聽。

    顧長霽全程都看著窗戶外面的風(fēng)景，心里亂七八糟地想著些事，一言不發(fā)。賀彰覺得奇怪，換做平常的顧長霽，即便不想說話也會玩手機(jī)。

    而他今天一點(diǎn)動作沒有，菩薩似的，老神在在坐著。

    賀彰心里忽然有點(diǎn)不爽。

    他有時候不斷地反思，他是否已經(jīng)被繼父傳染上了控制欲。越是厭惡那個極端的男人，他就越是擔(dān)心自己身上有那個人的影子。

    不受掌控的發(fā)展，是突然出現(xiàn)的倒刺，落入眼中的沙。

    就像那個突然冒出來的、似乎對顧長霽有點(diǎn)意思的男生，就像此時此刻，他對于顧長霽的想法一無所知。

    “去我家就這么不樂意？”

    顧長霽仍然沒看他，垂著頭說：“怎么會，伯母……咱媽那么漂亮，我挺樂意多看幾眼的。”

    這話又讓賀彰的心情有些微妙。

    “那你擺副奔喪的樣子干什么，”賀彰說，“不知道的，以為是我綁架你?！?/br>
    顧長霽終于看了他一眼，只是一眼，馬上就又錯開了。

    “我就是，今天聽了你的音樂會……”

    此時到了紅綠燈路口，賀彰把車停下，偏頭認(rèn)真地等著他的下文：“嗯，怎么？”

    顧長霽說：“你的女粉絲很多啊?！?/br>
    賀彰勾了勾嘴角：“男粉絲也不少。”

    男粉絲什么的顧長霽不清楚，但是賀彰的女人緣是真的好，當(dāng)個純基佬可惜了。

    “你……”顧長霽想起賀彰掌控全場時的魄力，再看他現(xiàn)在一副斯文的貴公子模樣，不由得問，“你一開始就是首席的指揮嗎？”

    “不是，”賀彰說，“沒有人生來就當(dāng)首席?！?/br>
    顧長霽也不知道今晚是怎么了，他一邊不想繼續(xù)和賀彰深談，一邊又想知道賀彰的過去，壓抑不住那種想要窺探的好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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