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裸簡陋的樓梯扯平后從高處延展下來，仰頭一看竟然還看不到頭。

    沈亭北頓了一下。

    申岳有些不好意思：我們肯定不能走員工通道,只能爬這個

    沈亭北擺擺手示意沒事，跟著申岳就上了樓。

    消防樓梯很長,沈亭北和申岳爬了好一會兒才到頂。

    沈亭北回頭看了看，發(fā)現(xiàn)兩人應該爬了兩層到三層的距離。

    申岳弓著身子轉(zhuǎn)頭看著沈亭北，壓低聲音囑咐道：一會兒上去之后，一定要壓低身子，不能讓里面的人看見我們。

    沈亭北點頭。

    申岳先爬上去后,直接平趴在地上。

    沈亭北有樣學樣，上去之后也趴了下來。

    陽臺上還有一扇雙開玻璃門，里面的人似乎正在爭吵。

    系統(tǒng)怎么會失靈？什么叫顯示不出來孩子們每天看到的景象了？

    每個顯示屏上都是雪花本來開始只有一中是這樣的,但是一中的孩子們被遣散回家后,現(xiàn)在感染到每個孩子身上了。

    什么??？

    整個小鎮(zhèn)的系統(tǒng)都失靈了

    沈亭北悄悄抬起了腦袋，順著玻璃門看過去，發(fā)現(xiàn)門內(nèi)是一個巨大的藍色光柱,上面密密麻麻布滿了小窗口，而小窗口上現(xiàn)在無一例外,全部都是雪花。

    在門后不遠處有一個升降平臺，上面站著幾個正在手忙腳亂寫代碼的人，還有一個年紀稍長的，站在一邊唾沫亂飛,一副焦頭爛額的模樣。

    申岳趴在他身邊，小聲驚嘆：系統(tǒng)竟然全失靈了。

    是因為大家都有恐懼情緒了吧。沈亭北也壓低聲音。

    申岳轉(zhuǎn)臉驚訝地看著沈亭北，你竟然這么快就想到了

    沈亭北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申岳抓著他跑時，他就想到了。

    在假設申岳說的都是實話的情況下,那么他們從現(xiàn)實世界進來的人就是這個系統(tǒng)算法里的意外。

    或者換個通俗易懂的說法，他們是這個系統(tǒng)里的bug。

    而他們這些bug，不僅不被系統(tǒng)算法所包含，甚至還是逆程序。

    也就是說，他們能做到的事情，鎮(zhèn)上的小孩兒是無法做到的。

    他們能做到的，是將自己腦海中一閃而過的恐懼情緒具象化。

    那么反過來推證，小鎮(zhèn)里的小孩兒，是沒有恐懼情緒的。

    從沈亭北出校后可以明顯感覺到，小鎮(zhèn)里每個人都對未成年人格外緊張，甚至到了病態(tài)的地步。

    而且在政府大樓里，竟然就這么堂皇地出現(xiàn)了一個監(jiān)控所有小孩兒每天看到畫面的系統(tǒng)，還美其名曰是為了保護他們。

    確實，這個系統(tǒng)每天反饋小孩兒能見到的所有景象，然后通過精密的算法讓孩子們在最大程度上躲過現(xiàn)實中的各種危險。

    但越自己想這個系統(tǒng)，就越讓人覺得難受和冷汗直冒。

    這到底是怎樣的美夢成真？

    因為不知道害怕的情緒，所以在看到吊扇飛下來割掉自己同伴的腦袋時候，延遲了好久才后知后覺發(fā)生了什么；因為不明白起火能造成什么樣的后果，在涌向cao場的時候，還能和自己身邊的同學打鬧嬉笑；因為缺乏恐懼的情緒，所以根本不擔心自己的行為會在日后得到報應，他們只享受當下的刺激和快樂，在欺負同學中找到存在和充實。

