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辭南顯然也聽到了府醫(yī)的一番說辭，輕輕低笑的一聲。笑聲混在周遭的雜音中，并不清晰，卻無端讓蘇菱的心漏跳了一拍。

    她抬眼，見沈辭南的唇角彎著。他周身還殘余些外面的寒氣，面色卻是柔和，帶著一種冷意與暖意交織的驚心動(dòng)魄。

    這好像是喜宴之后二人第一次獨(dú)處……

    蘇菱覺得自己的耳朵有些發(fā)燙，趕忙移開視線，她不確定自己的窘迫有沒有落在沈辭南眼中，臉上更加紅了。

    是害怕，還是依賴，是恐懼，還是想念。

    人與人之間原來也可以有如此復(fù)雜的情感。

    蘇菱無意識(shí)咬著自己的下嘴唇，一時(shí)晃了神。

    直到有一雙帶著暖意的手覆上自己的額頭，蘇菱方才如夢初醒，回過神來。

    她下意識(shí)往后挪了些，險(xiǎn)些撞上身后的木架，沈辭南眼疾手快，拉了她一把，方才堪堪避過。

    沈辭南面上隱隱有幾分擔(dān)憂之色，確定蘇菱沒有受傷，這才松開了握著她手腕的手。

    “嚇到夫人了？”

    “沒有！”

    蘇菱的第一反應(yīng)是矢口否認(rèn)，偏偏臉上紅紅的，眼中殘余著慌張，像一只炸了毛的小兔子。

    沈辭南：……

    這么明顯，還不是嗎？

    沈辭南清了清嗓子，放緩了語調(diào)：“是不是手太冷了？”

    “不是的……”蘇菱搓著自己的臉，恨不得原地消失，她的眼前是沈辭南進(jìn)屋時(shí)洗手的畫面，他的指節(jié)修長，濕漉漉掛著水珠，動(dòng)作堪稱儒雅地取過帕子擦手。

    他明明記著從前自己嫌棄他手冷，次次見她都會(huì)提前用熱水凈手。

    蘇菱心煩意亂，身旁有一雙手伸過來，包住了她的。

    沈辭南的手骨節(jié)分明，手掌寬大，常年領(lǐng)兵在外，一雙手有著不容置疑的威嚴(yán)，蘇菱卻敏感地察覺到了他的包容。

    他的手確實(shí)不冷，暖烘烘的，與周身的冷氣形成了鮮明的對(duì)比。

    “夫人的手好冷，”沈辭南低低說了一聲，近乎耳語，“不過額上不燙，難受嗎？”

    蘇菱搖了搖頭，全身上下的注意力都匯聚在了一雙被沈辭南握著的手上。

    “那就好，”沈辭南似是松了一口氣，話中帶了笑意，“夫人說是剛剛有事找我，有何事？”

    有事是隨口胡謅出來的，自然不是真的有事。

    沈辭南的眼中有期待，蘇菱心中不忍，隨口胡謅：“將軍是方才從外回府嗎？”

    “嗯。年末軍營要犒勞將士，忙了些。”

    “軍營？”

    “夫人感興趣？”沈辭南挑眉，眼中有些詫異，“若是日后有機(jī)會(huì)，我?guī)Х蛉巳ボ姞I看看?！?/br>
    軍營這種要地，是她能去的地方嗎？

    蘇菱抬頭，對(duì)上了沈辭南一雙清澈的漆眸，他的眼中分明是真摯，并無半分哄騙。

    “帶……我？”

    “嗯，”沈辭南將蘇菱的手握到唇邊，呼出一口熱氣，“坊間多對(duì)戰(zhàn)事有偏見，認(rèn)為一場戰(zhàn)役取勝的關(guān)鍵是將領(lǐng)，其實(shí)也并不盡然。這幾年來，不是我一人在打勝仗，而是我手下的整支兵馬，他們于我而言，是出生入死的交情，恩情沒齒難忘?！?/br>
    他難得說了一大段話，字字真切，蘇菱注視著沈辭南，覺得有些陌生。

    坊間傳聞，平寧將軍沈辭南心狠手辣，落在他手上的敗軍，無一不被剝皮抽筋，死于非命，人人避之唯恐不及。

    那此刻她面前，眼中有笑意，講著軍營將士的男人，又是誰呢？

    手被他握在手心，沈辭南吹來的風(fēng)分明是暖的，蘇菱的心猛地一緊，有一種酸澀的情緒從心底翻涌而上。

    “還有宮中的事……”沈辭南吹出一口氣，蘇菱的指尖癢癢的，他抬起頭來，漆眸直直望進(jìn)蘇菱眼中，“明日宮中有冬宴，陛下請(qǐng)了朝中百官……”

    他欲言又止，蘇菱歪頭瞧著他，心中了然：“陛下也請(qǐng)了將軍?！?/br>
    “是?！鄙蜣o南肯定道。

    明日除夕，正值宮中冬宴，沈辭南不會(huì)在府中用晚膳了。

    往年除夕都是熱熱鬧鬧的，今年猝不及防只余下她一人，蘇菱免不了還是有些失落的。

    “唔，那我去和廚房說一聲，明日不用準(zhǔn)備你的……”

    “是我們二人的，”沈辭南柔聲打斷她，“夫人愿意同我一起去宮中冬宴嗎？”

    怎么會(huì)……

    蘇菱眼中刻滿了難以置信，她雖然常年在臨安，卻也知曉，宮中宴會(huì)，宴請(qǐng)的都是重臣。

    “可是……冬宴請(qǐng)的不都是……”蘇菱語無倫次。

    “你是國公的幺女，平寧將軍明媒正娶的正妻，”沈辭南字字?jǐn)S地有聲，“我目前和未來都沒有納妾的打算，你將會(huì)是我唯一的夫人。北梁宮中的區(qū)區(qū)一個(gè)冬宴，為什么不能去？”

    唯一的夫人……

    蘇菱瞪大了眼睛，不是，為何，他的心中難道不是有一個(gè)求而不得的白月光嗎？

    是哄騙嗎？冬宴之上，有她的可用之處嗎？

    蘇菱瘋狂跳動(dòng)的心一點(diǎn)點(diǎn)平穩(wěn)下來，苦澀翻江倒海，近乎將她吞噬。

    他費(fèi)盡心思織成一張?zhí)鹧悦壅Z的網(wǎng)，口蜜腹劍步步為營，她還沉淪其中，信以為真了。

    沈辭南如此精通兵法，又怎會(huì)不懂不戰(zhàn)而勝之術(shù)，貴在攻心啊……

    從頭到尾，她不過只是一顆棋子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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