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我才恍然大悟，我一直讓你想清楚，原來我也需要想清楚?！?/br>
    “是，我未必有多么愛陸星平。但我也未必愛你啊，也許在過去的十年里，可能我愛的是你的外表和能力，愛的可能只是我現(xiàn)在觸碰著的你的臉，愛的也可能是你在我跌落泥沼時伸出的那只手，愛的是曾經(jīng)的過往，愛的不是你這個人——”

    “喬南期，我未必愛你。”

    這話或許嚴重了。

    他怎么可能沒有愛過喬南期。

    只是到了此時此刻，趙嶸終于明白，要想清楚的人不只是喬南期，還有他自己。

    他現(xiàn)在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他是愛的不是人而是過去，是不想愛了，還是不敢愛了？若他沒有想清楚，即便回頭，他得到的不是他想要的，喬南期得到的也未必是喬南期想要的，屆時不又是一個重復的十年和一樣的結(jié)局嗎？

    他本不想這樣說，可此刻，他不得不這樣說。

    這話說的太過沉重，喬南期一時之間，甚至根本沒有反應過來。

    趙嶸見他這般，抬腳繞過了他。

    他走到自己的車旁，上了車。

    車的引擎聲響起，帶著一陣同冷氣相交冒出的霧氣，漸行漸遠。

    喬南期被那一句“我未必愛你”重重地釘住了胸口，待到他從無盡的疼痛中回過神來時，那輛車已經(jīng)消失在他視線中。

    那一瞬間，風雪中，他的腦海中，似乎有一個聲音，隱隱約約告訴他——放棄吧。

    放棄就不會痛了。

    可他只覺得這個念頭才是最痛的。

    不可以。

    不行。

    他無法接受。

    喬南期跌跌撞撞回到了自己的車上。

    他一踩油門，開車去了趙嶸家。

    -

    趙嶸回家之后，裹著毛毯坐在客廳的地毯上，望著窗外的飄雪，發(fā)呆了好一會。

    他想，若不是婚禮箭在弦上，若不是到了此時此刻才讓他知曉了那么多的陰差陽錯，或許他已經(jīng)回頭了。

    他想著喬南期沙啞著嗓子和他說“求求你”，方才還只是些微動搖，此刻卻仿佛喝了什么度數(shù)高的烈酒，剛下肚時只是辣口，等著時間過去，卻讓人頭昏眼花。

    他強迫自己，按下那亂動的心緒，望著窗外的雪景出神。

    半晌，腦子里只剩下方才就已經(jīng)想到的一個詞。

    ——事已至此。

    隨后，他強迫自己鎮(zhèn)定下來，起身，開始繼續(xù)處理昨天決定的那些婚禮事宜。

    他給徐信打了個電話。

    “……”

    “嗯，可以開始準備請柬了，學長給我發(fā)了陸家負責的人的聯(lián)系方式，我發(fā)給你，你和他們整合一下邀請名單。”

    “……”

    “紙質(zhì)和電子都做一份，畢竟有的人發(fā)電子版比較合適。”

    “……”

    “對了，電子版幫我準備一份沒有名字的，我有用?！?/br>
    “……”

    掛了電話，趙嶸不知是不是前兩日太忙，今天又心力憔悴，竟然困得很，倒頭便睡了。

    他不知睡了多久。

    他今天心事太多，平常難得夢靨，這一回夢里卻紛雜得厲害。

    一會是剛穿來那陣子，不太習慣一個九歲孩子的身體，有時候經(jīng)?？目呐雠?，趙茗會輕輕敲他的額頭，說他馬虎。

    一會又是他回到陳家，再見到喬南期時的畫面。那時候喬南期看他的目光似乎有一點驚喜，便是那點驚喜讓他覺得，這人是不是也希望看到自己？

    然后夢中畫面一閃，是今天喬南期紅著眼睛的樣子。這人張口對他說：“趙嶸，你真的想清楚了嗎？”發(fā)出的聲音卻是他自己的。

    趙嶸醒了。

    天光還亮著，門口傳來了響徹不斷的門鈴聲。

    他還在睡夢的恍惚中，第一時間想到了那個陳敬年的司機，擔心對方?jīng)]有離開還妄圖作祟，立刻拿出手機打開了監(jiān)控。

    隨后他看到了喬南期。

    ……還沒有放棄嗎？

    他想了想，打算裝作不在家。

    可門口那人似乎知道他的打算，按了一會門鈴，在門外喊道：“你在家，路上的雪有腳印。”