    所以，為什么要做這個系統(tǒng)？

    僅僅是為了保護小孩兒？

    申岳小聲在他耳邊解釋道：因為很長一段時間里，我們小鎮(zhèn)是沒有小孩兒出生的。

    為什么？

    申岳搖頭：我也不清楚，我是聽我爸跟我說的。

    沈亭北擰緊了雙眉，覺得這個小鎮(zhèn)的線索撲朔迷離。

    先是能把他們的恐懼具象化，然后又是每個小孩兒身上的監(jiān)視系統(tǒng)，現(xiàn)在又多出了小鎮(zhèn)很長時間內(nèi)沒有小孩兒出生。

    這么多線索，究竟哪一條會指向最終的出口？

    沈亭北正想著，房間內(nèi)的談話聲突然小了很多，他抬眼一看，玻璃門里面的人似乎都被召集去開會了，屋內(nèi)一片寂靜。

    申岳對他招了招手，他們都走了，咱們進去。

    沈亭北和申岳從地上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后，就推門進了室內(nèi)。

    進去之后，沈亭北才發(fā)現(xiàn)室內(nèi)是一個展臺式的空曠辦公室，升降機旁有不少站立型的大型計算機。

    有點兒現(xiàn)代科幻的意思。

    但沈亭北卻笑不出來。

    放在孩子身上的監(jiān)控系統(tǒng)，哪怕打著再美好的名義，都讓人覺得汗毛倒立。

    他走到了一個計算機前，打開了程序面板就開始檢查。

    申岳站在他身邊，驚訝問道：你會編程？

    會一點。

    沈亭北頭都沒抬，一目十行地看著代碼。

    申岳就靠在升降機的欄桿邊，玩著不知道他什么時候摸出來的一支筆，戳著自己的下巴自言自語道：我感覺可能是我想多了吧？我覺得我爸爸mama好像也被什么系統(tǒng)偷看著。

    沈亭北頓了一下，視線從計算機顯示器上移到了申岳臉上。

    什么意思？

    申岳有些困擾地撓撓腦袋：可能是我比較敏感，反正我覺得我爸媽有時候一些舉動也非常奇怪你繼續(xù)看吧，我就是看到這個光柱隨口一說，因為原來一直沒人相信我說的話嘛

    沈亭北抿唇，想了想繼續(xù)檢查起了程序。

    申岳用筆敲著下巴，安靜地看著不遠處的巨大光柱，神色平靜。

    沈亭北粗略地檢查了一遍程序后，并沒有發(fā)現(xiàn)不對，他轉(zhuǎn)頭準備詳細問問申岳爸媽的事情時，樓下突然傳來了雜亂的腳步聲。

    是研究人員回來了。

    兩人再次躲回了逃生樓梯平臺上。

    沈亭北看著他，小聲說道：你說的你爸媽舉動奇怪，具體指什么？

    他們有時候吃飯會說一些很奇怪的話，就像是故意說給別人聽的一樣。

    沈亭北垂眸思索著。

    申岳小聲建議道：我們回去吧，這里他們也會隨時檢查的，要是一會兒發(fā)現(xiàn)我們在這里，肯定不好解釋。而且學校放假了，你也該回家了，要不然小心你的系統(tǒng)給你家長發(fā)消息。

    沈亭北挺想告訴他，他在這個小鎮(zhèn)沒有家，更別提給家長發(fā)消息了。

    但最終，話到嘴邊也只變成了一句好。

    沈亭北一個人往學校走著的時候，突然想起來了這回進入小鎮(zhèn)的人數(shù)似乎還沒達到十三個。

    算上他和葉濤、羅藝、韓元和以及高謙這五個老成員以外，姜悅、劉爍、周倩榮、錢嶸、武慧慧、陳淵這些人加起來也才十一個人，是還有兩個從現(xiàn)實世界里面來的人他們還沒找到嗎？

    沈亭北邊走邊想，很快就回了學校門口。

    還沒進去，就先看到了一輛輛救護車從學校大門口開了出來。

    沈亭北頓了一下，心上涌起了一股不好的預感。

    他加快了自己進學校的腳步，剛跑到教學樓門口，就看到了大刀金馬坐在教學樓臺階上抽煙的葉濤。

    沈亭北腳步慢了下來，他站在階梯下，看著逆光的葉濤，呼吸都慢了下來。

    葉濤叼著煙，飄忽的眼神在沈亭北出現(xiàn)后有了定點，他靜靜地看著階梯下迎著光而來的沈亭北。

    怎么了？

    我殺了陳淵。

    傍晚風過，沈亭北莫名覺得自己聽見了峽谷里的回蕩的蕭蕭風聲。

    葉濤逆著光，沈亭北看不見他的神情。

    韓元和背著高謙，羅藝在身后幫忙扶著。三人邁著沉重的步子，從葉濤身后走來。

    沈亭北緩緩走上了階梯，沖著韓元和他們擺了擺手，然后坐到了葉濤身邊。

    葉濤身上蓋著濃郁的血腥氣味，沈亭北甫一坐下，就被撲了滿鼻。

    他偏頭，看到了葉濤臉頰上已經(jīng)干涸結(jié)塊的血跡。

    沈亭北從荷包里面掏出了一張紙巾，遞給了葉濤。

    葉濤指間夾著煙，看到面前的白紙，動作頓了頓。

    我殺了人。葉濤擰頭看著沈亭北，眼神冰冷無光。

    我剛剛聽到了。

    沈亭北把自己手里的紙又往葉濤面前遞了遞。

    葉濤接過了沈亭北手上的紙，按熄了煙頭，擦起了自己臉上的血跡。

    只剩下我們五個了？

    嗯。

    如果進鎮(zhèn)的還是十三人的話，那現(xiàn)在還有兩個人沒找到。沈亭北說道，我剛剛?cè)フ髽抢锩婵催^，確實有個系統(tǒng)，編碼也很簡單，就是最基礎的監(jiān)視系統(tǒng)。

    葉濤沒說話。

    沈亭北奇怪地看了一眼葉濤：你怎么回事？你這個職業(yè)，殺個人要緩這么久嗎？和我一起想辦法啊，快。

    葉濤頓了一下，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我倒是不需要，但是高謙他們

    我們也不需要！

    韓元和背著高謙走了上來，幾人坐到了沈亭北和葉濤下面的階梯。

    我們剛剛就是沒反應過來，被葉哥你帥爆了！韓元和一如既往地嘰嘰喳喳著。

    葉濤擦臉的動作都遲緩了起來。

    高謙也虛弱地點頭：主要是原先知道葉哥你強，但剛剛是第一次見葉哥你動真格，挺嚇人的。

    羅藝也跟著說道：而且陳淵殺了那么多進鎮(zhèn)的新人，都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總之，葉哥我們永遠挺你！

    葉濤頓了頓，再次緩緩擦起臉來，他有些僵硬地扯開了話題。

    按照我們的一貫思維，遵守游戲規(guī)則才是蠢人會做的事情。他進鎮(zhèn)前就收到了包裹，自然會覺得自己是不一樣的。殺掉和自己不一樣的，在另一種程度上滿足游戲條件又能破壞規(guī)則，也是一種辦法。

    臺階下的高謙、韓元和和羅藝聽得一愣一愣的。

    沈亭北也不適地皺了皺眉：他是真覺得這是一場游戲？

    沒人回答，但沉默已經(jīng)是最好的答案了。

    沈亭北嘆了口氣，開始講起來剛剛在政府大樓里的事情，末尾，他加上了申岳對自己父母的懷疑。

    我覺得申岳是在提醒我們，這個小鎮(zhèn)里每個人都是被監(jiān)控的。如果是這樣的話，為什么我們的卡片上寫的是美夢成真？這樣的小鎮(zhèn)究竟是誰的美夢成真了？

    羅藝摸了摸自己滿胳膊的雞皮疙瘩。

    沈亭北一臉困惑：我開始一直覺得是自己的美夢在小鎮(zhèn)成真了。有和善的同學和良好的上學氛圍，這些確實是我很長一段時間內(nèi)的心結(jié)。但是現(xiàn)在看起來并不是這樣，我的美夢里，可沒有監(jiān)視別人這一項。