    趙嶸默然。

    喬南期也不繼續(xù)敲門了，他還穿著那身已經(jīng)被雪淋濕過的風衣，衣服上的水漬都已經(jīng)干了一輪。

    他在門口，一言不發(fā)地等著。

    像是在和什么較勁一般。

    趙嶸把攝像頭的畫面關(guān)上，起身，看書去了。

    家里書架上的書他在這些年早就看過，隨手一拿，想著拿到什么看什么，沒想到拿到眼前一看，竟是一本科幻小說。

    《時間移民》[1]。

    他動作一頓，一瞬間想把這種曾經(jīng)出現(xiàn)在圖書館書單里的小說塞回去。

    可塞回去的動作仿佛露怯一般——盡管書房里沒人看著。

    趙嶸還是拿著這本書，坐到了窗邊，重新翻看了起來。

    他看書容易認真，一開始還有些分心，時不時想起一些以前在圖書館看到喬南期的畫面，后來便漸漸沉了進去。

    待他看到書中的人類最終在未來找到了一處合適的起點時，天邊已經(jīng)一片燦黃。

    外頭一直在也沒有傳來動靜。

    應該走了吧？

    他合上書，拿出手機，看了看門口攝像頭里的畫面。

    隨后，他目光一頓。

    ——喬南期還在門口。

    這人沒有敲門，只是坐在屋檐下，什么也沒做，就那樣等著。

    他指尖在手機側(cè)邊微微摩挲著，想了片刻，給夏遠途打了個電話。

    他和夏遠途說喬南期在他這里，說喬南期現(xiàn)在有些失控，讓夏遠途來接一下。

    趙嶸本來做好了和夏遠途簡單解釋一下的準備，沒想到夏遠途居然一點都不意外喬南期的舉措，只和他說：“我現(xiàn)在立刻過來，我到之前，要是有什么意外，你也馬上告訴我?！?/br>
    掛了電話，趙嶸走到門前。

    他看著手機屏幕里等在門外的喬南期，開口說：“回去吧，你再在門口等再久，有什么意思？”

    聽到他的話，喬南期猛然站起。

    他湊到門邊，“你不要結(jié)婚，趙嶸，你別結(jié)婚，好不好？哪怕拖遲一點，我能證明我自己的，我也會讓你再喜歡上我的?！?/br>
    “婚期已經(jīng)定了。放下吧，這世界上，本來就有很多陰差陽錯?！?/br>
    “我放不下！”

    “……”趙嶸不知該說什么了。

    “我不服，”他咬了咬牙，“憑什么？你們以前根本不熟，你才了解他幾個月！他那天和我說要結(jié)婚了，卻不敢在我面前我承認他要結(jié)婚的人是你、他愛你。”

    “你如果真的不愛我了，那起碼也不應該選一個沒那么喜歡你的人。他遠不如我愛你?！?/br>
    “你到底喜歡他什么？”

    “你告訴我好不好？你喜歡他什么，我都可以學，我甚至可以學著變成陸星平那樣，我都可以，真的，我都可以?！?/br>
    喬南期說著，突然覺得臉頰變得更冰涼了些。

    他抬手，摸到了一片濕潤。

    還是哭了啊。

    幸好，趙嶸沒有看見。

    他收著哭腔，“趙嶸……你選他，我不服?！?/br>
    聽著他這般說，趙嶸竟有些難過。

    他當初離開的時候，想的只是他們各自安好，喬南期依舊做那個隨心所欲、意氣風發(fā)的喬大少，他過他平凡普通的人生。

    他終究不想看到喬南期到如今這幅模樣。

    明明可以兩個人都風風光光的退場，怎么會搞到如今這樣的田地？

    他說：“剛搬進你家的時候，我也想過這個問題——我不服，為什么？”

    “后來我干脆不想了，我無法得知這個問題的答案，于是我選擇了放棄想這個問題?！?/br>
    門外，喬南期憑空噎了一下。

    趙嶸接著說：“你現(xiàn)在情緒太激動了，先冷靜一下吧。也許你睡一覺，或者出去散散心，再來想這件事情，就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br>
    喬南期這樣，反而讓他害怕。

    “我們婚禮那天見?！?/br>
    趙嶸正待轉(zhuǎn)身，喬南期又喊了一聲他的名字：“趙嶸?！?/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