    葉濤繼續(xù)補充：還有人數(shù)的問題，如果真的還有兩個人沒找到的話，這兩個人身上會不會有突破口？

    眾人陷入了沉默。

    高謙虛弱地說道：現(xiàn)在一中出了這么大的亂子，如果外面還有我們的人沒有找到組織，這會兒也該知道進學校來找我們了。

    韓元和在旁邊點頭。

    沈亭北看了看高謙的傷勢，決定讓大家都回去休息休息。

    學?，F(xiàn)在自己也是一片混亂，不少學生沒回去也沒怎么管。也算是給他們幾個現(xiàn)實世界進來的人行了便利。

    現(xiàn)在女生只剩羅藝一個人了，幾人有些不放心她一個人在女生宿舍。

    羅藝卻擺了擺手，沒事，陳淵都死了，不會有什么問題了。

    作者有話要說：羅藝：我背上插滿了旗子！

    （跪下）

    本來以為周末沒事，所以能快樂日萬，但是學校突然來了很多通知，收材料浪費了很多時間

    （我的榜單也沒了，我哭得好大聲）

    明天多補3k，對不起！

    （再次重重跪下）

    第54章 美夢成真（10）

    羅藝的宿舍在女生樓的四層的最里面一間,離四層中間的浴室有些遠。

    宿舍樓里還剩了一些據(jù)說是住在遠處的學生，她們在宿舍里玩鬧著。羅藝從走廊外走過，偏頭看了一眼。

    這小鎮(zhèn)還挺周全,連住得遠學生回不去這種邏輯細節(jié)都滴水不漏。

    她推開了自己宿舍門，開始準備起了洗澡的東西。

    羅藝宿舍只有她一個人留下了,這會兒邊收拾干脆邊肆無忌憚地唱起歌來。

    宿舍里屬于她的柜子里都是她最近在現(xiàn)實世界里面會用的東西，雖然剛打開的時候挺膈應，但用了一兩天，她也不得不承認十分順手。

    收拾好了洗澡用的東西，羅藝端著盆就去了浴室。

    將身上沾滿污跡的衣服丟進盆里,羅藝擰開了水龍頭。

    熱流從頭頂一直澆到腳底，羅藝緩緩吐出了一口濁氣。

    她閉上眼睛開始洗頭，可剛剛涂上洗發(fā)水,她就猛地睜開眼睛看向了隔間的玻璃板。

    空無一物。

    順著水流沖下的洗發(fā)水流進了眼里,羅藝被澀了一下，趕緊閉上了雙眼。

    她匆匆沖干凈了自己的頭發(fā)，就關掉了水龍頭,揉了揉眼睛再次看向了玻璃板。

    依舊空無一物。

    羅藝抿唇，她低下了頭,瞬間再次猛然抬起。

    依舊什么都沒有。

    她抬頭看著玻璃板，緩緩瞇起了眼睛。

    是她想多了嗎？

    羅藝再次擰開水龍頭開始洗澡，而這回，她感覺那道一直粘在自己身上的視線消失了。

    從浴室出來,羅藝端著盆回宿舍。

    走到中央，她若有所感地回頭看了看，走廊上什么都沒有，旁邊還有人的宿舍傳來了女生們的大聲談笑。

    不遠處的浴室里還咕嚕咕嚕地響著洗澡水涌進地漏的聲音。

    她甚至還能聽到樓下姑娘們的尖叫聲。

    走廊沒人,但是那道粘在她身上的視線又出現(xiàn)了。

    如同黑暗角落里滋生的粘稠物體，冰冷滑膩，還泛著不懷好意的寒光。

    羅藝擰眉，轉(zhuǎn)回了頭，再次緩緩走動了起來。

    推開宿舍的門，羅藝迅速放下了手里的盆，沖到床鋪邊，抄起自己枕頭下的匕首就握在了手上。

    她屏息凝神，攥著匕首等待了半晌，但是無事發(fā)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